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嗬斥莊嚴,鍾山有著足夠充分的理由。


    他清楚自己手頭上每一個新兵的大致情況。


    莊嚴是幹部家庭子弟,哥哥又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建材商人,家境優渥,這種人不可能去練什麽鬼硬功,更沒聽過他懂武術。


    鍾山去過家訪,知道莊嚴這人其實當兵的動機並不單純。


    他後來才明白,莊嚴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高中時代,除了犯法之外的所有破事,他一件都沒拉下。


    之所以應征入伍,是當過兵的父親莊振國擔心這個野馬一樣難馴的兒子再這麽胡鬧下去會走上歪門邪道,情急之下才想起了部隊。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城市少爺兵。


    莊嚴會硬功?!


    鍾山寧可相信太陽會從西邊出來,也不會信這見了鬼的事。


    按照他對莊嚴性格的分析,這小子如果真有這般能耐,早就迫不及待要在自己麵前顯擺了,絕對不會憋到現在。


    莊嚴用十二分認真的口氣說道:“我沒有胡鬧,首長!”


    鍾山喝道:“你就是胡鬧!一邊去!”


    “得得得!”李定骨子裏是個老兵油子,屬於那種上過戰場見過生死,不服就幹的脾氣,更是愛看熱鬧的主兒,現在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上來就扯住了鍾山。


    他當然不肯就這麽讓莊嚴迴去。


    一半原因是基於麵子,而另一半原因,他確實對莊嚴感到好奇。


    如果真是好兵,自己怎麽都得想辦法弄到手。


    “新兵同誌有本事,那就讓人家露一手嘛!你這麽藏著掖著,是不是想給你們五連私藏個好苗子?”


    李定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


    今年的新兵一共有三個營,分別設在團裏的一二三營。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都是一個團的兄弟部隊,可是誰不想將好兵苗子往自己連隊的碗裏摟?


    假若莊嚴真的有本事,那麽作為資格比鍾山老的軍官,李定有能力將人要迴三營。


    這個機會,怎麽可以放過?


    “老李,你可別信這小子,他根本啥球都不懂!”鍾山急了,莊嚴能不能徒手開磚還兩說,這新兵不懂事,萬一鬧出點什麽事故,自己可是要擔責的。


    李定這種戰場老兵可不管這套,不以為然道:“鍾副指,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他轉頭對所有的新兵大聲道:“大家是不是都想看看莊嚴同誌露一手!?”


    “想!”


    “來一個!”


    “有本事就上來露一手!別慫!”


    “就是,是個帶把的爺們就別光說不練!”


    圍作一圈的幾百號新兵頓時炸鍋了。


    無論是贛西兵還是南粵兵,此刻都盼著莊嚴出場。


    贛西兵覺得莊嚴是吹牛,想看他出醜;而南粵兵則是剛才丟了麵子,好不容易自己這邊有人敢出來踢場子,大家都樂見其成,都想莊嚴為自己這頭爭口氣。


    “你看你看?!咱們革命同誌之間講究什麽?要官兵一致,少數服從多數!”李定笑嘻嘻地一把將莊嚴拉到場中央。


    鍾山畢竟是個剛從軍校本科畢業出來剛剛一年多的副指導員,跟李定這種在基層打滾了十多年,靠打仗立功直接提幹的老兵油子比還是嫩了。


    “莊嚴同誌,你打算表演什麽?”李定一雙眼睛落在莊嚴身上,上下打量。


    細皮嫩肉,還有點兒胖,確實不像是練家子。


    跟徐興國比,那氣勢差遠了。


    和鍾山那種略帶著點斯文氣息不同,上尉李定上過南疆戰場,人身材不高,又黑又瘦,但是身上自帶著一股兒殺氣,莊嚴覺得他的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刀子,忍不住瘮得慌。


    但現在也不是退縮的時候,什麽都沒麵子重要!


    “就硬功吧!”莊嚴暗自做了個深唿吸,穩住了心神,咬牙道:“我別的不懂,就懂這個!”


    “好!在咱們師裏,硬功練得最好的就是偵察連,不過你們不是去師部,是來我們團,別擔心,咱們團裏還有特務連!你如果行,我親自給你推薦去特務連!”


    “團?你們團?”聞言,莊嚴頓時有些失神。


    “什麽你們團你們團,從今往後,就是我們團,懂嗎?我們團!咱們就是一個團裏的革命戰友!一個鍋裏勺飯吃的兄弟!”李定以為莊嚴嚇傻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咦,你的磚頭呢?!”


    “磚頭來啦!”何歡忽然從人群裏鑽出來,手裏拎著三塊磚頭往地上一放,“在這!”


    李定大手一揮道:“好!下麵我們就有請莊嚴同誌表演一下硬氣功!大家鼓掌!”


    狂風暴雨般的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莊嚴的臉色很不好看,比白紙還白,僵在原地。


    “你怎麽了!?”李定察覺不妥,詫異道:“你小子該不是吹牛吧?如果真不行,就迴隊伍裏去,都是戰友,沒人會笑你。”


    莊嚴這才從飄忽的思緒中驚醒。


    他定了定心神,挺了挺胸道:“沒事,我行!”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到了莊嚴身上,場麵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屏住唿吸就等他出手。


    拿起地上的磚頭,莊嚴忍不住又偷偷拿眼去瞧站在一邊的何歡。


    何歡擠眉弄眼,示意他放心。


    掂了一下。


    入手有點兒潮濕感。


    沒錯!這是發黴生過苔蘚的磚。


    這種磚從外觀上看起來沒任何問題,隻是顏色稍暗,但很容易折斷。


    現在是晚上,小站的燈光又不亮堂,周圍的人根本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也難怪徐興國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渾水摸魚。


    莊嚴拿著磚,開始依樣畫葫蘆,剛才徐興國怎麽來,他就怎麽來,就跟電視劇裏天橋底下的雜耍江湖人差不多——擺個架勢,做個略顯浮誇運功的模樣。


    反正是怎麽玄乎怎麽來!


    周圍的新兵忍不住了,各種叫聲開始此起彼伏。


    時間過去了幾秒,有人已經忍不住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別裝!”


    “別裝模作樣,等得黃花菜都涼了!”


    “別跳大神了,趕緊動手啊!”


    南粵兵這邊倒是喊得一致性很高。


    “莊嚴,加油——”


    “莊嚴,加油——”


    在所有人的催促中,莊嚴一咬牙,骨子裏天生的那股兒蠻勁泉水一樣湧了上頭。


    莊嚴大吼一聲:“嘿!”


    然後,猛地一掌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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