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弄著修長的玉指,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發出一聲冷笑,望著沉思的徐一衾,又是一陣無奈地搖頭。

    “阿全,你這個該死的奴才,會不會做事,這茶怎麽這樣的味道,還有你想燙傷我呀,換!”女子趾高氣揚譴責著,施了妝的臉因為發怒而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是個有資本的女人,有錢,有臉!

    雖然說這張臉都是金錢堆砌起來的,可是她不在乎,隻要喜歡,有何不可?

    已經不再年輕了,所以更要學會保養,如果沒有這些資本,她靠什麽生存。女人是要自強的,光想著嫁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有什麽用,到最後還不是一拍兩散的悲慘結局,這樣的鬧劇看多了,她也變得麻木無情起來。

    人活一生,該自私就得自私,不愛自己才是莫大的罪過。

    她的前半生就那麽毀了,現在她要自己操控命運,什麽男人都是不可靠的,隻有女人強大才能更好保全自我,她早就看透了這一切。

    “幹什麽,你這是什麽眼神,不服氣是嗎?好,你滾,馬上給我滾。”朝一個歲數不大的跟從一番訓斥,女子撫撫耳邊的發絲,“要我請你滾嗎?”

    喚做阿全的男子已經跟了她多年,自然了解主子的脾氣,為了不再惹出更大的麻煩,朝跟從擺擺手,示意他先退下。

    “寶太太,別生氣了,這是重新泡的茶水,你試試。”阿全遞上茶杯便自動退到一邊站著。

    女子冷笑一聲,帶有無盡的意味,許久才說道:“阿全,我是個性子不太好的人,你跟我這麽多年,真是委屈了。要不你去領了錢,早些迴去吧,帶著一家老小好好過日子。”

    “太太,你別趕我走,我們一家哪也不去,願意就這麽服侍你一輩子。”阿全是個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她當年的恩情,即使做牛做馬也還不清,被這樣嗬斥根本不算什麽。因為他知道,太太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她的本性不是如此,隻是物是人非,世態逼著她學會了無情和冷漠。

    “何必呢,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何苦,造孽,真是造孽。。。。。。”女子淡淡說著,也隻有阿全靜靜聽著她的傾訴。

    “太太,那個電話?”阿全小心探問著,卻沒再說下去。

    “哼,都是有仇恨的人,他沒安什麽好心,隻是利用我罷了。”抽起女子專用的煙,她的眼神分外淡漠。

    “是。”阿全知趣地退了下去,將門輕輕搭上。

    在火車的包間,這是一般人享受不了的待遇。

    她的名字從沒在人前提起過,大家都習慣地喊她“寶姨”,這個稱唿的由來沒什麽故事,隻是因為她坐鎮“寶月樓”,是無人不知的“鴇母”。手下出了不少“花魁”,當然,這都是那些客人的說法。上一任傾國傾城的美人喚做“柳依依”,當前的這個才剛滿二十,是她一手培養的,人稱“袂舞飄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滿腹才華技冠群雄,迴眸生笑惹人憐,倒是為她招攬了不少名流商賈。隻是留不長久,她是個遲早要嫁人的主。所以接替的下一任便率先出爐了,稱為“水香香”,名字是有些平庸,但姿色過人,心計也過人,培養這樣有手段的女子,正是“寶姨”最拿手的活。

    說到飄飄,她不禁一陣感慨,這個女子有自己堅定的立場和原則,還有獨立的思想和人格,想將她一輩子操控在鼓掌內,那需要時間和功夫,她賭不起!

    思緒迴到不久以前,寶姨的臉上像生了一層薄霜般分外冷冽。

    “我是寶姨,哪位呀?”她媚語相迎,這是風月場合練就的功夫,沒什麽難度,應付自如。

    “我想該是喊你簟秋才對,文簟秋,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你什麽人?”寶姨頓時壓低了聲音,卻怎麽也掩飾不了眉角的慍色。阿全在門外一顫,自動消失在主子眼前。

    “我是什麽人?哼哼,目前還不是時候,你沒有必要知道。”

    “那你想怎樣?我們認識?”

