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震天,妖魂發出尖厲的叫聲。


    這些後來者受陸無計調教多年,隨他鎮守西南邊境,時常與妖邪打交道,殺妖多時,煞氣極深。


    今夜圍攻馬車的妖魂多不成氣候,為的是嚇唬姚守寧,想要逼她施展手段,露出真身。


    但黑甲軍一來,不少妖魂甚至承受不住這股煞氣,維持不住魂體,尖叫著紛紛碎散於夜空裏。


    馬蹄震得大地顫抖,羅子文、段長涯殺出通道,直達馬車周圍。


    黑甲圍護左右,將剩餘妖魂斬殺殆盡。


    激蕩的氣流衝得世子頭發亂飛,他手執長劍,跳下馬車頂,撞開車門,喊了一聲:


    “守寧!”


    車內漆黑,內飾幾近全毀,可見先前大戰的慘烈。


    最為可怖的,是車廂之中,浮現了一張張的鬼臉、爪掌之印,有些臉印猙獰可怖,黑夜之中,活生生將車廂襯映得如同人間鬼域。


    世子心急如焚,目光一轉,才在被撞得歪斜的箱櫃後麵,發現了抱膝而坐的姚守寧。


    她蜷縮成團,臉埋在膝間,抖個不停。


    “守寧!”


    陸執鑽進馬車,輕拍她的肩背。


    掌心剛摸到她肩膀的刹那,她便重重一抖,像是受了極大驚嚇,接著聽到世子唿聲,仰頭一看,半晌眼珠終於找到焦距,認出了世子。


    “嗚——”她哭出聲音,含在眼眶中的淚珠這才奪眶而出:


    “世子!”


    自陸執與她相識以來,看過她嬌俏可愛的模樣,也與她打鬧鬥嘴,從未見過她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心生憐意,越發怨恨今夜搗亂的妖邪。


    “別哭、別哭。”


    他見姚守寧緊抓著自己袖子,小聲的抽泣,心中感覺新奇又陌生。


    ‘砰砰砰——’


    心跳好似越來越快,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湧進他腦海之中,他小心翼翼攬住姚守寧的肩,將她擁入懷裏:


    “別哭。”


    她身體軟綿綿的靠在他胸膛之間,她剛經曆過驚魂一幕,手足發軟;而他肩寬力壯,仿佛有強大的力量蘊含於體內,足以為她遮風擋雨。


    世子的身體形成一方小小的陰影,將姚守寧籠罩在內。


    兩人身體相貼,體溫透過他身上薄薄的衣裳傳來,令她被嚇得發涼的手足迴溫。


    姚守寧輕聲抽泣,伸手抓他手臂。


    “我害怕。”


    說話的時候,她還小聲的抽了下鼻子,聲音顫顫巍巍,帶著絲嬌氣。


    可先前妖邪來襲時,她為了不使世子分心,一聲不吭。


    馬車內被邪祟衝撞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驚嚇。


    陸執心中生出一股煞氣,恨不能將外頭的妖邪全部再殺一遍,令她不再受恐懼的襲擊。


    他的一隻手攬在她肩頭,另一隻手握著長劍,此時低頭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頭的人——‘哐鐺’的聲響中,世子將長劍一放,坐落在地,把手搭在了她肩頭處,猶豫了兩下,才輕輕拍了拍:


    “別怕,我在這裏,我說了會保護你的。”


    話雖說是這樣,但他護得住姚守寧不受妖邪所害,卻沒能使她不受妖邪侵擾、驚嚇,陸執的眼中蒙上一層陰影。


    “嗯。”


    姚守寧應了一聲,將頭靠近他肩窩之內。


    這個動作令她感到安心,尤其是在飽受驚嚇之後,陸執懷抱所形成的包圍圈給了她極大的心理安慰。


    她的頭頂抵蹭到了陸執的下巴,唿吸吹撫在他頸側。


    一種莫名的心悸湧上心頭,世子下意識的鬆手想後退。


    他這才意識到兩人靠得很近,絕對已經超過了正常朋友的接觸距離。


    懷裏的人柔若無骨,對他有全然的信任。


    世子心慌莫名,將手一鬆,身體後仰退去。


    姚守寧一時不察,沒能穩住身形,也跟著往他身上一倒。


    陸執見她摔倒,連忙又來扶她,但自己也未能立穩,二人摔成一團,直到世子的後背撞上散裂的箱櫃為止。


    “你幹什麽躲啊。”


    姚守寧手撐地才穩住身體,她的掌心摸到被衝擊後的妖印,仿佛摸到了一隻妖爪般,嚇得忙不迭收迴了手,拚命揉搓自己掌心。


    “我,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而已。”


    “沒有。”黑暗之中,姚守寧看不清世子的臉,錯過了他此時滿臉的紅暈及慌亂而不敢看她的眼睛,隻聽得到他吱吱唔唔的聲音。


    “妖邪沒有衝進馬車,隻是嚇到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爬坐起身。


    世子明明是自己先躲,可見她坐開,仍舊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似是有哪裏不對勁兒。


    他目光左右一看,見到落在馬車上的長劍,便將其抓起,緊緊握在掌心,以壓下心中的失落感覺。


    “世子!”


