隻能先撤。


    到了a省邊境,把池宛如和池夕安頓在小醫院,托專人看護著,沈清書又開車返迴那家孤兒院。


    第一次去,就見到了顧海,正在問笨笨話。


    顧海走後,孤兒院也有他的人一直看著笨笨,沈清書知道,他故意不帶走笨笨,放在這裏,就是在等他或者池宛如跳進來。


    連著數天,沈清書都沒找到機會能從那幫人手底下救出笨笨。


    池宛如和女兒又在另一頭,開顱手術後需要精心護理,早產的女兒更加需要人照顧,這些,都牽著他的心。


    最終,他走了。


    在南方安定下來之後,池宛如的身體好轉,腦袋卻徹底不清醒,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念叨笨笨,卻好像不知道笨笨是誰。


    池夕隻有幾個月大。


    沈清書要找工作,要錢養家,南方城市壓力大,日子忙碌,他更抽不出身迴去。


    後來,存下一些錢後,想方設法聯係到了那家孤兒院的院長,捐贈給孤兒院,言明拜托院長善待那個叫做笨笨的孩子,多加照顧。


    等到四叔找來,沈清書有能力迴去了,卻得知,顧海把笨笨接迴了家。


    池宛如在以後的年月裏,一直掛念笨笨,有段時間在大街上看到三歲的小女孩就撲過去,她想起笨笨是自己女兒,丟了。


    她反而徹底忘了池夕這個在身邊的小女兒。


    沈清書知道,或許小如糊塗了,神智衰退了,可她心裏那股子怨恨始終沒有平,潛意識裏從心底的排斥小寶。


    盡管後來,他不厭其煩地告訴神誌不清的池宛如,小寶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和你生的。


    池宛如還是記不住,態度也還是沒改變。


    沈清書這一生都在自私和懦弱裏,性格缺陷嚴重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對不起太多人,他知道,也無力去改變。這其中,最可憐的除了楊靜,就是小寶。


    他隻想要一份愛情,活在自己臆想的愛情裏,甚至可惡地把池宛如鍛造成了一個聽話的布偶。


    他抓住了時機,池宛如病倒後不清醒的時機,過了二十多年他幻想中的幸福生活,他隻要這個女人,別的什麽都不求。


    但最終,老天睜開了眼。


    ……


    三天後,池宛如出院。


    出院之前,在醫生的允許下,池夕把聽到的真相和事實,當著顧爽爽的麵,告訴了池宛如。


    顧爽爽聽著個中細節,總算知道了自己是怎麽進的孤兒院。


    本來可以和媽媽在一起的,怪沈清書嗎?


    說不上責怪了,後來被顧海報複性地接迴家裏,受過的那些苦和虐/待,畢竟已經過去。


    池宛如這次反而平靜,情緒上沒有多大起伏。


    因為清醒後的她,便是當年沒出事之前的她,對待沈清書,她沒有任何感情。


    沈清書自私,沈清書讓她活在不清醒裏那麽多年,但鐵打的事實是,沈清書也照顧了一個不能自理的傻子,二十多年,無微不至,掏心掏肺。


    人非草木,池宛如恨沈清書的部分,不會消失,感激的部分,也會感激著帶進墳墓。


    她的身體行動能力還是和之前一樣,盡管思維基本恢複正常,但她嘴角還是流口水,說話詞不達意,含糊有時結巴,身體虛弱得走不了幾步路,四肢總是發青水腫,醫生說,鬱疾太重,不調養活不久。


    顧爽爽難過,一心想讓媽媽住院。


    池宛如卻輕輕搖頭,不想把最後的時間浪費在醫院裏。


    公寓裏休養了一個禮拜。


    一天清晨,池宛如看著窗外漏進來的陽光,轉頭衝送早餐進來顧爽爽說:“笨笨,媽媽想去一些地方。”


    顧爽爽微笑:“好,輸完這一瓶,我陪您去。”


    上午十點,顧爽爽抱歉地把小雪糕暫時交給在忙訂婚的蕭小姐。


    池夕從池宛如出院後就消失了,顧爽爽知道她是太過傷心難受了,顧爽爽突然理解,她從前那般張牙舞爪是為什麽。


    大概一個太孤獨長期得不到家人疼愛的孩子,她囂張跋扈為人所厭,也隻是為了引起注意,小小的她期盼的注意,讓大家知道,她也是存在的。


    顧爽爽撥了多通電話,每一次都是無法接通。


    她歎口氣,給池夕發了條短信,實在擔心,怕她抽煙喝酒喝咖啡,不珍惜自己還沒完全好的身體。


    池夕迴複了,說在朋友那裏,安好勿念。


    顧爽爽搖頭,不相信她安好著,隻盼她求生的意誌強一些,別放棄自己。


    等媽媽情況好些,顧爽爽得出去找找這個孩子。


    ……


    車放慢速度地行駛在a市城區間。


    池宛如坐在後座,正午的時候,冬天的陽光還算溫暖,顧爽爽給媽媽開了車窗。


    媽媽就趴在窗戶口,眼睛裏沉澱了很多東西,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了的城市。


    經過十五中,池宛如看見金色的大字牌匾,口氣幽幽地告訴顧爽爽:“媽媽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就在這間學校,那時候成績好的畢業生還是國家管,每個月六十五塊錢的工資,算高了,從助理教師到授課教師。”


    顧爽爽笑:“媽媽很厲害吧。”


    她考慮要不要把車停下來,池宛如搖頭,“和你爸爸第一次遇見,並不是在學校。”


    “是在哪裏呢?”


    顧爽爽的心,砰砰跳動,爸爸媽媽的愛情,是什麽樣子的?


    池宛如抬手扶著額頭,眼底恍惚著,一汪柔情和滿滿的迴憶,“笨笨,知道淮雅書屋嗎?”


    “知道,a市文化旅遊必看的地方,很大哦,比博物館更有觀賞價值。”


    “恩,去那裏。”


    顧爽爽改道,去爸爸媽媽初遇的地方。


    淮雅書屋是經典的北方群建築,裏麵大大小小的書房二十多間,古雅幽深。


    顧爽爽推著輪椅上的媽媽進去,池宛如指路,到了第三間,池宛如指著窗台那邊,“改建過了,當年窗戶沒這麽大。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雷雨,休息日,記不清是去幹什麽事,媽媽進來是為了躲雨,看壁畫的時候,突然肩背拍了一下。”


    “爸爸?”


    池宛如扭頭,看著女兒,女兒長不大的幼圓臉蛋,其實有幾分阿彥的影子。


    阿彥棱角分明,濃眉,但是是大眼,這個特點讓他看起來,耿耿英氣中添了一絲永遠長不大,變不老的俊朗之氣。


    “是你爸爸。媽媽當時第一眼打量這個男人,皺了眉毛。他穿牛仔夾克,青色的牛仔長褲,穿靴子戴西部牛仔那種很野的帽子,胸前掛著一個照相機,我認為裏,不正經的那一類人。”


    顧爽爽捂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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