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真一臉羞澀,低垂下頭,擺弄著從耳朵後垂下來的麵紗帶子。


    “我感覺,我的心動了——這也許就是愛情!”


    “……”


    陸執高聲吟唱,神態亢奮。


    姚守寧一麵羞恥於他所說的話,一麵替陸執流下同情的眼淚。


    她沒料到這妖邪的術法如此厲害,竟能使好端端的一個世子要生要死、瘋成這個樣子。


    “……”柳氏的身體在抖,嘴也在抖,一時之間麵對這種亂局不知該說什麽。


    世子原本死了,她正哭喪,接著世子詐屍了,然後世子似是複活蘇醒了,接著世子似是又開始發瘋了。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你就仿佛黑暗之中的一道光,召喚著我的靠近……”


    蘇妙真的臉頰浮出兩抹醉人的紅暈,那薄薄的麵紗幾乎都要遮擋不住。


    ‘唿哧、唿哧!’


    朱姮蕊的表情開始扭曲,一雙拳頭握得很緊,指骨節相互擠壓,發出‘咯咯’的響聲。


    “你是如此純淨,你就像是空山精靈,清純、甜美。”


    “你是——”


    “是你娘的臭狗屁!”長公主暴跳如雷,忍無可忍,重拳出擊,一拳往兒子的後腦勺轟了過去:


    “你給我閉嘴!”


    “蕊蕊,你冷靜一點!”陸無計深怕兒子沒有死於妖蠱邪術,卻最終因為發瘋口不擇言而死於暴躁妻子的鐵拳之下,冷汗都出了一身,危急關頭一把將妻子的手腕捉住。


    他身強體壯,卸去了長公主轟出去的絕大部分力量。


    但就算如此,長公主的拳頭依舊打到了陸執腦袋上,‘砰’的撞擊聲中,才剛坐起來不久的世子上半身往前一折,歪倒在了棺材之中。


    “嘶!”柳氏的兩泡眼淚含在眼眶中,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響。


    世子被打倒在棺材裏,卻仍是顫巍巍的抬起一隻手:


    “美好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讓你閉嘴,讓你閉嘴!”


    長公主更加暴怒,用力拿巴掌按住兒子的頭,同時厲聲吩咐:


    “他中邪了,快拿黑狗血噴他!”


    “公主,您冷靜一點。”柳氏等人這會兒終於迴過神來了,連忙上前阻止長公主:“世子他隻是受邪氣影響,身不由己的。”


    姚婉寧的嘴角又一次抽搐。


    兩次陸執發瘋,幾乎都有蘇妙真在場,這一次更是直言誇讚她,就是再遲鈍的人,恐怕都看得出來世子發瘋之事,與蘇妙真是脫不了幹係的了。


    “公主,先別忙。”


    姚守寧也連忙去攔朱姮蕊,深怕她暴躁之下將世子打出好歹來了。


    她想起馬車上時與陸執之間的‘盟約’,連忙道:


    “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可以令世子清醒的。”


    “……”原本麵色駝紅的蘇妙真並沒有等到自己幻想之中,長公主對她另眼相看的情景發生。


    朱姮蕊的反應出乎了她意料之外,仿佛陸執對她越欣賞,這位長公主的內心就越憤怒。


    她有些茫然,下意識的往柳氏看去,卻見柳氏此時看也不看她,隻知攔截長公主。


    而姚守寧的目光也沒有放在她的身上,姚婉寧倒是盯著看她,眼中卻帶著冷笑之色。


    因世子‘詐屍’,下人們四散逃避,離棺材遠遠的。


    原本與她最親的弟弟蘇慶春,這會兒也站到了柳氏等人身後,看她的目光帶著陌生與驚恐。


    “這是怎麽了?”


