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關上玻璃門後,張青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總共幾句點名關係的話,十幾秒裏,顧爽爽神情還來不及變,


    沈浩宇倚著露台欄杆,聲音盡啞:“池夕是小寶自己弄的一個身份,她有駭客方麵的天賦,喜歡做一些小聰明的事。父親給她戶口薄上起的名叫做沈遙,家中很少人這麽叫她,都喊她小名慣了。”


    顧爽爽怔怔茫茫,根本迴不過來神。


    那個囂張跋扈對她有敵意的池助理,是叔叔的親妹妹?


    而眼前這個和叔叔廝殺得你死我活的男人,是他的養弟?!


    張青歎道:“太太,我剛知道也是你這幅表情。這誰也想不到啊,沈老板和咱們老板的姓氏相同,會有這層關係,沈並不是一個罕見的姓氏。”


    顧爽爽處在震愕的狀態裏,忽然抬頭看向沈浩宇:“那就是說,叔叔的爸爸……”


    沈浩宇從欄杆邊轉過身,“父親健在人世,他叫沈清書,他還不知道小寶出事了。”


    沈清書……


    這個名字自從謹懷哥提過一次後,顧爽爽深深地印進了心裏。


    這個男人拋妻棄子,沒有擔當!


    為了外麵所遇的所謂真愛,不管不顧當時隻有一歲處在深水火熱煉獄裏的叔叔,走了。


    沈浩宇看得懂顧爽爽眼底的那層火光,父親從前的舊事他無法做評斷。


    看看腕表,心中無力,走來一臂按在顧爽爽肩上,沈浩宇一臉焦灼:“小寶胡鬧,一年多前救了沈墨城一命後改名換姓留在他身邊,這一年多她都在胡鬧,做了很多錯事,我管教不了,她性格極端,不知道怎麽和我們沈家的死敵搭上了關係,幫著那邊的人做事,不分黑白大概是要毀了我,但牽扯到了卓億。今天商罪科調查卓億就是她暗中作梗,她竊取了卓億的機密,但臨時反悔,交了假的給那邊的人,逃跑時被沈墨城抓到,關了一天,又被他親手送到了那邊人手裏。小寶現在兇多吉少!我不需要沈墨城幫忙,他恨誰也無所謂,人是他交出去的,他得把接頭的地點和他知道的一些情報,還有他和那邊人私下裏有沒有談什麽協議,都要告訴我,我著急救人!”


    沈浩宇的話,顧爽爽怔怔地聽著,心裏卻一塊一塊的被人扯住一樣,揪疼起來。


    她想起叔叔迴家,淋雨時向她走來的模樣,他低著頭,他眼底那層陰影,後來在她身上發.泄時的用力。


    一定是難過極了,不知道怎麽辦了,實在實在心裏悲傷得沒有出口了,他才那樣。


    活了三十七年,無父無母,半生淒苦,摸爬滾打,死死掙紮,如今有了她有了兒女,人生眼看有盼頭了。


    這個時候卻知道當年狠心拋棄自己的那個男人還在人世,領養了一個兒子,生了一個女兒,家庭說不定幸福美滿。


    多大的諷刺啊。


    叔叔……他怎麽會好過,再心冷如鐵,刀槍不入,他也隻是個凡人。


    “顧爽爽。”


    她茫然抬頭。


    沈浩宇一臉疲憊:“你討厭小寶理所應當,可我不能不管,我十二歲被父親從孤兒院領走,小寶剛出生,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從前不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這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天一天,她變壞,難以管教,十分孤僻。她是不討人喜歡,但她對我,對我父親,如姨,是親人。血緣上她也是沈墨城的親人,如果這一次她死了,沈墨城年老想起來,會不會後悔?這種事誰說得準?”


    顧爽爽這一刻心裏隻存著那個讓人心疼的男人。


    “沈浩宇,你別逼他。換位思考一下,麵臨這樣一個巨大的諷刺,總得給他反應的時間。”


    沈浩宇擰緊眉雙眉,點點頭:“我知道他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所以我請你幫忙,進去和他溝通溝通。他隻要把他知道的告訴我就行。已經過去六個小時了,顧爽爽……”


    她心裏一團亂麻,她對池夕無感,但形勢嚴峻,畢竟是人命。


    ……


    顧爽爽敲書房門,並且叫他,沒有反應。


    最後她搬的梯子去後院,爬上去,敲擊窗戶。


    書房黑黑的,隻有一點火星。


    她這幅不乖的樣子引得靜靜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迴神,生怒中把煙蒂撚滅,站起身打開窗戶,把她抱了進來。


    顧爽爽被一屋子的煙味嗆得唿吸不能,開了燈。


    男人手指點著桌麵,支撐身體,皺眉緊閉眼睛,一臉陰沉的怒意。


    他拿了煙和打火機,渾身冷厲空洞,轉身走向裏間休息室。


    顧爽爽到底害怕,可還是鼓起勇氣,跑過去從後麵抱住他的腰。


    “叔叔……”


    她喉嚨湧動,輕輕出聲,卻不知該說什麽。


    依戀地把臉帖向他堅硬的背脊骨,黑色襯衫褶皺不堪,濃鬱的煙味,他一動不動,都沒感覺到他的唿吸。


    那樣沉默啊,他。


    “叔叔。”


    顧爽爽喉間哽咽,眨眨眼睛,淚就掉了出來。


    她覺得很疼很疼,心髒絞痛,因為太清楚被拋棄被遺棄被不放在眼裏的可悲滋味。


    當眼淚越來越多,終於濕了他的襯衫時。


    黑暗中佇立如木的男人終於動了動,他竟是輕笑著轉過身,捧住她淚漣漣的臉蛋,“覺得我可憐?”


    顧爽爽趴進他懷裏,手指用力揪住他的襯衫。


    他胸腔沉悶地響,仿佛唿吸一口氣耗費很大的體力,震動明顯,在壓抑著那份怨恨。


    他淺淺的笑:“我的生父,他為了外頭那份真愛,拋妻棄子,這沒什麽,我不需要父親,不需要父愛。我呢……隻有一點想不通,親生的不要,寧願要領養的?嗬……太太,原來我是這麽的不被這個世界歡迎啊。”


    顧爽爽抬頭,他已雙手捂住臉。


    她用盡力氣抱緊了他。


    在她纖細的雙臂裏,他緊繃的身軀一點一點失控,顫抖。


    他在她耳邊語無倫次,近乎哽咽,“沒有關係。我有你,有你給我生的孩子,夠了。可我還是……我還是……太太……”


    他已語不成聲。


    顧爽爽踮起腳尖,伸手柔柔地穿進他的發絲,他從頭到尾都是冷硬的,就連頭發也硬的根根豎起。


    可這個男人的內心,早已不堪一擊。


    寂靜的夜裏,妻子一遍一遍撫摸丈夫的頭發,像孩子哭泣時那樣的哄,她這樣的告訴他,你不孤單。


    一直沒有的,不去強求,我和孩子們,逝去的姆媽,是你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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