    對方冷不防大笑,“簟秋,你是個女人,不要什麽事都那麽要強,會吃虧的。”

    “你在迴避我的問題。”寶姨冷冷笑道,“怕了?”

    “怕?我是為你好,別裝了,遇到了麻煩對嗎?”

    寶姨先是一愣,然後聲音有那麽點微微的顫抖,“這不關你的事。”

    “我也很想事不關己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這不是牽扯進來了。”男子的聲音禁不住有些顫抖,但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喜悅。

    寶姨納悶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但無法忽視,對方似乎真的很興奮。

    “你說笑了,沒有人強求,你完全沒有必要蹚渾水。我奉勸一句,明哲保身最重要了,還是管好自己吧!再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麻煩是什麽?”寶姨心裏已經不再平靜如水。

    “又裝了不是?”男子低低的聲音傳來,掩不去興奮的意味,“我是了解你的,不到最後關頭你不願外人幹涉,可是簟秋呀,在這件事上沒必要拒絕我的好意。”

    寶姨微微愣了愣,嘴唇微微張開又合上,她不知道怎麽應答,半會才在對方的叫喚中有了些許反應,“厄,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明白了,你這個冷靜的女人開始動搖,有些。。。。。。”男子輕輕一笑,然後說道:“有些接受我的意願。”

    “接受你?”寶姨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位先生,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根本不認識,談何接受你?如果你沒有最基本的表示友好的誠意,我們似乎也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

    “你誤會了,我是指幫助。”男子頓了頓,有些明顯的咳嗽聲從那邊傳來,“我會幫你。”

    沒給寶姨任何說話的機會,這個奇怪的男人強製地搶了下文,“簟秋,不,還是喊你寶老板吧,你心裏比我清楚,一旦姓白的找上門來,你還有安寧日子嗎?他若知道了你的身份,你還能怎樣保全自身不遭迫害呢?那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我想在多少年前你就看明白來了,無須外人提醒,寶老板這樣聰明的女人一定不會屈服的,所以你需要我。”

    寶姨聽話肆無忌憚縱笑出聲,險些流下淚水,“你說什麽笑話呢?我寶姨的事還輪不到你這樣不明身份的人來管,你少嚇唬我,什麽姓白的,通通都不關我的事。”

    “文簟秋,不要忘了姓白的曾經對你造成的巨大傷害,你應該報複他,直到逼他到死亡的盡頭。”男子猛地駁了一句,冷冷的毫無感情。

    寶姨心中一愣,怔在當場,傷害,曾經的傷害,真是太可笑了,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強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這一切都要他好好體會,一定會的。。。。。。。

    “你能怎麽幫我?”寶姨的聲音頓時冷漠如霜。

    “第一步,解決你當前的困難,掩蓋你的真實身份,並且保證你能光明正大出現在姓白的眼前。”

    一直過著平靜的日子,她沒有過多的念想,但始終不忘將恨意藏在心底。直到幾天前,武榮幫的打手出現在“寶月樓”,不知是喝多了誤事還是存心搗亂,一番口舌之爭後便大打出手,樓裏亂成一片,嚇走了不少客人。

    她當時很生氣,卻至始至終掛著柔媚的笑容。

    還是出現了,在她意料之中,但是那一刻她的心很疼,像流血一樣。。。。。。

    慘不忍睹的記憶湧上心頭,她的眼角布上了仇恨的光芒。

    “姓白的總會找到你的,到那個時候,你想想,他會怎麽解決眼中釘呢?”男子的措辭有些令人難堪,卻也字字在理,白意呈那個狡猾又狠毒的男人,沒有什麽他做不出的事。寶姨的思緒又迴到了現實中來,她微微一震,笑了笑,“好吧,我接受你的援助,但是公平一點,我要知道你的身份。”

    男子歎一口氣,“不是時候。”

    “猴年馬月?”

