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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環的話,很現實,也很犀利。


    雖然讓賈寶玉很難堪,但賈母這迴卻沒有責怪賈環。


    因為賈環說的……是事實。


    賈寶玉娶親不難,有她這個老祖宗護著,別的不說,哪怕是逼著賈環,也能給賈寶玉找一門好親事。


    可是以後呢?


    賈寶玉的子女怎麽辦?


    別的不說,隻說他們長大後,該怎麽娶親?


    他們若也效仿賈寶玉,想做富貴閑人,該怎麽辦?


    誰家願意和一個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人結親?


    賈母再長命百歲,也活不到那個時候啊……


    這個問題,其實賈家的大人都知道。


    但誰都不願意戳破。


    就跟當初,賈赦等人醉生夢死一般。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做隻會讓賈家愈發一日不如一日?


    不,他們心裏都知道,也很清楚。


    但那又如何?


    懶惰、貪圖享受、怕苦怕累的負麵心理,讓他們假裝看不見,假裝不知道。


    誰也沒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同樣,對於賈寶玉,無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其實都明白他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但她們對他的溺愛,也讓她們強迫自己忽略這一點。


    她們都覺得,能庇佑他一輩子,讓他當一輩子的富貴閑人又如何?


    至於會不會有人瞧不上賈寶玉……


    開什麽玩笑?


    像賈寶玉這樣天生有大福氣,如寶似玉的至尊寶,不瞧不上別人就算好的了,誰還配瞧不上賈寶玉?


    不得不說,這種思想,著實影響到了賈寶玉……


    好在,賈環的橫空出世,賈母的關愛分潤,還沒有讓賈寶玉這種思想根深蒂固,就開始動搖了……


    眾人靜靜的看著賈寶玉,包括林黛玉和薛寶釵等人。


    雖然,她們不可能會和賈寶玉在一起,但她們還是希望,他能做個有用的人。


    賈母也沒有說話,歎息了聲,看著賈寶玉。


    賈寶玉麵色漲的通紅,心亂如麻。


    這個問題,他還從未考慮過。


    什麽妻兒子女,什麽正經事……


    這些對他來說,有些太過遙遠了些。


    隻是,他也知道,今天不表個態,怕是過不了關了,都在等他迴話呢……


    賈寶玉正了正臉色,對賈環道:“三弟,我可以……可以和蘭哥兒一起去學裏。”


    賈環聞言笑著點點頭,不願再逼迫太緊,否則賈母臉上不好看。


    他正想笑言幾句,緩和緩和氣氛。


    不過沒等他說什麽,眾人就見賈政麵色不大好看的走了進來。


    見他身上朝服未去,就知道他應該是將將下朝迴來。


    除了賈母外,眾人忙起身與他見禮。


    賈政點了點頭後,瞪著賈寶玉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


    賈寶玉聞言,腦袋都快耷拉進襠裏了……


    賈母聞言不樂意了,眼睛一瞪,就要生惱。


    不過看著賈政有些不渝的沉重麵色,猜出他有心事,先問道:“可是有什麽難事?”


    賈政搖了搖頭,強笑道:“沒事,老太太勿憂。”


    賈母見狀,豈有不更憂的道理,一拍軟榻,喝道:“你看看你這臉色,哪裏像沒事的樣子?環哥兒就在這,你有事就說。”


    賈政聞言,嘴角抽了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誰才是老子……


    不過,畢竟本就是賈環的事,他也不藏著掖著,對賈環道:“之前厄羅斯人不是要互贈禮品嗎?


    他們送給朝廷的十數車珍奇儀禮已經到了,朝廷議著,既然他們指名要你名下的伏特加,那就要送給他們這種烈酒。


    厄羅斯人送的禮品十分貴重,都有十幾車之多。


    那麽我大秦的迴禮,隻能更多,才能彰顯我天.朝氣象。


    所以,他們議定,要還禮一百車。”


    賈環眉尖一挑,笑道:“這是好事啊,讓戶部把銀子送來,我給他們酒就是。”


    賈政麵色難看道:“原該如此,可他們說……說你的酒太貴,一百車酒,竟比厄羅斯送來的那十幾車奇珍也差不到哪去,簡直豈有此理,而且,朝廷現在拿不出這麽大筆銀子來。


    所以,他們勸我說服你,想讓你以國事為重,顧全大局。


    看看能否將酒價降低些,他們說你那酒難喝之極,不值當那麽貴……


    或者,或者你幹脆捐獻出來算了……”


    賈環想了想,點點頭道:“國事為重,顧全大局……很有道理。畢竟,先有國,才有家嘛!


    既然戶部拿不出銀子,那我就吃點虧好了,讓他們把那十幾車奇珍送來就好,我就不要他們添銀子了。”


    “噗!”


    姊妹裏,林黛玉最先反應過來,沒忍住,小聲噴笑出來。


    賈政聞言,眉頭緊皺,道:“你胡說什麽,那是國禮,也是你能要的?”


    本來一陣笑聲的堂內,頓時不笑了。


    賈環卻不怕,看著賈政,笑出聲道:“爹,多大點子事,也值當您氣成這樣?


