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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光明殿。


    大朝會還未結束。


    廢黜商稅法一舉通過後,剩餘的,就是對銀行的瓜分。


    這個生財利器,已經讓全天下的文官,整整眼紅三年了。


    如今,終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陛下,臣以為銀行金庫存於江南著實不利。


    賈逆此行,本就包藏禍心。


    銀票推行至今,舉天下之銀,大半皆在其手中,其心可誅!


    臣建議,立刻派人南下,收金庫之銀北上還都。”


    新任戶部尚書韓銘眼睛中壓抑不住的炙熱,躬身稟奏道。


    此言一出,登時引來無數附和聲。


    隻想起金庫中數以億計的金銀,滿朝官員,大半差點沒直接高潮……


    隆正帝待臣下苛刻狠毒,國庫裏存了那麽銀子,也不借給清貧的文官們用。


    可皇太孫卻和太上皇一樣仁厚,隻要多歌功頌德,必然再能過上當年的好日子!


    對了,念及此,不少官員同時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平康坊,還有江南的秦淮河,總該結束暗無天日的日子了,要重見光明了!


    贏曆看著殿內無數期盼敬仰的眼神,道:“合該如此,此事由戶部並內務府一起操辦。”


    韓銘聞言狂喜,跪下大唿:“吾皇萬歲!”


    此態,連首輔楊順都有些看不過眼。


    隻是……


    當滿朝都再次山唿起萬歲來,他剛想降溫的話,隻能收斂起來。


    滿朝文臣大勢所趨之下,連帝王都能左右,更何況一個剛上位的首輔?


    國子監祭酒封邵稟奏道:“陛下,新朝當有新氣象。先帝之時,奸佞多行,賈逆橫行倒施,欺壓名教,士子苦不堪言,隻盼聖君繼位。


    如今吾皇登基,還望陛下垂憐天下士子。”


    贏曆聞言,心情大悅,盡量溫聲道:“善!準許各省每年截留部分銀行之利,賜予苦學士子。這大秦的天下,到底還是要靠他們來治理。”


    “吾皇聖賢也!聖道大昌,盛世可期!”


    封邵眼睛明亮的讚頌道。


    蘭台寺禦史大夫郭琇稟奏道:“陛下,如今銀行之事,皆由賈逆選拔之人操縱,臣以為著實不妥。


    再者,銀行事大,當派遣數名蘭台寺禦史,如巡鹽政例,進行監察考究。”


    贏曆想了想,正準備答允,就見首輔楊順出列,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楊順沉聲道:“陛下,銀行者,侵占百業,以刮民財也。


    臣以為,當緩緩收斂之,最終,覆滅之。


    恢複古禮,以農耕持國,以聖賢言教化天下,方為正道。”


    而這時,何爾泰和陳壁隆兩位內閣閣臣卻沒有附和他,何爾泰笑道:“首輔,銀行雖然勢大,也不算侵占百業嘛,江南許多百姓都在其下作坊做工,反倒頗為富庶。


    隻要不像賈逆那般,倒行逆施,欺行霸市,吾以為,還是可用的。”


    陳壁隆亦是點頭稱是。


    開什麽玩笑,眾人還指望能就著銀行,好好過幾年奢靡富貴的好日子。


    最好多弄些股份,將來傳諸子孫的。


    文官不像勳貴,可世代傳襲。


    文官這一代就算能位居閣輔,可下一代資質差一點,能不能中舉都兩說。


    一旦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家業衰敗隻是一代人的問題。


    過兩代,說不得就要去鄉下種地了。


    若是能撈上一份銀行股份,那就不一樣了。


    瞧瞧滿神京的勳貴,自從有了那股份,日子過成什麽樣了!


    然而,楊順老農一樣臉陰沉著,目光掃過他二人,厲聲道:“二位為內閣閣臣,萬事,當為陛下,為國朝社稷之安穩考慮。


    如今國朝並不缺銀,江南水災之害業已度過。


    何須再用那樣一個鬼怪之物,刮斂銀財?


    安貧樂道,恬於進趣方為君子之大道也!


    人心思利,必然多邪,不複古風淳樸。


    為國朝計,當除此邪法!”


    上方贏曆聞言,緩緩點頭,道:“相國之言,老於謀國,先帝正因不聽相國之言,方致今日之禍,朕不為也。”


    “陛下!!”


    楊順聞言,大為感動,頓生“君以國士相待,臣必以國士相報”之心。


    吏部尚書盧安道:“首輔之言自然有理,隻是三年來,銀行牽扯太廣太深,想要廢黜,非一朝一夕之事。


    還請多給予些時日,畢竟,治大國如烹小鮮。”


    楊順聞言,皺了皺眉頭,緩緩點頭道:“如此,就以三年為期吧。”


    眾臣雖然不滿,但也知道,強扭不過這個拗相公,隻好先認了。


    又自我安慰道,能發三年大財,其實也不錯了……


    不過,朝堂上火熱的氣氛,到底降溫了許多。


    正這時,百官中不知緣何出現了些許騷亂,人人交頭接耳起來。


    看到這一幕,贏曆皺起眉頭,道:“殿下何事?”


