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隻能拚了!


    他驚恐地發現,隻要自己稍微有一絲鬆懈,後麵就會忽然竄上一個汗流浹背的身影,不要命一樣往前竄,立馬跑得沒影了。


    這是考核,是淘汰,是競爭,是軍事素質的硬碰硬!


    一個眼熟的上等兵在一條泥路的拐彎處超越了莊嚴,他比莊嚴矮了半個頭,腰圓膀闊,皮膚黑不溜秋彷佛一頭非洲野牛。


    莊嚴已經記不起自己到底在整個中隊處於一個什麽位置?是跑在隊伍的第一集團?還是第二集團?抑或墊底了?


    反正什麽都不知道,幹脆就找這個上等兵做參照物吧!


    能和上等兵一起跑過終點,應該不會被淘汰吧?


    他狠了狠心,腳上加力趕了上去。


    兩人並肩的一霎那,莊嚴轉頭掃了一眼上等兵,後者的目光恰巧也迎了上來,接上的時候,兩人心底瞬間擦出一團好鬥的火花。


    然後,兩人忽前忽後你追我趕,誰都不願意掉在誰的身後,哪怕是落後一絲都不允許。


    士兵的血是熱的,是絕對好勝的!


    就這樣,倆人相互成為了對方的伴跑。


    你超過我,我追上去;我超過你,你又馬上追上來。


    漸漸的……


    莊嚴的體力已經開始透支,跑得兩眼發黑,舌尖發甜;上等兵氣喘如牛,步履沉重。


    倆人都覺得,這是世上最漫長的一段路。


    沒人知道終點在哪,隻有偶爾看到一個教練班長會出現在路邊,朝著他們一通吼。


    遠處,終於重新出現了教導大隊的營房。


    “看到台階沒有!終點在那裏!爬上去,計算最後衝過台階的時間!跑!你們還有機會!”


    羅小明出現在大操場邊,指著遠處的台階對著莊嚴和那個上等兵喊道:“你們倆堅持住,就差一點點!”


    如果可以,莊嚴真想停下來。


    他感覺自己要散架了。


    偏偏上等兵這時候打雞血了,猛地超過莊嚴,衝出十多米。


    你媽逼!


    莊嚴又崩潰又惶恐。


    都伴跑了那麽久,怎能輸在最後的兩三百米上?


    他將最後一點氣力都灌進了雙腳,嘴裏大吼了一聲。


    “啊——”


    然後竟然真的追上了上等兵!


    倆人再次並駕齊驅。


    到了終點的那段台階,一共二十多級台階,落差八米多。


    莊嚴幾乎是連滾帶爬手腳並用衝上去的,上等兵好不了不多少,壯碩的身姿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就像一隻逃命的豪豬。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終點,剛過線,莊嚴就扛不住了,跑到草坪邊的水溝旁,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哇地一口吐出黃膽水。


    等他哇哇吐完,轉頭一看,樂了。


    上等兵也趴在溝前,狗一樣伸長了舌頭,上麵滴滴答答掛下許多唾液,也在吐。


    吐完了,也緩過氣了。


    上等兵看了看莊嚴,笑了,伸出手來:“我叫王大通,二營四連的,機槍手,三區隊八班的。”


    莊嚴也把手伸過去:“莊嚴,也是三區隊,不過在七班,原單位是三營八連……”


    他想跟王大通說自己是一排一班,但是他又的確不是。


    “我炊事班的……”


    “炊事班?”王大通像看怪物一樣。


    “嗯,炊事班的。”


    ……


    王大通,是莊嚴在教導隊交上的第一個朋友,一個第二年老兵。


    終點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一區隊長拿著秒表,走到三中隊長周湖平的身邊,給他看了看表上的時間。


    “隊長,超過23分了。”


    周湖平問:“還有人沒迴來的嗎?”


    值班區隊長說:“還有。”


    說完指著遠處。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區隊長的手望了過去。


    果然,遠處有個兵在搖搖晃晃朝這邊跑來,一個教練班長高呢在他身邊催促。


    “馬勒個巴子的。”周湖平罵了句粗話,“截止了,不用計時了。”


    “啥意思?”莊嚴問站在自己一旁的王大通。


    王大通聳聳肩,搖搖頭:“完了,這家夥完了。”


    莊嚴說:“你的意思是……”


    王大通說:“你當教導隊是開玩笑的啊?他們真退人的。”


    老兵就是老兵,王大通說的果然沒錯。


    “你可以迴去打背包了!”


    當那個超時的學員剛跑過終點線,中隊長周湖平看了看時間,朝他擺了擺手。


    一個掛著中士軍銜的班長走過去,拍了拍那個還在嘔吐的學員的肩膀,歎了口氣,說:“你超過時間了,走吧,迴去打好背包,晚上有車來送你們迴原單位。”


    那個學員氣還沒喘勻,臉色蒼白,汗水還滴答滴答沿著臉頰在下巴底下往下滴著,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邊急促地猛吸兩口空氣,一邊央求中士:“班長,我今天狀態不好,你跟隊長說說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其他科目一定會好,要不,你明天再考我一次五公裏越野,我準及格!”


    中士班長沉默了……


    “班長,我求求你了,我現在迴去臉都不知道往哪擱啊,我第二年老兵了,這是我來教導的最後一次機會了,求求你啊……”上等兵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上等兵,我命令你,馬上執行命令,軍隊不是菜市場,沒有價錢可講!”周湖平鐵一樣堅硬的語氣徹底擊碎了上等兵的希望,“打仗沒人跟你說狀態不好,難道你感冒發燒還讓敵人給你休息幾天再進攻?”


    上等兵學員愣住了。


    許久,他背起槍,在中隊其他士兵的目光裏慢慢走進了排房。


    莊嚴心頭一緊,然後又一沉,和王大通無言對視了一會,兩人都點點頭,相互鼓勁打氣。


    第一天,基本上都在摸底考核。


    教導隊似乎對基層連隊送上來的人不放心,自己要親自測試,杜絕有走後門走關係的人混進預提班長隊伍。


    這一天考核下來,三區隊也有一個要打背包迴連隊的。


    那是二營的一個兵,走的時候看樣子很難受,眼都紅成了熟透的桃,見一排房的學員都在,死忍住沒哭,可是車到了教導隊接人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一邊抹眼淚一邊上車,跟被押走的犯人沒什麽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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