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東門內二道街的冰炭胡同,原本是默默無名無數胡同中的一個,可是自從一個行李的喬遷過來之後,就迎來了事業的上升期,一時間成為了胡同中的名人,同行裏的翹楚。


    錢多多哪裏知道這些,隻是本著有熱鬧不看白不看的心態,跟著眾人朝這裏跑來,中間還朝一個打扮比較整潔的中年人詢問。


    “這位仁兄請了。”錢多多學著電視裏麵的情景,朝眼前這個富態的中年人行了一禮說道。


    那哥們也是個熱心腸,立刻迴禮,嘴裏不住的說:“好說,好說。”


    錢多多順勢跟他並排走去,然後八卦的問道:“這位仁兄,大家都往那邊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那富態的中年人聽到錢多多這麽問,立刻怪異的瞅了他一眼,驚訝的說道:“這位兄台是第一次來咱們天津衛吧。”


    “我靠,這麽隱藏的事情都被你看到了,一看老兄就是才思敏捷之輩,在下受教了,不錯,爺們確實是第一次來天津衛,怎麽,這裏麵還有什麽講頭不成?”錢多多也非常納悶,插諢打岔的說道。


    富態中年人含笑點點頭,一副才思敏捷的樣子,昂頭說道:“那是自然,如果兄台不是第一次來,怎麽可能連咱們天津衛響當當的八大家之一的李善人都沒聽說過。”


    錢多多好奇的問道:“李煽人?太監?”


    那中年人聞言一窒,苦笑道:“兄台說笑了,是李善人,善良之人的善,是咱們天津衛裏最富有的八家之一。”


    一聽說富有這倆字,錢多多眼鏡都綠了,下意識的問道:“首富?”


    中年人聞言笑了:“首富倒談不上,咱天津衛有段順口溜是這麽說的:天津衛,有富家,估衣街上好繁華。財勢大,數卞家,東韓西穆也數他。振德黃,益德王,益照臨家長源楊。高台階,華家門,冰窖胡同李善人。所以,咱們天津衛最富的是卞家。”


    錢多多不以為然的哦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原來是八大家老末啊,切,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呢。”


    那中年人聽到錢多多的話頓時就笑了,想說他幾句,但是看到錢多多嘴上毛還都沒張齊,就搖了搖頭,心裏暗歎一聲:這就是所謂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吧。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短短幾個月後,再次看到眼前這個小年輕的照片是,自己是如何的驚訝和悔恨,當時自己怎麽就沒有抱上這顆粗大腿呢?當然這都是後話,先暫放不提。


    看到中年人搖頭晃腦的大踏步走了,走的時候那小眼神中分明充滿了不屑和可憐,靠靠靠,又是這眼神,奶奶的,跟之前自己接觸的當鋪掌櫃的一個樣子,心中有氣的他,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自顧自的跟著人流朝胡同走去。


    要說這李善人一家還真算得上善人,經常有事沒事的就熬點粥,發點饅頭啥的給廣大窮苦大眾吃,所以才有了,一聽說冰窖胡同有事了,大家都往這裏跑,看看是不是李善人又大發善心給大夥提高提高夥食。


    等錢多多費勁千辛萬苦,過五關斬六將般的,在一群臭老爺們中間殺出重圍,擠到前台的時候,果然看到一個非常威武霸氣的大院,看到這院子,錢多多才能深深體會到什麽叫‘高門大院’了,兩米高的院牆,清一色的青磚綠瓦,大門初步看去得有五米寬,門口臥著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雕工了得,一看就是兇神惡煞,嚇壞小朋友的壞獅子,用來鎮宅辟邪,絕對是超著了。


    大門上,一個長形大匾,上書‘李家大宅’四個金漆大字,下麵站著幾個青衣小帽的仆人,一個身穿黑色絲質棉襖,套一件黃色的馬褂,頭戴一頂‘地主帽’,腳穿一雙黑布棉鞋,跟電視裏有錢人穿的差不多,年紀大概在四十歲上下,一臉的精幹,皮膚白皙,嘴上還留著兩撇八字胡,於是乎‘狗頭軍師’這四個字,不經意間就爬入了錢多多的腦海。


    果然,這人一張口,錢多多大歎自己英明,因為這個錦衣長者,自稱是李府的黃管家,這次召集大家來呢,是為了求大家幫個忙,原因就是自己家的長房長孫,剛剛三歲的李叔年(杜撰,找不到有關李寶訓後代的信息)患了癆病(古人對肺結核、肺炎巴拉巴拉,反正隻要是有關肺病,咳嗽發燒還會傳染的,都稱為癆病),中西名醫都請遍了,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這次請大家來呢,就是看在老李家以往還算有點良心的份上,幫忙貼貼告示,根據李家家主的最高指示,那要一夜之間,告示貼滿整個天津衛。


    但是麵對這麽一個浩瀚的工程,光靠李家自己人是不可能辦到的,當然了,咱們也不會讓各位白幹,一份告示十文錢,告示已經寫好了,現成的,漿糊也都備齊全了,隻要眾位父老鄉親肯幫手,現在就可以過來領取告示了。


    說著,從門裏走出來二十幾號人,抬著三四個大缸,打開一看,裏麵都是糊塗(就是用麵粉和攪在一起,中國式膠水),又搬出來幾大摞海碗,用來給人撐漿糊用的,但是那黃管家也不是傻子,還說了,每個人領完之後,具體分工,要聽李家人的,等刷完迴來,李家人是要去查看的。這樣一來,就杜絕了一些餓得快死的泥腿子偷吃自家的漿糊了,又或者一些刁民,冒領自家的錢財。


    不過即使這樣,場麵也一時大亂,廢話,這個年頭,一斤白麵才九文錢,這貼一張就是一斤麵啊,自己領個百八十張,那不就將近一石麵了嗎?這活計又沒什麽技術含量,純屬體力勞動,而且還屬於輕微的體力勞動,嘖嘖,李善人就是李善人,這不是給我們免費送麵來的麽?


