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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寂的平涼古城仲夏之夜,被一對錦衣緹騎給打破了。


    數十身著玄色錦衣的黑冰台番子,與數十身著大紅宮賞的中車府密衛,陳列於西域大軍臨時行營營門前。


    麵無表情,手執聖意。


    西域大軍的行軍大將麵色凝重的站在營門前候著,牛奔、溫博、諸葛道等神京衙內,都臉色難看,目光噴火的看著為首一身著大紅蟒衣的年輕人。


    正是都中惡名昭著,被人稱之“禦下瘋狗”的中車府主事,朱正傑。


    朱正傑極其欣賞對麵那些人憤怒、厭惡卻又忌憚和畏懼的眼神。


    因為不管他們怎麽想,他們都拿他無能為力。


    看著牛奔等人陰沉憤怒的麵孔,朱正傑心裏說不出的熨帖。


    縱然公候子弟,又能如何?


    當今聖上,可不是太上皇那個老不死的!


    如今天下平定,四海再無戰事,接下來,想來陛下就該對軍方下手了!


    到時候,有你們這些將門子弟哭的時候。


    朱正傑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正這時,營門內走出一群人,正中為首之人,身著一身大孝,麵色悲戚,恨怒,正是彰武侯世子葉楚。


    在他身旁所站之人,則是義武侯世子方衝、蜀中侯世子傅安等人。


    朱正傑見之,忙翻身下馬。


    他雖然猖獗,卻也不算愚蠢,知道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道理。


    “世子節哀,皇上主子得知噩耗後,悲痛萬分。特意命咱家出來,接世子速速迴京。皇上主子要親自接見寬慰你呢,還特許世子不用去孝,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皇恩聖眷啊!”


    朱正傑滿是同情的說道。


    這話倒也沒錯,熱孝中人,從來不能入宮,未免帶了不幹淨的東西進宮,這極犯忌諱。


    縱然入宮,也絕不能帶孝。


    隆正帝準葉楚進宮,還可以戴孝入宮,算得上是隆恩了。


    聽到朱正傑的話,葉楚的身子僵了僵,眼神更是複雜難名。


    真的,當他是蠢貨嗎?!


    不過就在這時,背後有一隻手,輕輕的拉了拉他。


    葉楚悚然一驚後,迴過神,朝東方跪下行禮,一字一句道:“臣葉楚,代先父,謝主隆恩!!”


    朱正傑尖銳刺耳的笑聲劃破天際,一雙蒼白陰冷的手,親自將葉楚扶起,大聲道:“世子之心,皇上主子一定會知道的。世子放心,太尉大人與世子等人立下的功勳,皇上主子絕不會忘,待世子孝期日滿,便是得以重用之時。”


    葉楚起身後,緩緩點點頭,聲音嘶啞的問道:“敢問公公,先父之仇,該如何報?”


    此言一出,讓許多人的麵色都變了變。


    朱正傑看了眼葉楚身後的方衝一眼,輕輕頷首,然後才對葉楚正色道:“世子盡管放心,皇上主子天威神明,執秉乾坤,定然會還太尉大人一個公道的。”


    葉楚聞言,眼神又閃爍了下,咬牙道:“我希望,要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朱正傑眼眸眯了眯,輕聲道:“也未必不可能呢……”


    “葉楚,你這個孬種!我就不信你不清楚你爹是怎麽死的!有種你……”


    “住口!”


    朱正傑和葉楚的對話,將一旁處營門口站著的牛奔徹底激怒。


    隻是,暴怒之下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道尖銳刺耳之極的聲音打斷。


    朱正傑蒼白的臉上滿是怒容,他走向牛奔,寒聲道:“小伯爺,你可知你在說什麽?這些,都是牛伯爺教你的嗎?鎮國公府,真真是好家教!”


    “你……”


    在牛奔眼裏,朱正傑不僅是一條瘋狗,還徹徹底底的是一條劇毒無比的毒蛇。


    牛奔不怕死,更不怕朱正傑,但是,身為鎮國公府的世子,他卻不能將家族陷入險境。


    這無關義氣和膽量,而是責任。


    見牛奔被逼住,朱正傑眼中閃過一抹獰笑,伸手在牛奔的臉上拍了拍,譏誚道:“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你還當如今是從……啊!什麽人?!”


