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李闖成來找朱德康,進門就問:“老班長,那個莊嚴去哪了?”


    朱德康將目光從武俠小說上移開,看看周圍。


    莊嚴的床鋪是空的,早飯之後,這小子就不知去向。


    “什麽事?”他問。


    李闖成說:“剛才我去買菜碰到水上派出所裏的人,說莊嚴早上沒去他那邊拿潲水,我是奇怪了,就過來問問。”


    一般來說,連隊每天每頓基本上剩不了什麽飯菜,那些兵訓練量太大,恨不得連盆子都吞掉,而水上派出所的食堂則完全不同,每天的剩飯剩菜不少。


    從前朱德康每天都要跑水上派出所至少兩趟,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自從莊嚴來了,朱德康就將去水上派出所運潲水的事情交給了莊嚴。


    “你先迴去,我去找找他。”


    等李闖成走後,朱德康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最後收起武俠小說,披了件上衣出了門。


    此時的莊嚴正在豬圈前麵的小型器械場上做單杠六練習。


    他的最高水平隻能到達六練習。


    如果還在班排,也許可以找戴德漢或者尹顯聰,讓他們教自己七練習。


    隻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來這裏的第二天,去豬圈喂豬的時候,莊嚴驚訝地發現這裏居然還有一個小器械場,其實連正規場地都算不上,就是在平地上輸了了一個單杠一個雙杠,地上把土挖鬆,鋪上一層沙子,和連隊訓練場上的單雙杠場地沒法比。


    這讓他感到很驚訝。


    沒曾想養豬的豬圈旁還有訓練器械。


    問朱德康,朱德康說那是自己來到這裏之後無聊,在庫房裏找到這倆副器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豎在這裏當裝飾品了。


    不管如何,這讓莊嚴總歸是找到了一點點精神寄托。


    他忽然發現正如李闖成那天說的,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覺得寶貴。


    自從到了炊事班當了飼養員,莊嚴覺得整個人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聽到出操的號聲,他總要跑到小平房外,遠遠地朝山坡下張望,直到班排的人全部消失在視線裏。


    莊嚴道現在才發現,自己真的並不喜歡炊事班這種安逸的生活,這種生活雖然足夠舒服,卻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想參加訓練,不過自己又不屬於任何一個班排,沒有班長願意帶他。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此。


    “屌兵!你在這裏幹什麽!”


    朱德康的爆喝聲,差點將莊嚴驚得從單杠上栽下來。


    “老班長,我沒幹嘛……”莊嚴把汗津津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有些尷尬道:“我就是看到器械,想練練六練習……”


    “練什麽練呀?”朱德康打斷莊嚴:“你現在是飼養員!飼養員的任務就是養豬,把豬養好,長大了給連隊殺肉吃!你以為你還在戰鬥班排?還六練習,六練習很厲害?六練習頂個屁用!你這麽積極有用嗎?積極給誰看?表現給誰看!?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去教導大隊嗎?別做夢了!早幹嘛去了!?”


    莊嚴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心跳越來越快,身體裏仿佛有股氣在亂竄,幾乎要控製不住。


    朱德康卻一點情麵都不留,繼續罵道:“怎麽?說你還不服了?炊事班就是炊事班!養豬的就是養豬的,我當了五年兵,就沒見過炊事班的能去教導大隊!”


    莊嚴幾乎憋不住了,眼角紅紅的,要哭的樣子。


    朱德康擺擺手道:“還不趕緊去水上派出所那邊把潲水運迴來!?”


    莊嚴一聲不吭,拿走自己掛在單杠旁邊的作訓服穿上走了。


    剛才他曾經有那麽一點點衝動,曾經想過要反駁朱德康。


    朱德康的話,句句都太傷自尊心了。


    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忍住了。


    倒不是因為麵對的是朱德康這種五年兵,而是莊嚴自從上次和陳清明的衝突之後已經變得穩重了不少。


    有些事,一時衝動做了,也許會傷害道自己不想傷害的人,過後也許會後悔,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三思而後行。


    他現在已經略微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當飼養員很空閑,每天打掃一下豬圈,喂飽那十條腰圓膀闊的畜生,剩下的時間完全空白。


    在小平房裏和朱德康待了不到一個禮拜,莊嚴覺得自己閑得身上快要長出狗尿苔了。


    於是,得了空的秦飛還是自己去訓練場。


    先是找一排的老朋友們聊天,不過別人訓練緊,沒誰比他有空,聊幾句又要訓練。


    陳清明和牛大力就不用說了,每次看到莊嚴都一副殺父仇人的模樣,目光裏都是刀劍,恨不得生吞了莊嚴。


    這種不死不活的日子就像沉重的石頭一樣,無時無刻都在壓迫著自己的神經,讓人想要發瘋。


    為了讓自己的情緒得到發泄,不讓自己真的憋成神經病,莊嚴還是堅持每天自己訓練,並且為自己訂了個訓練計劃。


    早上集合解散後,炊事班的人都迴去做飯,他自己衝兩趟山頭,然後迴來到豬圈的器械場邊拉單雙杠,中午別人休息,他又跑去排放後麵扛一箱手榴彈教練彈,在訓練場上一次接一次地投。


    唯獨讓莊嚴最痛苦的是無槍可用。


    現在各個作戰班排早已經開始專業訓練了,步兵的專業五花八門,分為自動步槍手、輕機槍手、狙擊步槍手、40火箭筒手和60迫擊炮手。


    炊事班除了鍋就是自動步槍,平日裏炊事班長李闖成又不組織訓練,炊事班的槍都放在連隊的槍庫裏,封著油,保養的亮晶晶的,沒摸過幾次。


    莊嚴隻好厚著臉皮去找李闖成,讓他幫自己拿槍。


    李闖成看怪物一樣看著莊嚴,半天沒緩過勁頭來。


    “莊嚴,我說你就別折騰了,你說你天天這麽訓練,影響不好!”


    影響不好?


    莊嚴頓時懵了。


    “班長,為什麽影響不好?”他問。


    李闖成一副便秘的模樣憋了半天,似乎有難言之隱,最後一擺手道:“你想想,咱們炊事班本來除了連隊組織的統一訓練之外,平時都不碰槍,你這一來就要碰槍,你倒是爽了,可是炊事班這幫兄弟咋辦?不去,好像顯得自己很懶惰;去吧,你說說,咱們又要煮飯又要訓練的……其他同誌有意見……”


    不過,還沒等莊嚴從李闖成那裏磨到一把自動步槍出來搞訓練,炊事班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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