    “世子!”


    外頭的羅子文、段長涯與黑甲隊將殘餘的妖魂清理了,圍住了馬車。


    “羅大哥!”


    姚守寧一見羅子文,不由眼睛一亮,喚了一聲。


    今夜的羅子文不複之前的儒生打扮,外罩軟皮甲,手中握著長劍,英姿盡顯。


    而段長涯長發高高紮成一束,與他裝扮差不多,與羅子文略顯文雅的氣質相較,他氣勢更彪悍些,手持著雙戟,看上去殺氣騰騰。


    “段先生也來了。”


    “守寧小姐。”


    羅子文見她也很高興,臉上露出笑意:


    “我們其實一直都是跟在周圍的,察覺到妖氣變異之後,才疾速趕來,您沒受傷吧?”


    “難怪你們來得這麽快。”姚守寧一見熟人到來,一掃先前的頹廢,眼睛發亮道:


    “世子一直在保護我,我沒有受傷。”


    陸執的心情有些不大愉快。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不高興。照理來說妖邪被驅走,姚守寧又未受傷,本應皆大歡喜才對。


    可他就是覺得十分不爽!


    羅子文的出現令他覺得有些礙眼,仿佛他一來就搶走了自己的光輝,姚守寧一直在跟他說話,遺忘了先前保護她的是自己。


    對了!就是這個原因!


    陸執恍然大悟,當即麵色一沉,冷聲道:


    “你們幾時察覺到妖氣彌漫的?”


    “約大半刻鍾前。”羅子文聽到世子問話,敏銳的察覺出他情緒不對勁兒。


    不過他並沒有多想,隻當世子今夜遇襲,所以不大愉快而已。


    “半刻鍾前——”


    陸執聽到這裏,迴頭看了看姚守寧。


    這場妖邪來得莫名其妙,也並沒有造成什麽實質的傷害。


    事實上就是羅子文等人不來,以陸執實力,最多一刻鍾也能將這些邪祟處理幹淨。


    不過他們來得迅速,清理邪祟動作也快,隻用了一會兒功夫而已。


    而在半刻鍾前,他與姚守寧在做什麽呢?


    兩人坐著馬車,當時正在鬥嘴,並且提到了陳太微!


    ‘陳太微!’


    ‘陳太微!’


    年少的二人想到此處,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浮現出相同的名字。


    姚守寧想起自己當時與陸執打鬧,提到了‘陳太微’的名字,說完那話的時候,她還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四周,害怕那個年輕的道士會出現呢。


    後麵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才鬆了口氣,以為是自己太過警惕,所以才疑神疑鬼。


    此時看來,這場妖襲來得實在詭異,說不準正是因為提到了‘陳太微’的名字,碰觸到了他的禁區,才引來了這一場禍事。


    “世子想起了什麽事?”


    羅子文心思細膩,一見自己說完時間後,馬車上的兩人神色微變,便意識到大半刻鍾前,這兩人興許做了什麽事,才導致了妖邪衝擊馬車。


    可他與段長涯一直各領了小隊黑甲隱伏於四周,並沒有感應到車上的異動,這兩人究竟是幹了什麽呢?


    “是想起了一個事,今夜的事,可能與——”


    他說到這裏,姚守寧大急:


    “世子!”


    今夜已經遇過一場妖邪,使她對於‘陳太微’這三個字都產生了心理陰影。


    陸執向她施以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避開了‘陳太微’的名字,而是一指欽天監的觀星台方向:


    “——那位搗鬼。”


    他這樣一說,羅子文瞬間就懂了。


    “有些不對。”羅子文想了想,道:


    “今夜的邪祟全是不成氣候的亡魂。”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到了車上,“這種妖邪、魂體,若遇到的是體弱多病,陽氣不足的凡人,興許有能寄身的可能。”


    可此時馬車上的姚守寧覺醒了辯機一族的血脈,而陸執更是武藝非凡,氣血雄渾,不可能受妖邪所侵。


    世子想得到的問題,羅子文也想到了——縱然沒有將軍府的人出現,以世子能力,遲早也能將這些妖魂解決,最多就是花些時間而已,不會使兩人有損傷的。


    陳太微驅使這麽一群邪魂攻擊馬車,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這個念頭一出,陸執與羅子文的目光都落到了姚守寧身上。


    被注視的人一下就注意到了二人視線,並肯定道:


    “他是衝我來的。”


    陳太微今夜發現兩人行蹤,驅使亡魂前來,為的不是傷人,而是想要嚇唬姚守寧。


    妖邪鬼哭及滿車古怪、恐怖的烙印,都是為了嚇唬涉世未深的少女,想要逼她逃避或是出手清理邪祟。


    一個覺醒的辯機族人,若是逃避,可能會迴到事情未發生之時。


    她想到了代王地宮,想到了自己拉著陸執的手迴到四百年前,想到了墓穴之下滿棺的蛇屍。


    若陳太微與妖邪勾扯極深,對妖族大計必也有所了解,通過代王地宮事件,必能推演出此事有非凡人物參與,並且極有可能施展了時空逆流的能力。


    今夜他現身,可能就是想逼出姚守寧的身份!


