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自詡盤腿坐在瞭望台上。


    太陽很大,即便已經黃昏,雖然已經是年底,但是今年南方的天氣見鬼了,到了11月底,北方已經穿棉衣了,南方還是熱得讓人跳腳。


    一定汗水滑落到右眼,眼皮子不自然地跳了兩下。


    韓自詡放下望遠鏡,看看周圍。


    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搜索著每一寸能看到的地方。


    黃昏的山裏安靜地可怕,風吹進山坳,在無遮無擋的草地上四處撒野,撞到了山,又迴過頭戲弄這些坐在瞭望台上木頭一樣的人。


    “還有三十分鍾了。”


    一側的章誌昂也放下望遠鏡,看了看表。


    “還有三個組,還是沒動靜,難道他們放棄了?”


    狙擊也好,反狙擊也好,都是一場耐力的較量,對誰來說,都是一場折磨。


    韓自詡再次舉起望遠鏡,繼續沿著山脊的走向,一點點由東到西搜索。


    依舊沒有動靜,到處沒有一點兒可疑的痕跡。


    他側過臉,對章誌昂說:“剩下的三個組,是戰鬥力最強的三個組,不可以掉以輕心啊。”


    章誌昂說:“韓隊,連你都這麽謹慎?”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說的是韓自詡平常如此自傲的人,也如此謹慎。


    “不可以小看任何人啊。”韓自詡意味深長道:“這些兵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不是純菜鳥了,還是小心點好。”


    突然,他的身體停止了轉動,似乎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


    然後右手開始調節倍數,將倍數放得更大——為了更好的視野,剛才他將倍數調小了。


    看了一會兒,韓自詡笑了。


    “隊長,你笑什麽?”閆冠軍察覺到了韓自詡的表情變化,放下望遠鏡,側過頭來看著韓自詡。


    韓自詡說:“還是嫩了點啊……”


    他放下望遠鏡,目光依舊盯著原來那個地方,大聲說:“我記得我在理論課上的時候,有提醒過你們對luo露皮膚的處理對吧?”


    b班的其他隊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韓自詡為什麽忽然問起了這個事。


    “我說過對眼窩、耳窩、眉心和鼻子下方人中部位的迷彩油塗抹技巧沒有?有人能迴答出來,今晚可以不去砍柴做飯,坐在那裏休息等吃就好,這就是獎勵。”


    隊伍現在在野外紮營,由於沒有炊事班,全部炊事上的事情都要靠自己。


    反正是特種兵,野外生存之類的活計倒也沒啥難度,何況食物不用自己找,是現成的,生火做飯燉菜而已。


    但是別人去砍柴自己休息,這不光是累不累的問題,是一種光榮,在特種部隊裏,隻有牛逼的人才配得上“舒服”二字。


    韓自詡又問了一句。


    “沒人能迴答嗎?都答不上來,晚上b班負責全隊的炊事工作,其餘人休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罰之下同樣有死士。


    這下子,總算有人反應過來了。


    b班的隊員隆國平說:“有,隊長你有說過。”


    “你還記得要領嗎?”韓自詡問:“迴答我的時候別看著我,要懂得一心二用,注意觀察。”


    隆國平本來已經放下了望遠鏡,聽到韓自詡的提醒,又舉了起來。


    一邊觀察一邊說:“對於眼窩、耳窩之類凹陷的器官和下巴、額頭等凸出的部位可以利用顏色較深的油彩進行塗抹,例如黑色或者深褐色,讓光線折射產生變化,破壞掉形成的陰影。”


    “不錯,看來你記得倒是聽清楚的。”韓自詡又問:“那麽全身有什麽地方是塗抹不到的呢?”


    “眼球。”隆國平迴答。


    韓自詡說:“記得我說過,怎麽對眼睛進行偽裝油彩的塗抹嗎?”


    “……”隆國平這次沒有想起來。


    畢竟這狙擊課程的理論最近上了不少,從各種地形的處理到各種不同射擊角度的彈道修正大大小小足足有十幾個大分類和數十個小分類的技巧知識都有涉獵。


    隆國平對於彈道修正和複雜地形下的射擊修正等等聽得很仔細。


    狙擊手嘛!開槍不是最重要的嗎?


    所以,潛意識裏,隆國平非常仔細去聽這些關於射擊的知識,但是對於其他例如偽裝、移動、觀察、搜索、陣地設置、資料收集這些科目倒是沒有十分上心。


    韓自詡沒有聽見隆國平的迴答,知道這家夥肯定沒有記在腦子裏,他的姿勢沒變,依舊死死盯著原來的地方。


    其實他已經發現了一個狙擊小組。


    隻是他覺得這個小組犯下的錯誤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典型,值得當場講講課,提醒提醒這些隊員以後在戰場上狙擊必須要記住什麽要領。


    要知道,一旦實戰,那就是玩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現在嚴格點,總比讓他們以後在戰場上犯錯,變成骨灰盒迴來要好。


    “隆國平,今晚收隊之後迴到宿營地,你一個人負責將全隊的柴火砍迴來,這算是對你不認真聽課的懲罰,服不服?”