    蘇妙真有些納悶不懂。


    她孤伶伶的站在棺材的一頭,仿佛無形的被人排擠了。


    唯一一個此時‘欣賞’她、‘讚美’她的人,還是因咒術的影響,被長公主牢牢壓製著。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


    她隻是想彌補‘前世’的不幸,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想與陸執再續前緣,可好像所有人都對她並不祝福。


    蘇妙真的目光轉向了柳並舟,這位長輩臉上的笑容已經收斂,眼中露出憐憫之色。


    那目光看得她心中一縮,先是有些刺疼,繼而一種無言的心虛將她整個人牢牢籠罩。


    仿佛她所有的小把戲全都被外祖父看破,她先是有些恐慌,接著她臉上狐影一閃,妖怪再度出現,那絲心虛化為憤怒。


    憑什麽!憑什麽姚守寧‘仰慕’陸執,便人人都支持。


    柳氏替她遮掩,就連當時姚家鬧妖之後,柳並舟都替她說話,允許她前往將軍府。


    這就是偏心!大家都一樣是柳並舟的後代,為什麽就她不同?


    她越想越是不甘,臉色扭曲。


    紅光影響之下,世子口中的讚美之詞似是流水一般湧了出來。


    哪怕長公主按著他的腦袋,卻無法阻止他開口。


    妖蠱影響之下,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力量極大,撞得棺材‘哐哐’響,朱姮蕊都險些要控製他不住。


    陸無計開始怕兒子被妻子打出好歹,此時見他掙紮,也連忙上前將他按壓住。


    夫妻雙雙合力,按得世子抬不起頭。


    下人們既害怕世子是詐了屍,又見他像是中了邪,一時之間不敢靠近。


    “想個辦法,想個辦法先令世子清醒。”


    徐相宜緊皺眉頭,長公主聽聞這話,腦海裏靈光一閃:


    “辦法,辦法,對了,我有辦法!”


    “以毒攻毒!”徐相宜也眼睛一亮,與長公主想到了一處。


    “將黃飛虎牽過來!”


    朱姮蕊一聲大喝,姚守寧抱著朱姮蕊胳膊的手便重重一抖。


    “……”段長涯的嘴角開始抽搐,臉上露出深深的同情之色。


    “公主三思。”羅子文深唿一口氣,連忙上前勸說:


    “今日原本世子大殮,前來吊唁的人很多。”


    “他瘋了。”朱姮蕊冷靜道。


    如果不是因為蘇妙真邪術咒語的影響,朱姮蕊也不願意如此做。


    可‘陸執的一見鍾情’可以使他改換女裝壓製,‘陸執的欣賞’又該以什麽樣的方法去破解呢?


    正如羅子文所說,今日原本是陸執大殮,前來吊唁的人很多,“若任由他瘋言瘋語下去,他是沒有什麽名節可言了,但我這位師弟還要臉呢!”


    她對蘇妙真煩恨至極,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這位少女,隻提到了柳並舟。


    “……”蘇妙真就在屋裏,哪裏感應不到這位長公主的厭煩。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便引得朱姮蕊對她如此反感。


    心虛、惶恐、不服等情緒交融在一起,轉化為對這世間種種不公的怨恨及對姚守寧的嫉妒。


    都是柳並舟的後代,為什麽姚守寧就能得到眾人的喜愛、朱姮蕊的維護,而自己就不能呢?


    “我與世子有宿世的情緣,世子就是我的!”她嘴唇動了動,這個念頭在她心中無聲響起。


    受她情緒驅使,少女的臉上,那狐影越來越深,妖狐的紅麵幾乎將她原本臉部的輪廓蓋住,那嘴角裂開的傷口與狐影的大嘴相結合,屋內刹時紅光彌漫,妖氣濃重!


    而此時棺內的世子在紅光映照之下,情緒更加激動,那源源不絕的騷話像是開閘的洪流,根本控製不住。


    這一下不止是長公主想打死他,就連陸無計的拳頭都開始蠢蠢欲動。


    “杜長令!”


