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碗,咱們敬一下老莊!”


    傍晚,八連的飯堂裏熱鬧非凡。


    一班的桌子上,擺著五菜一湯,中央一大盤的是今晚的主菜——辣椒炒臘肉。


    紅豔豔,油乎乎的臘肉晶瑩剔透,寶石一樣閃耀著饞人的光澤,新兵們哈喇子都流出半尺長。


    除了好菜,還有啤酒。


    每人一瓶。


    今天鐵八連的連長張建興十分高興。


    二練習射擊考核結果可以說法非常滿意,全連隊優秀率居然達到了30%,良好率達到了65%,及格成績線上的隻有5%。


    對於新兵來說,第一次二練習能打出這樣的成績,當連長的麵上當然有光。


    “這豬肉可真好吃!”左曉恆端著酒碗,夾起一塊臘肉塞進嘴裏猛嚼幾下,“跟我們湘西的臘肉有一比。”


    莊嚴今晚紅光滿麵。


    他算是一雪前恥了。


    全連二練習射擊最高上靶數就是他,除了跑了一發之外,其餘八發全部命中,而且彈孔散布極小,射擊狀態極其穩定。


    尹顯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紅塔山,扔到莊嚴麵前:“拿去,這是給你的獎勵。”


    莊嚴大喜過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尹顯聰給自己的,說:“班長,你沒跟我開玩笑?”


    尹顯聰說:“那是七班長跟我打賭輸給我的,我又不怎麽抽煙,給你吧,反正也是那你當賭注的,算是實至名歸。”


    莊嚴一把抓過香煙,周圍的一班戰友立即起哄要分煙。


    尹顯聰沉下臉,警告道:“別得意起來就沒譜,誰準許你們在飯堂抽煙?”


    說完,拿起自己的飯盆,說:“我吃飽了,你們也快點吃,別在這裏磨蹭太久。”


    “知道了!班長!”


    所有新兵蛋立即大聲應道。


    等班長尹顯聰一走,桌上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喝著喝著,莊嚴朝三班的桌子掃了一眼。


    徐興國沒有在桌上,他的位置上空空蕩蕩。


    “咦?沒看到徐典型呢!”莊嚴好奇地向班裏的其他戰友打聽。


    新兵劉瑞勇低聲道:“下午我看到三班長把徐興國叫到了排房後麵的鬆樹林裏,好像狠狠訓了一頓。”


    新兵陳偉華夾起一塊臘肉放在碗裏,刨了口飯道:“咳,還用問?早上打槍打成那樣,三班長……”


    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地朝三班的飯桌瞅了一眼,將聲音壓到最低:“三班長那個變態性格你們都知道的,他總是要求三班比咱們一班強,今天三班的成績不咋地,而且徐興國又失了手,我估摸著,今晚三班慘嘍!”


    新兵雲輝說:“何止是慘呀?徐典型平常就得罪人多,老覺得自己是尖子都不拿正眼看人,三班這次宋海軍打了個優秀,徐興國反而沒打優秀,連臘肉都沒得吃呢……開飯之後,我看到他自己好像捧著飯盆到炊事班後麵去了……”


    一向溫文的嚴肅朝雲輝丟了個眼色,將他的話頭打斷:“我說雲輝,咱們都是戰友,沒必要這麽說,我估計徐興國自己心裏也難受……咱不能落井下石……”


    早上的射擊二練習考核,徐興國馬失前蹄。


    不知道還不是因為在他旁邊的莊嚴打得太好,讓他失了鎮定,還是因為好勝心切結果導致太緊張,最後的隻有5發上靶。


    這僅僅是個及格成績。


    易軍一邊呷著啤酒,一邊用那種招牌式的詩人強調說道:“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呐……”


    一邊說,還一邊甩了一下腦袋,仿佛腦袋上還留著那叢“散發著詩人氣息”的長發。


    莊嚴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那盆臘肉往自己的碗裏扒拉了好大一份,然後拿起啤酒端起飯盆,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中離開飯桌。


    炊事班廚房後麵的一堆石頭旁邊。


    徐興國捧著飯盆,一邊抹眼淚,一邊朝嘴裏扒拉飯粒。


    可是飯到嘴裏,他怎麽都咽不下去,喉嚨裏幹澀得要死,仿佛被塞進了兩團是砂紙。


    這裏很安靜,是炊事班洗菜的地方,不遠處就是個大水池子,在吃完飯之前,沒人會來這裏。


    徐興國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落淚。


    今天早上的射擊二練習考核,對他的自信心來說無異於一次重創。


    一切好像都按照訓練時的要領來做,可是子彈卻偏偏沒有上靶。


    莊嚴屢次率先打完子彈,這又不多不少影響了他的情緒。


    他不喜歡莊嚴這家夥。


    這家夥就像條泥鰍一樣滑頭。


    他憑什麽?


    他憑什麽能贏過自己!?


    徐興國感到不服。


    當兵以來,自己哪一個科目不是拚盡全力,哪一次考核不是遙遙領先?


    為什麽這次居然失手?


    他想不通。


    “我說……”


    旁邊忽然響起了一個既討厭又熟悉的聲音。


    徐興國趕緊抹趕緊眼角的淚痕,瞬間換了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喏,喝一口?”


    莊嚴在徐興國的身邊蹲下,將啤酒遞了過去。


    徐興國哼了一聲,沒搭理莊嚴。


    莊嚴嘖嘖嘖了幾聲,說:“咱們是戰友是哥們嘛!你犯得著跟我這種人較勁?打輸了就打輸了,沒啥了不起吧?我還經常輸給你呢,咋沒見我跑來這裏抹眼淚?”


    徐無阻噌一下站了起來,憋得滿臉通紅。


    他仿佛被人看穿了心底的小秘密,又羞又怒。


    “誰特麽跟你哥們!?莊嚴,你是少給我來這套,我徐興國不吃你這套!少來我麵前貓哭老鼠假惺惺的!你現在心裏樂開花了是吧?你能去出公差,我去不了了,你是不是很得瑟?是不是想來我麵前拿點兒彩頭?我告訴你!門都沒有!老子就是喜歡這裏安靜,我就喜歡在這吃,礙著你啥事!?誰特麽說我哭了?你莊嚴哭十迴,我徐興國都不會哭一會,沒你們城市兵那麽嬌氣矯情!”


    “我……”莊嚴被徐興國劈裏啪啦一頓罵,當場傻逼了,一下子連說話都不知道怎麽說好。


    徐興國仿佛將一切的怒氣發泄到了莊嚴身上:“莊嚴,我告訴你,就你這熊樣,又怕苦又偷懶,就算你當十年兵也不過是個沒出息的老兵油子!我徐興國一定去教導隊,一定第二天當班長,到時候我跟指導員說就讓你丫來我班裏,到時候讓你天天叫我班長!”


    說完,一轉身捧著飯盆走了。


    莊嚴愣在原地,半天才從驚愕中迴過神來。


    “我艸!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狗日你的個徐典型,老子是看你可憐來安慰安慰你!你以為你訓練好了不起啊!?狗日的……讓老子天天叫你班長……你也配!”


    莊嚴越想越氣,廢棄一腳,將旁邊的一根破掃帚踢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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