    朱正傑話沒說完,麵色忽然驟變,厲喝聲中,連連倒退而去。


    可是,伴隨著一道極速而來的厲嘯聲,心頭那股死亡危機感卻怎麽也擺脫不了。


    “賈環,你敢殺我?!”


    “環哥兒,不要衝動!!”


    一道身影如利箭一般飛射向朱正傑,其勢之威,讓朱正傑沒有任何抵擋的勇氣,隻能色厲聲荏的尖聲叫道。


    而之後的一聲,則是秦風在後麵大叫道。


    但是,卻沒有用。


    劍光如龍!!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月夜下,一道清亮的劍光劃過每個人的眼眸。


    慘叫聲起,一隻手臂淩空飛遠,去了黑暗中,不知落在何處……


    朱正傑雖帶來的一百多黑冰台和中車府的番子剛想動作,從大營中走出不知多少銳士,張弓拔弩,對準他們。


    賈環站穩後,麵無表情的看著抱著無臂肩頭慘嚎的朱正傑。


    執劍再上前一步……


    朱正傑哀嚎聲頓止,眼神中有無盡的怨毒和恨意,也有無盡的恐懼,看著賈環尖聲道:“我乃陛下家奴,你敢殺我?你想造反嗎?”


    賈環麵色漠然不動,再向前一步。


    “環哥兒!”


    這時,秦風急步趕來,一把抓住賈環的胳膊,焦急道:“環哥兒,殺不得!”


    賈環麵沉如水,寒聲道:“一介閹奴,豬狗一般卑賤的東西,也敢欺我國朝武勳?!今日我就斬殺他於此,誰會為他鳴冤?”


    說罷,賈環輕輕掙開秦風,再向前一步。


    朱正傑唬的亡魂大冒,連連後退。


    他其實來時就打定主意,吃一塹長一智,絕不和賈環計較,也不會說些無腦的意氣之話,惹的這位災星破罐子破摔,拿他出氣。


    若是換個旁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決計不敢對他這個“天使”動手。


    可賈環在他心裏,和瘋子無異。


    而且是即將倒血黴的瘋子!


    沒必要爭這一時,日後有的是找他麻煩的機會……


    可誰知,到底還是讓這瘋狗抓到了發作的機會。


    朱正傑此刻心裏懊悔個半死,怎麽就手賤了一下,去拍牛奔的臉……


    秦風見拉不住賈環,氣的沒辦法,其他人身份不夠,也不敢上前。


    他隻好轉頭看向後麵,怒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過來拉住環哥兒!!”


    牛奔早被感動的一臉淚水,不枉他這些年來待賈環如親弟,不,比親弟還親。


    這會兒小弟為他出頭,真真是讓他出夠了氣。


    綠豆眼狠狠的瞪了狼狽不堪的朱正傑一眼後,他和溫博到底跑上前,想夥同秦風一起拉住暴走的賈環。


    可是哪裏還來得及,就見在秦風的怒吼中,賈環再次化作一道劍光,如電般淩空刺向了駭然欲絕的朱正傑。


    然而這時,意外卻發生了……


    “當啷!”


    賈環手中一往無前的寶劍,竟然脫手而出。


    而勢不可擋的賈環,也從空中身形一滯,掉落下來,連連後退了數步。


    眼中瞳孔劇烈收縮,看著對麵救下朱正傑之人。


    頭戴無翼三山紗帽,身著黒鵠錦衣,手握繡春刀。


    雖其貌不揚,但平靜的站在那裏,周身氣勢,淵渟嶽峙。


    隻輕輕一刀,便逼退了賈環。


    要知道,賈環可是武宗啊!