    蘭台寺禦史大夫郭琇稟奏道:“陛下,方才巡城禦史傳迴消息來,言道坊市內多有謠言四起,還有童謠讖言傳唱……”


    贏曆聞言,心生一股不妙,沉聲道:“什麽謠言?什麽童謠讖言?”


    郭琇道:“謠言傳說,大行皇帝駕崩後,陛下必然苛待手足,將其斬盡殺絕,尤其是賈妃之子,雖是啞人,但其母為賈家之人,陛下必然容不下他,千刀萬剮殺之。


    童謠讖言唱曰: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夙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又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混帳!!”


    ……


    鹹福宮。


    退朝之後,贏曆心中大怒。


    他自不會以紫宸書房為理朝之地,而是迴到了鹹福宮。


    因為身體之故,其心性早已發生變化。


    雖然依舊聰明絕頂,還想做一代明君,可到底偏激起來。


    他容不得任何人對他皇位有絲毫威脅,如今,他活著全部的希望,隻有對皇權的癡迷。


    旁人他不怕,唯有先帝那幾個親子,也是他的骨肉兄弟,對他威脅最大。


    原本,他是想今夜就趁機處置了他們,以免夜長夢多。


    卻不想,外麵竟先鬧了起來。


    外麵鬧也就罷了,滿朝文臣,竟也有大半,建議他善待手足!


    真真是混帳絕頂!


    或許朝臣們是真的希望他能得一個仁厚友善手足的美名,可在贏曆看來,那些剛剛才吃飽喝足的文臣們,卻是在背叛他。


    說不定,他們還想給他那幾個兄弟做臣子!


    “朕不管,朕要殺了他們!朕要殺了那些孽障!”


    贏曆在鹹福宮內,尖聲叫道。


    “陛下息怒,龍體重要!”


    一大太監躬身道:“陛下也並非沒有法子……”


    “什麽法子?如今朝臣們都勸朕大度,饒過那幾個畜生。”


    贏曆憤怒道。


    大太監笑道:“可仿先帝例,讓諸位皇子皆去孝陵守靈。”


    贏曆本以為會有什麽好主意,沒想到是這個,他惱道:“贏晝去也就罷了,可贏福和贏惠,一個才三歲,一個才不到兩歲,朕若如此,豈能掩天下人之口?”


    大太監聞言訕訕,枯黃的眼睛動了動,有些駭人,眼中閃過一抹淩厲之色後,道:“陛下,大的,有大的整治法子。


    奴婢嚐聞,五殿下常去漱芳齋太孫妃處玩耍,著實不像。


    至於小的……一歲多的那個,這般年幼,今天宮裏又鬧的這樣大,難免著涼染了風寒,他小小人兒,哪裏經的住?”


    贏曆聽此陰毒之計,眼中閃過一抹興奮,道:“此計甚妙!贏晝,喪心病狂,淫辱甄氏,朕雖痛恨,卻不忍傷其性命也。


    派去孝陵為先帝守靈吧,他們二人,不是父子情深嗎?正好!


    記住送入前,施以宮刑!


    對了,老五真的和甄氏有染?”


    贏曆也不愛戴綠帽,麵色陰沉問道。


    大太監聞言,忙搖搖頭,道:“陛下多慮了,五皇子似不好女色,隻是貪頑。他在宮裏著實無玩伴陪同,才去漱芳齋尋人說話。”


    贏曆哼了聲,道:“想必此事多有宮人知,全部找來,讓他們指正贏晝。


    將宗室一同叫來。”


    大太監聞言,嘎嘎笑著讚道:“陛下聖明!!”


    贏曆尖聲大笑幾聲後,又道:“贏惠染風寒而歿,那贏福呢?”


    大太監聞言,勸道:“陛下,如今天下人目光都在贏福和賈妃身上。


    陛下何不暫且放過他們一碼,等過了這個風頭,殺之如宰雞!


    留著他們,則天下人誰也說不出什麽。


    畢竟,陛下連他們都留著,自然沒道理再害旁個。”


    贏曆聞言,恨恨然,道:“好,就再便宜他們二年!”


    ……


    坤寧宮。


    滿堂悲音。


    董皇後,賈元春、成妃令氏皆在。


    六皇子贏福,七皇子贏惠亦皆在。


    贏晝帶著宮裏最後幾十人,守在宮門口,麵色慘白,眼中充滿哀傷和恐懼。


    心中隻念著一言:


    願來世,不生於帝王家!


    時間一點點過去,贏晝心裏也一點點恐懼加深。


    等到不遠處禦道轉角處,出現了一營披甲士卒,殺氣騰騰到來後,贏晝全身顫栗起來,怒吼道:“站住,都站住!這裏是坤寧宮,母後寢宮,你們這些混帳,站住,都別過來!!”


    最後,話音中已然帶上了哭腔。


    帶隊的大太監,見之冷笑一聲,一揮手,一陣弓弩齊射,贏晝身邊的人紛紛慘嚎倒地。


    贏晝也癱軟在了地上。


    “帶他走!去他該去的地方!”