    長公主暴躁大喝。


    外麵的杜嬤嬤聽到響動,疾速趕來。


    “公主——”


    她氣喘籲籲,身影如風掠入內庭:


    “皇上身邊的大內侍馮公來了,同來的還有國師——”


    杜嬤嬤的話音未落,長公主就將她的話音打斷:


    “我可不管來了什麽人,你趕緊去將黃飛虎給我牽來!”


    屋裏下人早被陸執突然蘇醒嚇軟了腳,姚家人不知狗在何處,而羅子文、段長涯二人隻忠於陸執,她使喚不動,此時唯有令杜嬤嬤找人了。


    “……”


    杜嬤嬤冷不妨被她喚了進來,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長公主的吩咐,不由呆住。


    “——她是如此不同,正如古人所說,娶妻當娶——”


    “我讓你娶,讓你娶!”長公主拿巴掌抽他,恨不能將兒子打暈過去。


    但陸執抗揍!他自小習武,又覺醒了皇室特有的血脈天賦,修出了靈力、氣運,長公主的拳掌落到他身上,效果自動削弱。


    哪怕她打得‘哐哐’作響,聽得柳氏肉顫膽驚,但世子卻依舊生龍活虎。


    屋內妖光彌漫,紅色的光暈越深,世子的神態便更加的興奮。


    柳並舟抬起了手,看向了半空。


    紅光之中,一隻巨大的狐影低頭望著他,咧開嘴角,發出‘桀桀’笑聲。


    “看來你是越發猖獗了。”


    “儒門一代不如一代,傳承至今,竟似是已經要斷根,還敢來管我的閑事。”


    頭頂之上,狐影張了張嘴,那聲音似雷鳴,可是長公主等人卻似是全然都沒有察覺。


    姚守寧看著麵前彌漫的紅氣,不由膽顫心驚。


    她死死抓著棺材,表麵裝出正在看眼前的鬧劇,同時眼角餘光卻在注視著自己的外祖父。


    隻見柳並舟聞聽狐妖的話,卻並不驚懼,反倒以左手牽著右手衣袖,將手橫於胸前。


    “任你口舌尖利,卻需知邪不勝正的道理!”


    說話的功夫間,胸中的文才化為浩然之氣。


    在眾人眼中,柳並舟隻是仰頭靜默,似是望著屋頂出了神。


    而在姚守寧的目光中,卻見外祖父身後的影子也開始疾速增大。


    須臾功夫,柳並舟的影子便已經長至兩丈來高,頭頂直抵屋梁,與那狐影對平。


    接下來,一場無聲、無形,甚至眾人都看不到的惡戰展開。


    妖狐口吐紅氣,卻盡數被浩然之氣擋住。


    在柳並舟手中,文字可以化為盾牌、利刃,那狐影利爪探來,被一層無形隔閡置擋於外。


    柳並舟喊‘劍來’,那文字便化為長劍,往狐影劈落下去!


    狐影離體而走,順著屋梁躲躥、偷襲,柳並舟的身影也似是離體,緊緊追隨。


    ……


    而這邊鬥得昏天暗地,另一邊長公主則是急喝杜嬤嬤引來了黃飛虎。


    狗來之後遠遠便似是感應到了妖氣,發出‘汪汪’的吠叫之聲。


    在進屋之前,杜嬤嬤拉它不住,使它飛躥進屋內。


    ‘汪汪汪——’


    它衝著屋子內側的牆壁狂叫,那裏有一隻九尾紅狐衝著它呲牙咧嘴,一道箭矢憑空飛來,射中那狐影的刹那,狐影一閃消失。


    箭矢落入木柱之中,化於無形。


    而柳並舟的身影之後,紅光閃起,一頭紅狐匍匐於他身上,張開的長尾像是藤蔓,纏住了他的四肢,使他無法寫字。


    紅狐的腦袋置於黑影頭頂上方,衝著他張開了嘴。


    刹時之間,隻見那狐頭變大數倍,一口往他腦袋咬下——


    ‘汪嗚!’