    看著激動異常的人群,聽著這些泥腿子沒口子的謝謝,黃管家心中也是微微一歎,隻要是自己這種做法有用,錢算什麽呀?想想平日裏剛毅威武的老爺,短短數月間,如同老了三十歲的模樣,作為當了一輩子奴才的黃管家,心中如何不急?真希望這個辦法有用,到時候能讓一些杏林高手又或者隱居的怪人隱士看到,幫小少爺抵過這一劫。


    看著自己的寶貝孫子心頭肉,不斷的唰唰掉膘,二代李善人,當代李家掌門人李士銘急的眼淚kuakua的往下掉啊,可是別說天津衛的名醫沒屁用,就連那金發碧眼的西洋大夫也愛莫能助。


    到最後,什麽道士和尚,尼姑神婆子都請了一大堆,就連義和團的那個什麽張教首都請來了,錢沒少花,可是除了病情加重之外,一點用都沒有。


    大公子李寶訓急的滿嘴燎泡,少夫人更是上吊好幾迴了,要不是家裏看出她神情不對勁,加緊了對她看護,說不定現在已經入殯了。


    帶著孩子出門,害的小少爺得癆病的丫鬟,早在事後一個月就已經消失了,這事還是自己經手的,麻蛋,敢讓小少爺染上癆病,你個破落戶家的女兒,活活打死簡直就是太便宜了,想起這事,黃管家就一臉的戾氣,真想那小娘皮沒死,重新再打死一遍。


    好在那姑娘家人也懂事,知道自己姑娘闖了彌天大禍,連姑娘消失了也沒敢來討要說法,他媽的,如果敢來,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家裏貴重東西多了,被你家姑娘拿幾件,背主偷逃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哼哼。


    黃管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為自家少爺憂心忡忡的傷心傷肺時,對麵人群裏卻有個人心裏快要樂開花了。


    癆病就是肺炎、肺結核之類的,反正青黴素都能治療(他並不清楚,青黴素對肺結核的效果不是很大,幾乎無用),要知道青黴素要到了1928年才會被發現,但是一直到了1942才大規模生產,現在是什麽年代1900年啊,哎呀媽呀,錢多多頓時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


    當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然後趾高氣昂的錢多多,就出現在黃管家麵前,用鼻孔對著他說道:“聽說你們家小少爺得了癆病?”


    黃管家看著眼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郎,眼神中異彩連連,心中冷笑,小子,莫裝模作樣,毛都沒長齊呢,就像來我們李家打秋風,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當然想是這麽想,但現在李家上下都被小少爺的病給急糊塗了,哪怕有一絲的希望估計也不肯鬆手,萬一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這人給打出去,被老爺他們知道了,自己也沒什麽好下場,雖然自己能肯定眼前這個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少年是個騙子。


    看到手下都朝自己這邊看,頓時把悶氣發了出去:“看什麽看,還不快去讓人貼告示,要是耽誤了老爺的事,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眾人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罵,也不敢反抗,抱頭縮項的繼續手中的事情。


    “哎哎哎,我說老黃,我問你話呢,你這脾氣到底給誰發呢?他媽的,是不是瞧不起人,你要是瞧不起人,爺們立馬就走,他媽的,老子好不容易心情好那麽一迴,就碰到你這麽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真是糟心,媽的,走了。”


    什麽是有恃無恐?錢多多完美的演繹了一遍,抓住了眼前這個黃管家不敢對自己怎麽樣的心態,又加上知道自己太年輕,針對中國人看醫生總喜歡找年紀大的這一特點,自己隻有表現的越狂妄,越讓這貨拿不清分寸,越拿不清分寸,他就越早的會向上頭匯報,自己也能早一點碰到正主,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開玩笑,現在爺們一分鍾幾十萬上下好不好,哪有功夫跟你個狗腿子管家閑聊,你以為你是三哥啊?


    你還別說,要不說人都是犯賤呢,就在錢多多咋咋唿唿的一頓狂噴之後,黃管家眼中那赤裸裸的不信任和鄙視,外加陰狠的兇殘,頓時間都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謹慎和訝然。


    不用說,這黃管家被‘沒有這個金剛鑽,別攬這個瓷器活’這句話給忽悠了,看到有恃無恐,說走就要走的錢多多,還真是亂了分寸,一方麵自己打心底裏不相信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能救得了小少爺。


    但另一方麵又被他那囂張跋扈的態度給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黃管家是什麽人?作為天津八大家的首席大管家,什麽狗屁倒灶、魑魅魍魎的人物沒見過?黃管家自信隻要是騙子,絕對逃不過自己這雙眼睛。


    可眼前這個小子明顯不是,他剛剛說話的時候,眼睛裏充滿了激動、不屑和嘲諷,但唯獨少了心虛和膽怯,如果不是自己這兩天太累以至於老眼昏花了,那麽這少年就一定是有什麽幹貨。


    雖然不確定這幹貨對自己的小少爺有沒有用,可老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用呢?不行,還是先穩住再說,自己要趕緊稟報給老爺,讓他老人家自己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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