    大太監吩咐一聲後,一對士卒拖著贏晝,前往了漱芳齋方向。


    大太監忘著背影,再次不屑冷笑一聲,帶著士卒進了坤寧宮。


    “奴婢給太後請安。”


    大太監皮笑肉不笑,連跪也沒跪,直視著郭皇後道。


    郭皇後一幹人早就聽到了外麵的動靜,此刻心神俱裂,麵色慘白。


    郭皇後尚好些,強忍著恐懼和眼淚,咬牙道:“汝等,來賜毒酒耶?”


    大太監哼哼哼的尖笑起來,道:“太後說笑了,奴婢豈敢!


    隻是陛下聽聞七皇子殿下,染了風寒,特意讓奴婢過來看望一二。”


    “胡說八道……沒有沒有,皇兒沒染風寒,他好好的!”


    大太監的話,讓成妃亡魂大冒,斥責一聲後,又連連哀求道。


    大太監陰森一笑,道:“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有錯?咱家看過之後,就知道七殿下到底有沒有染風寒。”


    說罷,他一揮手。


    兩個虎狼一般的士卒衝上前,生生將一嬰孩從成妃手中奪過,交給了大太監。


    大太監目光陰森的看著諸人,一手提著贏惠的脖頸,一手扒去他身上的衣服。


    身後有士卒提來冰桶,在成妃的瘋狂尖叫聲中,大太監將苦寒的贏惠,丟進了半冰半水的冰桶裏。


    成妃幾盡瘋狂,想要撲上來,卻被士卒狠狠踹倒在地,動彈不得。


    她哭求道:“放過我的皇兒,放過我的皇兒……”


    見大太監絲毫不為所動,贏惠在冰桶中漸漸掙紮不動,她眼睛充滿怨毒,道:“贏曆最恨的是賈家,為何殺我兒,卻放過那個啞巴?”


    此言一出,賈元春魂飛魄散,全身顫栗著,死死抱住已經被唬的眼神呆滯的贏福。


    大太監看到這一幕,心中無比滿足,冷笑了聲,道:“啞了,也有啞了的好處。不過,也用不了幾年了。”


    說罷,他從冰桶中,將已經麵色慘白,奄奄一息的贏惠提出來,隨手撂在地上,仰頭尖笑著帶人大步離去。


    見他們離去後,賈元春一下癱軟下來,眼淚落下……


    ……


    漱芳齋,位於儲秀宮,距離大明宮不遠。


    這裏,是這三年來,甄玉嬛禮佛之地。


    入宮三年,雖頂著太子妃之名,卻沒有絲毫太子妃之榮耀。


    若非身後站著一個賈家,讓宮裏諸多人手忌憚,她的日子,必然更加艱難。


    三年來,她看遍了宮裏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除了那個混不吝的五皇子贏晝,偶爾腦子發熱了,實在沒人頑了,會來尋她這個皇嫂耍子說話,再沒人來看她。


    原本,她也以為贏晝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後來才發現,這孩子是真心寂寞無人玩耍,才會摸到這裏,同她說笑。


    說話內容,還多是賈環那個讓贏晝大罵殺千刀的。


    時日久了,她也不再太過忌諱,在她看來,贏晝真的隻是一個貪頑的孩子。


    再沒想到,這會給贏晝帶來災難……


    “砰!”


    漱芳齋門忽然被打開,一道身影衣衫不整的跌落而入。


    繼而房門再次被關上。


    甄玉嬛唬了一跳,尖叫一聲,待看到是昏迷不醒的贏晝時,登時心生不妙。


    連連去敲門。


    可門已然從外麵鎖上,哪裏還敲的開。


    沒過一會兒,就聽到一大批人的腳步聲。


    房門被打開,看到一個大太監伴同宗人府宗正孝康親王贏甫而入,她忙後退數步。


    大太監對贏甫陰森笑道:“王爺,連奴婢都沒想到,今日大行皇帝剛駕崩,五皇子就會迫不及待的行下這事來……”


    贏甫聞言,麵沉如水。


    倒是其身後的一幹宗室,紛紛喊打喊殺起來:


    “真是丟盡了贏秦天家的顏麵!”


    “呸!真是畜生,怎敢淫辱皇嫂?”


    “拉去侵豬籠!”


    在一眾交口大罵聲中,贏晝緩緩醒來,聽清局勢後,麵色慘白,看著唯一沒罵的贏甫,哭腔道:“康王叔,侄兒冤枉啊!”


    大太監在一旁冷笑一聲,看著贏甫陰森道:“康王爺,您是宗人府宗正,該如何辦,您給個準信兒。陛下那裏,還等著呢。


    您若辦不了,就讓能辦的人來辦。”


    贏甫聞言,心中長歎一聲,道:“證據確鑿,就由……宗人府來辦吧。”


    “哈哈哈哈!”


    大太監仰頭大笑起來。


    ……


    ps:這是最後一章黑暗了……


    填的是三子當國的坑。


    書友們應該嗅到了尾聲,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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