    他們也就是欺負爹您是老實人,又看我沒上朝,才敢擠兌您。


    您放心,明兒我和您一般上朝去,我看看哪位高風亮節的人,提的這個建議。


    我會和他好好談談心,講講人生道理的。


    小事一樁,您別放在心上。


    氣壞了身子,更不值當。”


    賈政聞言,心裏到底鬱結,悶聲為難道:“我看他們說的也有點道理……


    國庫裏銀子確實不多了,好幾個省份不是報了旱,就是報了澇,都有絕收的跡象……


    黃河在開封府那邊,又有了決堤的傾向。


    國庫裏的銀子淌海一般的往外流,眼見已經見底了,還遠遠不夠……


    你上朝又能如何?


    你就是打死孫誠,他也變不出銀子來。”


    賈環無奈的看著賈政,道:“爹,您還真是……實誠人。


    怎麽,孫誠那個死胖子還在當戶部尚書?


    陛下還沒恁下他去?”


    賈政橫了賈環一眼,道:“戶部都是那邊的人,弄下一個孫誠,上來一個李誠王誠,又有什麽區別?


    陛下借上次之機,連續拉下了陳夢雷和葛禮兩大內閣閣臣,朝野已經震蕩不寧了。


    太上皇又傳旨,要保持安定。


    所以,朝堂上原本是怎樣,還是怎樣……


    如今滿朝清流,都讚成征收你的酒。


    我看著,連陛下似乎都有些意動。


    近幾個月,朝廷賑災救災,修複河道,銀子著實花的有些狠了。


    我聽說,宮裏陛下都開始計劃著省衣節食了……


    我倒看你怎麽辦!”


    此言一下,滿堂人的臉色都跟著難看了起來。


    難道真讓人欺負了去?


    可是,連天子都這般了,好像……


    眾人有些為難的陷入了大義和現實的矛盾中……


    賈環卻依舊一臉無所謂,笑道:“爹,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去吧,不是什麽大事。


    明兒我和您一起上朝,把這事解決了就是。


    您多咱見過兒子做過賠本兒的買賣?”


    賈政歎息一聲,看著賈環道:“環哥兒,你比……你比我有能為,我原不該再教訓你什麽……


    隻是,你要記住,有的時候,吃虧未必就是吃虧,也是福。


    隻要你平平安安的,不和那些人爭鬥,家裏就算沒那麽富貴,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賈環聞言,不再嬉笑,站直身體,躬身一揖,誠聲道:“兒子謹記父親教誨。”


    賈政見狀,欣慰的點點頭。


    不過,猛然又留意到賈環霜白的兩鬢後,再想起今早朝會上,那群人對賈環的輕蔑和刁難,賈政隻覺得心頭一陣刺痛。


    眼睛一酸,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他的愛子,今年才十四啊……


    難過的別過頭,不敢再看那兩抹霜白,賈政轉過頭,入目處,卻正好看到元神正神遊天外的賈寶玉。


    賈政心頭一股怒火“蓬”的一下就起來,壓都壓不住!


    要不是賈母就在側,他都想上前一步狠狠踹過去。


    饒是強忍著,他也恨的牙根疼,並指為劍,指著已經“元神迴竅”,但唬的又快要出竅的賈寶玉厲喝道:“你這個畜生,整日間不務正業,站在我這屋都髒了我的地。你也配做榮國子孫,你……”


    “爹爹爹,消消氣,消消氣……”


    賈政罵賈寶玉沒事,可一旁賈母差點要氣昏厥過去了。


    這都叫什麽話?


    堂上眾人也被賈政忽然的爆發給唬的失了顏色,薛姨媽更是尷尬不已。


    賈環連忙上前一步,扶住有些失控,麵色猙獰,想要動手的賈政。


    拉著他勸道:“爹,消消火。


    我二哥又沒惹您,您在外麵受了氣,那咱爺倆兒明兒一起去討迴來就是,這叫上陣父子兵!


    您朝二哥撒的哪門子火?人冤不冤?


    您瞧把老太太氣的,一會兒老太太火上來了,她要抽您我可不敢拉著啊!”


    “你打,你打,你連我一並打死算了!省得你看著心糟,礙了你的大事!”


    賈母鐵青著臉,指著抖的篩糠似得賈寶玉,對賈政喝道。


    賈政見狀,迴過神來,忙跪下道:“母親,兒子如何承受的起母親的話?


    隻是……隻是兒子看著環哥兒的白發……


    心裏著實如刀絞啊……


    但凡他有個成器點的兄弟幫襯一些,他又何以至此?


    今日,滿朝大臣都要圍難他……


    兒子也是……心疼兒子啊……”


    說到最後,在人前向來迂腐刻板的賈政,竟哽咽難言。


    憐子之情,令滿堂動容。


    ……


    ps:賈政這個人,性格迂腐,懦弱。


    說他假正經也沒錯,因為他喜歡趙姨娘這一口的……


    他遇到事怕事,有點“窩裏橫”外麵軟的感覺。


    但是,他應該是一個好父親。


    原著裏,有一段對夢坡齋書房舊物的詳細描寫,我大概記得,脂評本中被批注為這是作者的“傷心筆,墮淚筆”。


    有人理解是,舊物顯示出賈家當時的艱辛……


    我覺得這種解毒顯然是不對的。


    文中許多處用了“半舊”二字,我以為,這是另一種對富貴的權勢,不是暴發戶,窮人乍富後的貴,而是有底蘊的貴,有年份的貴。


    所以,我對此的理解是,曹公對其父深沉的思念。


    畢竟,在原著裏,雖然多有打罵,卻也未嚐沒有慈愛之時。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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