    就在這時,黃飛虎發出一聲咆哮,後腿一蹬,身體騰空而起,往那狐影飛撲而去!


    狗能見到許多人類的肉眼無法見到的東西。


    它飛至半空,咬住了一條狐尾。


    ‘吱啊!’


    那狐影原本隻是幻影,但被狗一咬,卻似是咬中了它的本體,令它發出尖銳刺耳的慘叫聲。


    與此同時,柳並舟的幻影脫困,接著指尖一點,虛空畫出一枚飛劍,直斬狐影的身體。


    狗在滿屋子亂躥,驚得眾人避逸。


    “是不是有邪氣?”


    柳氏見此情景,滿臉不安問了一句。


    她原本半點兒不信邪,但真正見識過邪祟之後,又似是覺得處處都透著邪氣。


    長公主與陸無計將手鬆開,先前被按坐在棺材內的陸執挺身坐起。


    他聽到了熟悉的狗叫聲。


    此時的他身穿下殮時所穿的黑色衣袍,以往身穿女裝,欺騙‘詛咒’的效果立減。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他還在吟詩,但抬頭的刹那,卻順著狗叫聲見到了黃飛虎的飛撲出去時的殘影。


    “啊!飛虎,你來了!”


    ‘陸執的一見鍾情’與‘陸執的欣賞’在此時相重疊施展,卻也自相矛盾。


    一頭是背負了‘一見鍾情’詛咒後,第一個映入陸執眼裏的大黃狗子,而另一麵則是擁有‘欣賞’詛咒的蘇妙真。


    於是陸執受妖氣所掌控,便看到狗時:


    “飛虎,我愛你——”


    轉頭看蘇妙真時:“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飛虎——”


    “佳人——”


    “飛虎——”


    “有美人兮——”


    世子的頭擺得像是西洋大鍾,左右搖晃不停,速度快得驚人!


    兩種詛咒相互矛盾,長公主雙手環胸,靜默不語。


    姚守寧既是因外祖父的鬥法而膽顫心驚,又為此時左右轉頭,口中妙語連珠的陸執感到心疼不已。


    黃飛虎左跳右躥,撞倒香案,踩翻了燒紙錢的瓷盆,鬧得屋中人仰馬翻,卻與柳並舟的影子相互攔截。


    狗有通靈之眼,不受陰陽交界的控製;柳並舟有儒家正氣,能滅妖邪。


    一人一狗聯手,最終將那狐妖之影逼入包圍之中,黃飛虎一口咬中那妖狐後足,狐妖發出痛唿,轉頭撕咬黃飛虎的脖子。


    就在這時,柳並舟的身影暴漲數倍,一隻大掌如同天羅地網,將那狐妖高高提起,用力捏死。


    ‘汪嗚——’


    “老儒生,我不會放過你——”妖怪的慘叫聲中,妖豔的紅芒一頓,接著‘轟’的在柳並舟掌中爆炸開來。


    爆炸的餘波衝擊開,柳並舟的影子晃了數下,由實轉虛。


    受到這股力量的衝撞,黃飛虎‘嗷嗷’慘叫落地。


    那先前還皮毛滑光水亮的大狗後頸上出現兩個血洞,狗的神態一下萎靡。


    但在狐影爆裂的刹那,原本扶著黑棺的蘇妙真身體重重一抖,臉色瞬時慘白,她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聲,仿佛受了什麽傷般,竟‘噗’的一聲張嘴吐出一大口血。


    血霧衝在麵紗之上,將她的臉抹得通紅,她整個人軟軟倒地。


    事發突然,柳氏前一刻還在為了世子發瘋而震驚,後一刻便見蘇妙真突然順著棺材倒地不起,不由驚得發出唿叫聲。


    在她倒下的同時,‘陸執的欣賞’與‘陸執的一見鍾情’詛咒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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