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麵太冷,有一雙熟悉的手一遍一遍撕裂她的心髒,好痛,好痛。


    恍惚中頭頂強烈森森的白光一盞一盞晃過,她被移來動去,麵前晃過許多張人的臉。


    穿白大褂的,陌生的一張一張,最後是那張她懼怕的再也不想看見的英俊麵龐,沉沉地,沒有表情,鎖眉注視她。


    嘣——


    “張青,太太醒了,去叫醫生。”


    顧爽爽緩慢睜開眼縫時,聽見身側低沉透著濃濃沙啞的男聲。


    入目一眼的蒼白,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眼珠緩緩動了動。


    頭頂一張放大的男人臉。


    和夢中一直注視著她壓迫著的那張沉沉的臉重合。


    渙散的視線慢慢一點一點迴溫,顧爽爽看清楚了,身側雙手插著西褲口袋高高佇立,皺眉俯視著她的男人。


    五官深陷疲憊蒼白,他的眼神仔細地盯著她,遊移在她臉上。


    四目怔怔相對,被病房門開的聲音打斷。


    好幾個醫生魚貫而入。


    顧爽爽躺著,眼珠垂得遲鈍而艱難,看到張青秘書跟在醫生們旁邊進來。


    主治醫生拿冰冷的東西摁到心髒位置,又掀她的眼皮,看她的舌頭,還測量了血壓,然後吩咐身後住手:“把病人的腦電圖拿給我。”


    身側一直沉默的高大男人,一條手臂從西褲口袋裏出來,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往病房門口走。


    主治醫生跟過去。


    “什麽情況?”


    “沈先生,您太太昏迷十二小時內醒來,目前情況還算穩定。三樓高空跳下,精神狀態肯定受影響,另外她的身體,輕微腦震蕩,肺部伴有感染,需要住院治療。”


    醫生走後,男人在門口站定了一會兒,折身走迴來。


    顧爽爽睜開了眼睛,腦袋很沉,沒辦法思考什麽,目光呆滯孱弱地盯著白色的房頂。


    她的唿吸很虛弱,稍微重一點肺部就刺痛,因此淡淡的眉目痛苦的皺著。


    沈墨城走到床前,男人筆直的長腿抵著床沿,微微垂頸,看著病床上麵目慘白呆滯的女孩。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發間,她的腦袋上裹著紗布,跳下去時磕到了湖裏的石塊,後腦勺挫傷。


    顧爽爽感覺到那隻溫涼的大手在她腦袋上輕輕地動,繼而他的拇指撫上她的眉間,指腹稍微粗糲,磨平她眉間的紋路。


    她現在是動不了,如果能動,會推開他。


    沈墨城擰起疲憊深鎖的眉宇,見她目光一直在房頂,並且蒼白小小的臉上沒有一丁點表情。


    男人坐下來,大手從她頭頂放到她冰冷的臉上,皺眉問:“感覺怎麽樣?哪裏痛?”


    顧爽爽眼睛有點刺痛了,慢慢閉上。


    過了一會兒,那隻手離開她的臉。


    顧爽爽稍稍能唿吸時,那隻離開她臉的手卻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法動,可她感覺到身軀裏血液都似乎僵住。


    男人大手溫溫地握了握她的慘白五指,堅硬身軀朝她附過來一點,另一手撫摸她的額發,聲音略沉:“怎麽不說話?”


    顧爽爽再也受不了,不得不睜開眼睛,蠕動幹冷的嘴唇,發出久未說話的嘶啞聲音。


    “我累了。”


    她重新閉上眼,展露給他病痛中的睡顏。


    身旁男人點了下頭,深黑冒著血絲的一雙眼眸凝視她,眼底似乎閃過複雜,帶著審視。


    “睡一會兒,我就在這。”


    顧爽爽艱難的扭動腦袋,身軀在劇痛中緩慢側過,略背對他。


    小口小口伴隨痛苦地唿吸著,緊閉上眼睛。


    手還被他握著。


    漸漸地,意識迷離,陷入昏睡。


    不知道什麽時候,病房門有動靜,來人聲音急促,“沈先生,陸小姐出手術室了……”


    顧爽爽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但身後手背上的那隻大手鬆開了。


    然後她聽見腳步離開的聲音。


    其實沒感覺了。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離開她,拋下她,朝向另一個女人。


    她挺傻吧,腦袋不夠想事,所以活的滑稽。


    找尋猜測那麽多遍他的前妻,竟然就在身邊,以她半個朋友的身份,與她熟識已久。


    他到底是存著怎樣的一份心態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的呢?


    來去自如,隱藏極好,是因為她太過好對付?


    還是因為這個男人本質太過深沉惡劣?


    她沒有那麽成熟的心,她的心很小很幼稚,裝的都是簡單,眼睛美好,願意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


    突然發現生活的這個世界如此恐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事,要受到剜心剔骨的痛。


    生活像一場美夢,又像一個惡魔,讓她在笑得最幸福的時候摔墜深淵,蘇醒的時間都不給她。


    一夕之間,毀了她對這個世界抱有的所有童真,被迫長大。


    長大,原來那麽,那麽的痛苦。


    有一個叫顧爽爽的女孩,她的臉上再也不會有天真快活的笑容。


    ……


    身體從低燒到高燒,浮浮沉沉,意識總是不太清醒。


    昏睡沒日沒夜,其實思維和聽力多數時候都算明朗,隻是,她不願睜開眼睛。


    連著三日過去,她的低燒總是不退。


    不得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護士輸.液。


    守在床邊的男人並沒有時刻不離的守在床邊,三天裏離開數次,每次時間不定。


    顧爽爽沒有留意。


    護.士負責的喂藥被他搶奪,那成為沈墨城和她唯一默然的交流。


    男人脾氣很不好地問過醫生,我太太為什麽不說話?眼神渙散,是否顱內有積水?


    醫生戰戰兢兢給予迴答:“沈先生,太太的顱內情況無異常,不願說話可能和跳水受驚有關,也可能和太太的情緒……”


    沈墨城麵目沉冷,擰眉擺手。


    醫生不說了,出去了。


    顧爽爽接過男人白皙寬厚手掌裏的藥,喂水吞服。


    在那雙有力的臂膀攙扶下,安靜躺好。


    男人的手臂在她溫熱的脖頸處不離開,拇指的薄繭來迴摩挲她蒼白的肌膚,高大身軀俯在她上方,顧爽爽的眼底大片陰影。


    光線極暗,她還是能看清他的眼神,沉冽,似乎沒有耐性了,眉宇有遮不住的一點戾氣,那麽看著她。


    男人幹燥帶著寒氣的薄唇似有蠕動,想說什麽,終究薄唇緊抿,視線盯著她,複雜幽深冷硬,一字不言。


    兩人之間如履薄冰。


    隻差一點火,薄冰徹底碎裂。


    他不提陸熙離。


    顧爽爽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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