    也就是說,當夜他與鎮魔司前來,以妖王試探過她,並且極有可能傷害了她,還取走了她的東西,卻並沒有令他安心。


    縱然當時的姚守寧真的失去了力量,也沒能瞞過他,還是讓他對姚守寧產生了懷疑。


    想到此處,姚守寧不由心生寒意:


    “他想要逼認出我的身份。”


    為什麽呢?她心中浮出這個念頭,並覺得渾身發冷。


    她眺望四周,見隨著妖邪被驅除,籠罩街道的黑霧逐漸散去。


    那種望不到前路,迴頭不見退路的‘鬼打牆’式的霧障已經破開,街道兩旁的店鋪、房舍逐漸出現,偶爾甚至有一兩點燈光,及遠處的犬吠聲,有人的說話聲都再度傳來。


    照理來說已經安全,可姚守寧卻依舊感到一種寒意如影隨形。


    黑暗中,仿佛有雙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


    陸執也在猜測陳太微的目的,為王朝?為妖族?


    眾人陷入沉思,就在這時,遠處有一隊疾行的馬蹄聲傳來,伴隨著若隱似無的血腥氣。


    先前還在說話的人聲及狗叫隨著這隊人馬的到來,像是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鎮魔司!”


    段長涯鼻子動了動,接著開口:


    “老遠就聞到了他們身上的血腥氣。”


    “先離開這裏!”


    陸執按下心中的雜念,沉聲說了一句。


    鎮魔司的人一來就如瘋狗一般,到時被他們纏上,將軍府的人就罷了,姚守寧恐怕會有麻煩纏身。


    “我們先護送您與守寧小姐出城,把鎮魔司的人引開。”


    羅子文迅速想出方法:


    “到時或迴或走,世子再自行決定。”


    陸執點了點頭。


    他身體躥出車廂,坐迴趕車的位置,喝了一聲:


    “守寧坐迴車裏!”


    姚守寧此時可不敢坐迴車中,車裏亂糟糟的,又浮現了奇形怪狀的妖鬼之影,她每見一次便覺得膽寒,因此跟著世子一樣爬出馬車:


    “我要坐你身邊。”


    陸執見她餘悸未消,猜出她心中所想,嘴唇動了動,沒有再勸,隻是道:


    “那你可要將我抓緊。”


    她似是受這種氣氛影響,也有些緊張,聞言點了點頭,乖巧坐到陸執身邊,死死抓緊了他的衣裳。


    兩人一坐定,陸執一抖韁繩,嘴裏輕喝了一聲:


    “走!”


    其餘人等翻身上馬,以段長涯、羅子文二人為首,各領一隊黑甲護在馬車兩側,往前馳騁。


    此地離城門不遠,眾人打的主意是先出城,之後的事如何做,也要等脫身之後再決定。


    ‘轟隆隆——’


    馬蹄疾馳聲響中,後麵的追兵似是也聽到了動靜,竭力在喊:


    “鎮魔司辦案,前方的人即刻停留原地!”


    “鎮魔司辦案!”


    陸執聽這些話才怪,一揚馬鞭,那馬吃疼,四蹄撒得更急。


    高大的城牆門出現在眾人視線內,夜裏街道無人,十分清靜。


    今夜將軍府早有準備,城門至今未閉,僅有幾個守城的兵俑無精打彩的靠著城門而睡,卻被馬蹄聲震醒。


    接著聽到了後麵鎮魔司的人聲嘶力竭的喊話:


    “前方有逃犯,攔住他們!”


    才剛清醒過來的兵甲聽到聲響,迴過神來往前一看,便見一隊黑甲護持著一輛馬車直衝城門。


    那隊人馬黑壓壓的,隱於暗夜中,仿佛人數不少,聲勢震天,當即有人嚇得胡言亂語:


    “有人造反了,有人造反了!”


    “攔城門!攔城門!”


    “快關門!”


    城後接二連三有人出現,可那隊人馬來得極快,此時要攔,哪裏還攔得住。


    有人慌亂去搬路障,但不等東西搬來,那隊人馬便近在眼前。


    關城門已經來不及了,那門重達千鈞,守夜的幾人慌亂之下根本推不動。


    駿馬飛奔落地時,大地都似是在顫抖不迭,那股氣勢無人敢阻,所有人嚇得瘋狂躲躥,哪裏敢攔。


    無論是關門的,還是取障的,此時都忘了原本的打算,隻能眼睜睜看著這隊人馬護持著車輛衝出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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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昨晚忘了上傳,今天修改了一下,耽誤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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