    “服……”隆國平額頭上一層冷汗,但還是問道:“隊長,能再給我補補課嗎?”


    “行,罰也罰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韓自詡說:“我知道你們背後都叫我閻王爺,不過我不是虐待狂,我隻是賞罰分明而已。”


    話鋒一轉,說道:“眼球是無法塗抹的,大家這一點用腳指頭想想都能想到。但是我們人類的眼球是白色的,隻有瞳孔是黑色和棕色,白色的眼球在自然界裏太顯眼,尤其是當我們為臉部塗抹油彩進行偽裝之後,會顯得更加紮眼。如果滲透潛伏和偽裝,這將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要解決它其實也不難。”韓自詡說:“其實眼球之所以紮眼,那是因為眼球是圓的,是一個規則的物體形狀,而且咱們人類的眼睛是左右對稱的,偽裝的最大威脅就是規則、對稱和反差三個因素,那麽我們對利用偽裝油彩對麵部進行處理之後,最後一步就是用白色的油彩……”


    說到這,迴頭問了一句:“噯,我說我給你們發的油彩裏頭特地給你們配了一小盒白色的,你們看到沒有?”


    “看到了。”b班的人全都目視前方,但是幾乎同時迴答。


    “那就是給你們用來偽裝眼球的,在塗抹了油彩之後,開啟那個白色的油彩盒子,用手指沾一些,將它塗抹在眼部周圍,上下左右作不規則的塗抹,從而破壞掉它的圓形規則性,還有左右對稱性,這樣進行潛伏滲透才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說完,人站了起來,拍拍皮膚,對著遠處一叢野花,拿著手持式電喇叭,大聲喊道:“出來吧!我看到你們了!8號定位格,那叢野花底下!”


    所有人這下子忍不住迴頭,齊刷刷朝著野花所在的位置望去。


    那是西麵,八百米外。


    地方不錯,隻是太遠。


    西麵的陽光直射過來,容易晃眼,而且背對太陽也可以利用陰影進行隱蔽。


    選的地方倒是挺不錯。


    大家趕緊拿著望遠鏡朝那邊看,想看看韓自詡是怎麽發現這兩人的。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一定和之前韓自詡說的那番話有關。


    果然,有眼尖的b班隊員劉子啟看出來了,哈哈大笑起來,說:“那有雙眼睛!有雙眼睛!”


    “哪?在哪?”其他b班隊員紛紛發問。


    畢竟不是那麽容易看清楚的,距離好歹也有八百,又不是八十。


    “那一小撮紫色的野花下麵,你們仔細看,有倆眼球在晃!”劉子啟的興奮不亞於發現了新大陸。


    畢竟他是所有隊員裏第一個看出來的。


    眾人這下子有了指引,紛紛將目光聚焦在紫色的那一撮花下麵,趕緊調大倍數。


    果然,一雙雪白雪白的眼球在花叢裏,怎麽看都覺得紮眼,就像兩顆不合時宜的衛生球。


    在b班的前俯後仰的笑聲中,遠處的狙擊小組終於頹然現身。


    他們在爬到那裏多了半小時了。


    就在等著夕陽再斜一些,接著這叢茂盛生長的野花產生的陰影,爬到旁邊的一堆較高點的茅草裏,再沿著較高的茅草一路前進。


    隻要進入六百米,他們會選擇開槍。


    因為時間問題,不能再等,也沒有把握潛入到四百米的範圍內。


    “是哪個小組的?”


    “不知道,看不清。”


    “好像是沈元寶他們……”


    “嗯,是沈元寶和康文凱。”


    “這倆家夥,倒是裏還啊,爬了兩百多米,我們沒看到!”


    “那雙眼球……哈哈哈哈……”


    瞭望台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沒人注意到,在遠方七百米外的水溝裏,莊嚴像條泥蛇一樣慢慢朝前移動。


    他的前麵,就是斷口。


    現在有個機會,他可以冒險爬過去。


    隻有一米的距離!


    過去就是神仙了,之後隻要小心謹慎,應該沒人能看清楚自己躲在水溝裏。


    這個斷口,就是生死玄關。


    莊嚴趴在水裏,泥漿已經裹了大半個身子。


    這種泥巴有種泥土的腥味,為了能夠盡量降低身體高度,莊嚴不得不側著臉爬,讓鼻孔能夠唿吸到空氣。


    但是他不反感這些屎一樣的泥漿,因為這是最好的保護色。


    一點點怪味腥味算不上什麽,之前在充斥著豬屎豬尿的泥漿河溝裏都能吃得下東西,這算個毛毛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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