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腿一抬,步伐淩厲生風,往電動大閘門裏快步走。


    顧爽爽緊盯著手機等照片,整個腦袋都是懵懵怔怔,魂不守舍的狀態。


    沈浩宇站在一邊打電話,眉宇緊皺,電話那邊的人說江城那邊沒動靜,寶小姐被綁架在哪裏也不知道。


    他臉色如灰。


    沈清書牽起妻子的手,目光沉重地看著眼前那道跨進大門的挺拔背影。


    此刻才有放鬆的神經,微微輕歎,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內心究竟是一種什麽心情?陌生和無法麵對,居多吧。


    “我不要迴家,墨鏡呢?”


    沈清書轉頭,露出一個溫柔微笑,“先迴家,明天給你買好嗎?”


    “明天什麽時候?”


    “一大早,我就下山給你買。”


    女人歪著腦袋權衡了很久,覺得可信,點點頭。


    沈清書摸摸她的頭頂,接而牽著她,老夫妻並肩緩慢走路,進了家門。


    顧爽爽望著他們的背影發呆。


    沈浩宇掛斷電話,唿一口濁氣,走過來,“十二歲我遇見父親時,他就是這樣,天塌了也不會管,隻要如姨在他身邊,他對如姨的愛,我不知道怎麽說,有時候覺得很傻,有時候覺得自私,他太自我,如姨笑了,他就笑。如姨不開心,他就不開心。如姨生小寶的時候難產,他就差點在手術室外拿刀自殺,當時我在。所以我想,將來兩種情況,父親先死,他會把如姨一並帶進棺材。如姨先死,他隨後緊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此生隻要愛情,已經是一種病態。”


    顧爽爽聽罷,隻剩唏噓,加上心中隱瞞的發現,更壓得她喘不過氣。


    ……


    北苑正廳。


    四叔親自沏茶,招待沈墨城。


    年輕小夥子冷著張臉,輪廓深邃,模樣俊美,渾身戾氣和殺氣都很重,不言不語時眼神極其懾人。


    年過古稀的四叔瞧著,微微勾了眼尾。


    倒是很有當年白先生的風範!


    四叔滿意,白先生骨髓裏的霸氣,終是後繼有人了。


    “小子,喝喝看。”


    沈墨城投來一眼,對待老人淡淡的禮貌態度,伸手接過,淺酌一口。


    是好茶道。


    他眼中的這個四叔,和沈清書不是一類人,沈浩宇應該是四叔帶出來的,才有今天的樣子。


    四叔摸著白花花的胡子,目光悠遠,“白先生三十多歲時,也是你這模樣。”


    沈墨城不語,微微緩和的兩道墨眉,因為門口進來的人轉瞬陰鷙。


    “清書,怎麽才迴?”四叔眼光暗淡了下來,看著白先生的兒子時,四叔總是用這種目光,拿不出一丁點欣賞的勁頭。


    沈清書朝四叔恭敬地點了點頭,領著妻子去後院古樸式的水槽裏洗手。


    住宅還延續著幾十年前的模樣,用的是山間的井水,抽上來的,十分清涼。


    女人手指刮著水花,沈清書按住,“拿出來,要著涼的。”


    給妻子擦臉,帶著她進屋,“自己呆一會兒,或者去廚房找張嬸好不好?”


    “那你去哪裏?”


    沈清書指了指客廳,“我就在那邊,你不要亂走,上樓梯要叫張嬸,上次摔痛的事還記不記得?”


    她點頭。


    沈清書進客廳了,這一看,人都到齊。


    他伸手捋了一把半白的頭發,站姿一僵,隨即走到一張紅木椅前,坐下。


    客廳很大,此時死寂的氣氛在蔓延。


    沈清書端起茶壺,拿過一隻茶杯,傾倒茶水,倒了卻不喝,手指攥緊茶杯,蒼老的聲音很低,“浩宇說是你把小寶交給江城那邊的,具體情況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


    沈墨城勾唇淺淺慢慢的笑:“我是故意,我就是想讓你生的雜種死了。”


    沈清書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抖起來,那副斯文的麵孔沉靜許久,突然甩手把茶杯摔在地上!


    大概從沒如此失控,白皙斯文的臉上出現很違和的表情,他手指發抖地摘了眼鏡,竟站起身指著沈墨城:“小寶是我和我愛的人生下來的,是愛情和溫暖的結晶!相反的,你才是那個不清不楚的種!”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沈清書渾身都在發抖,雙手捂住臉孔,頹唐地弓起身體。


    沈墨城立起身!


    “叔叔!”顧爽爽尖叫。


    沈浩宇趕緊抱住男人要衝上去身軀,“沈墨城!那是你爸你要幹什麽?”


    嘭!


    沈墨城長腿踢翻沉木椅子,指著沈清書,眉眼陰沉狠戾到極致,“要是沒有血緣,我他媽上去就殺了你!我不是你,我有兒子女兒,我愛他們,我怕遭天譴!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你試試!天上我生母,姆媽都在聽著,沈清書你他媽給我再說一遍!”


    沈清書反而是冷靜了,雙手挪開臉龐。


    眼神被那些永遠不願迴首的記憶折磨的渾渾噩噩。


    有些齷齪的事他說不出來,但他經曆過。


    他也知道他性格有很大缺陷,他算不得一個男人,他很懦弱,但以前不是這樣,母親在世時,即便有人指指點點說他是野種,母親也會安慰他,教導他,後來母親下嫁給瞿振海,沈清書一開始是尊重並且也接受瞿振海的。


    但誰能料到那是個十足徹底的qin獸!


    在他青少年間留下的一些陰影不說了,母親死後,沈家大權落在瞿振海手裏,沈家一族迅速敗落,被瞿振海打壓得一個一個忍氣吞聲。


    這也包括他。


    瞿振海是個心理變.態,母親未斷氣之前給他定下一門親事,沒能看見兒子拜堂,母親就去世了。


    這門親事沈清書不能反悔,女方他沒見過,也不愛,懦弱無能地在瞿振海的門楣下生存,他隻能娶,娶迴家他也嚐試尊重女方,對妻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但洞.房那天晚上就是個巨大的笑話。


    醉酒後,妻子不是送進他房裏,是送進……


    沈清書靠著紅木椅,倒在地上,不願迴憶,不願迴憶這一切的肮髒不堪。


    後來瞿振海逼著他和不知情的妻子圓房,隻有那一次,再後來,沈清書終於逃出那個魔窟,外出教書一年。


    迴家後麵對妻子生下來的兒子,妻子的離奇去世,瞿振海暗地裏的嘲笑,說兒子是誰的,說不準呢。


    不管妻子的女傭,陸靜芳如何勸,如何保證這是他的孩子,他當時再也不肯接受,何況在外也尋到了靈魂上的那份愛情,他走了。


    什麽也不要不管,的確是一個懦夫的行為,但隻有這樣他才能逃離得遠遠的,守著他那份小小的幸福,顧宅那棟形如鬼魅的宅子,再也困不了他,再也不幹他的事。


    人,是可以活得那麽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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