    修練的又是《白蓮金身經》,一身金筋玉骨,力大無窮。


    在此人麵前,竟走不了一個迴合。


    秦風牛奔等人見出此變化,無不駭然,連忙跑到賈環周遭,看他的情況。


    賈環擺手示意無事,上前半步,凝視著對麵那中年男子,沉聲道:“你是什麽人?”


    那中年男子輕笑了聲,道:“黑冰台主人趙師道,見過寧侯。”


    此言一出,別說賈環等人,就連後麵剛剛死裏逃生的朱正傑都麵色一變,驚駭的看向前麵之人。


    黑冰台主人?


    連他都不知道啊!


    賈環聞言,輕輕吸了口氣,心裏有數,想來這又是隆正帝的一張底牌,不過……


    “我要殺這賤婢,你攔不住。”


    賈環看著趙師道,一字一句道。


    趙師道想了想,目光在對麵營門前轉過,輕笑著點點頭,道:“早聞白蓮教主董千海,在黑冰台天牢中六年磨礪,終邁過武宗之梏,位列半步天象,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


    寧侯,何必非要殺他?”


    賈環哼了聲,道:“我武勳一脈,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為大秦打下江山,還沒加官進爵,卻先被如此醃臢閹庶欺辱。


    此等狗賊不殺,天道不公!!”


    始終麵色風輕雲淡的趙師道終於變了變臉色,心裏暗歎了聲,道:“寧侯,朱主事畢竟身懷聖命,無論如何,總要迴京複命後再做算計。否則,陛下那裏著實不好交代。


    寧侯放心,今日之事,吾盡在眼中,待迴京後,定會如實上奏皇上。


    還請寧侯給個薄麵,暫且放過今日之事。”


    賈環沉默不言,靜靜的看著對麵這位忽然冒出來的大高手。


    看他不閃不避,目光純正的與自己對視,賈環心裏微微凜然。


    他倒是希望,遇到的都是朱正傑這樣的貨色……


    “環哥兒……”


    秦風覺得頭發都快愁白了,這個時候,不趕緊借梯子往下下,還等什麽?


    那位趙師道雖不知何方神聖,但顯然能成為黑冰台新一任主人,一定是隆正帝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他之前的話,已經代表願意將賈環斬斷朱正傑的胳膊之事攬下。


    你還猶豫個什麽,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


    因此,他急的暗地裏使勁拉了拉賈環,低聲叫道。


    賈環這才收迴眼神,點點頭,道:“好,我給你這個麵子……我王爺爺可好?”


    趙師道聞言輕輕一怔,顯然有些沒理解賈環的跳躍,不過隨即便反應過來,輕笑了聲,道:“寧侯說的,是朱雀王焱吧?他很好,王老曾是我的授業恩師之一。我還沒謝過你對他的保護……


    對了,玄武和行蹤百戶天涯可還好?


    若有機會,寧侯代我問聲好。


    告訴他們,若是想迴來,本座擔保他們的平安。”


    賈環聞言,瞳孔再次猛然收縮,眼神淩厲的看向趙師道,心中駭然。


    他竟然知道!


    他到底知道多少?!


    這一刻,賈環心裏終於有些驚慌了……


    難不成,他的一舉一動,從來都在這人,和這人背後之人的目光中?


    這太可怕了!


    “嗬嗬,寧侯勿惱。”


    趙師道似乎看出了賈環的心思,道:“非是我等不知輕重,監控寧侯。隻是在朱主事清洗黑冰台時,偶然得知……


    寧侯,陛下正在都中等候寧侯等人陛見,今日便不多言了。


    在下另有差事在身,就不與寧侯一道迴京。


    待來日,再與寧侯長話一番。


    告辭!”


    說著,趙師道將手中的繡春刀往後一遞,一黑冰台番子恭敬上前接過後,他對賈環輕輕一禮,接過下屬遞上的馬韁,翻身上馬,再次對賈環等人抱拳一禮後,率領那數十頭戴無翼三山紗帽,身著黒鵠錦衣的黑冰台番子,在夜色中揚長而去。


    眾人靜靜的目送這一行人的離去,心中卻都默默的歎了聲:


    好一個黑冰台主人,趙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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