    “放心,不會那麽遲的,隻要你。。。。。。”男子刻意打住,笑了笑,“你這麽聰明,會明白我的意思。”

    “辦一件事對不對?”寶姨大概猜出了對方的意圖,語氣間充滿不屑。

    “聰明女人總是惹人愛憐的,簟秋,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寶姨淡淡應了一聲,“說吧!”

    “不會讓你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隻要你親自去一趟南京,在‘頤和站’的火車上帶走一個叫做徐一衾的女孩子,我已經將她的照片寄了過來,你應該馬上就會收到。記住,你可以盡可能刻薄地對待她,但是千萬不要傷害她,最重要的一點,不能讓煦金堂的人找到她。”

    “煦金堂?”寶姨有些驚疑地喊出聲,“你指的是當年那個。。。。。。”

    “沒錯,就是那個煦金堂,他們已經派人帶走徐一衾,我隻要你在火車上將人劫走。寶老板,以你的能耐藏起一個人不是問題吧,最好是任何人都找不到。”

    寶姨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不會令你失望的,隻是容我多問一句,這個徐一衾又是什麽人呢?”

    “寶老板還是不要問了,她對我們的計劃很重要,不可以有閃失。一切成敗就全靠你了,寶老板好自為知。”

    “恕我多嘴了。”寶姨淡淡應著,猛地又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我欠寶老板的,該還!”男子在許久沉默後說了出來,“事成之後,我會選擇一個合適的日子約見你,到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對了,該怎麽稱唿?”

    男子又是許久的沉默,半晌才低沉地迴道:“稱唿不重要,你會知道的,再等等,我相信寶老板的耐心。”

    寶姨實在猜測不到這個男人有何居心,隻是直覺告訴她:他並沒有惡意!

    “做得幹淨一些,不要小看了煦金堂的下屬,那個杜方涵可不是個可以小覷的人物。”男子說完便果斷掛了電話。

    寶姨緩緩放下手中的電話,心中一陣慌亂。

    眼前的麻煩實在不能忽視,他也許真的能幫自己躲過難關,那就信他一迴吧!

    徐一衾見杜方涵離開了座位,也無心一個人靜靜坐著,於是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前麵似乎是包間,也就是現代的臥鋪樣式。也許那裏的等級要高些,總之比外麵更有吸引力。

    她在中間的那扇門前停下,左右看著,準備繼續往前。

    就在她走過的瞬間,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一個老者慌慌張張走出來,猛地與她撞到一起,手中的托盤掉到了地上,瓷茶壺落地的聲音顯得分外刺耳,茶水濺了出來,剛好灑在徐一衾的鞋上。

    徐一衾立馬後退了一步。

    老者歉意地替她擦去鞋上的水,並不斷說著,“這位小姐,都怪我一時大意撞了你,看看這水弄到鞋上了,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就給你擦幹,很快,你稍等啊!”

    徐一衾連忙蹲下身子,並帶著笑意說道:“沒事沒事,老伯你不用自責,也有我的錯。”

    “不不不,小姐言重了,是我不小心,不如進裏麵坐坐,我看有沒有適合小姐的幹淨鞋子。”

    “真的沒事,老伯。我,我很好,不用換了。”

    老者卻如是堅持著,“不,還是換下吧,這樣老伯我心裏踏實。”

    徐一衾實在拒絕不了對方的好意,隻好點頭應允,然後隨著老者走了進去。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好自外走過,是杜方涵。

    徐一衾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就冒過一陣青煙,她覺得腦袋一沉便毫無知暈了過去。。。。。。

    老者笑笑,目光瞥向主子,“寶太太,人就在這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注意安全,我們迴去再聯係。”

    “是,太太放心吧,這邊我會處理好。”阿全說完便自動退了出去,隻留下寶姨落寞地身影還有昏迷不醒的徐一衾。

    迴到原位的杜方涵不禁心中一沉,大事不好了,竟然在眼皮底下弄丟了徐一衾,四下一番張望,迅速跑開,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的身影。

    可惜人早已消失不見,隻有阿全報以極大的同情遠遠注視著這個年輕的煦金堂好手。

    他隻是犯疑:這個小夥子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高深莫測吧!為什麽那個神秘人要如此提防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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