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寒地凍,房間裏的碳火不知兩個丫頭照不照顧得好,若是一旦兩個丫頭貪睡,碳火歇了,姚守寧又搶被子,恐怕大女兒受涼,一旦受涼,便會感冒的。


    她越想越是心急,覺得自己應該過去瞧一瞧。


    卻不知為何,明明思緒還十分清晰,身體卻像是沉甸甸的,不聽使喚的樣子。


    柳氏心中一急,連忙想出聲喚曹嬤嬤。


    可是舌尖卻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她越發掛念兩個女兒,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這一咬之下,劇痛從舌尖處傳來,終於令柳氏奪得了身體的掌控力。


    “唿!”


    柳氏坐直起身,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像是趴在梳妝台前昏睡了過去。


    她明明前一刻還在塗臉,手上的香膏還未完全融解,竟在塗臉的過程中似是困到了極致。


    “嬤嬤,嬤嬤?逢春?”


    柳氏這一蘇醒之後,便不再犯困,喚了身邊人兩聲。


    可奇怪的是,曹嬤嬤年紀雖大,但以往她一喚,總會很快迴聲,此時她再喚時,不管是曹嬤嬤還是逢春,仿佛都睡了過去,沒有聽到半點兒聲音。


    “真是怪了,莫非兩人都睡著了不成?”


    柳氏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己睡夢中擔憂的情景,越想越是不安,當即起身去取自己的鬥蓬:


    “我要去婉寧那邊看看。”


    她放心不下一雙女兒,總得要親自去看一眼二人有沒有睡著才安心。


    想到此處,柳氏披了鬥蓬便出門。


    一出了房門,一股寒意便迎麵吹來,吹得柳氏一個激靈。


    今夜的霧氣格外的大,幾乎將整個姚家籠罩,離得稍遠一些便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四周靜悄悄的,姚家上下仿佛都陷入了沉睡,除了柳氏自己的腳步聲外,聽不到其他半分聲音,格外詭異。


    若是其他人獨自走夜路,恐怕早就已經嚇得膽顫心驚。


    但柳氏不信神鬼,心中無妖,自然百邪不避!


    她半點兒都沒有害怕,隻是心中念叨著今夜的天氣不討人歡喜,而且下人好像十分貪睡,她一路行來,竟沒聽到半分動靜,仿佛整個姚家唯有她一個人清醒。


    好在主屋去姚婉寧院子的路並不是很遠,她已經走過了許多迴,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因此就算沒有人陪伴,沒打燈籠,柳氏也很快靠近了女兒的屋子。


    ‘啪嗒!’


    遠遠的,柳氏就聽到了一道沉重的聲響。


    “什麽人?”


    她頓時警覺,喝了一聲。


    那聲音似是腳步,卻十分的沉,仿佛雙腿灌了鉛一般,每落一步發出重響之聲。


    她喝斥聲後,那腳步聲一頓。


    柳氏不由想起一個事——


    今日丈夫前腳被抓,莫不是消息走漏,有宵小闖入了姚家裏?


    姚婉寧正值十八,而姚守寧還未十六,卻生得花容月貌,此時兩個女兒共處一屋,縱然院中有下人,不過三個女孩而已。


    若是歹人進屋,怕幾個女孩無法擋住這行兇的歹人!


    想到此處,柳氏幾乎嚇得魂飛魄散,當即加快腳步,往姚婉寧屋子行去。


    柳氏出來得急,也沒注意屋裏的沙漏,不知此時是什麽時辰。


    今夜霧重雲厚,將星、月擋得密密實實,黑暗籠罩大地,再加上四周俱寂,曹嬤嬤、逢春等人都熟睡了,柳氏自己也是因為擔憂女兒,才從睡夢之中驚醒,自然覺得時間已經不早了。


    可偏偏這會兒姚婉寧的庭院大門敞開,不知是清元、白玉二人臨睡之時忘了鎖門的緣故,還是夜半有歹人闖入,撬開了房門。


    若是前者還好,幸虧她今日心血來潮過來看了,若是後者,柳氏簡直不敢去想自己若是不來,會發生什麽事。


    她大步踏入門坎,門後擺放了一根長長的門拴,約有七八尺長,手腕粗細,柳氏將其握在手中,轉頭就看到了遠處姚婉寧的房門口處,站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嗡——’


    雖說柳氏早已經猜到恐怕有歹人前來,但當她真的看到有影子往那一站時,仍是覺得頭皮發麻,腦袋像是遭人當頭敲了一棒似的。


    此時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姚婉寧的房間燈火早就已經熄了,顯然兩姐妹都入睡了。


    她的房中侍候的隻有清元、白玉,家裏下人不多,外頭有服侍下力的長工,但絕不敢踏入內院之中的。


    但這會兒站在姚婉寧房門口的那人是誰?他想做什麽?怎麽溜進內院之中來的?


    柳氏一見此景,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她握舉了手裏的長拴,怒喝了一聲:


    “你是何人!”


    她的咆哮聲震劃夜空,打破了姚家的寧靜,使得那黑影欲進屋的動作一頓,仿佛十分驚訝此時柳氏還未‘入睡’。


    隻見那黑影高得驚人,且十分壯實。


    柳氏此時氣急敗壞,顧不得自己孤身一人。


    想要保護女兒的母親本能占了上風,令她忽視了此時氣氛的詭異。


    她舉了手中的門拴,往那影子衝了過去:


    “你這個賊子,竟敢夜闖民居,你知不知道我丈夫是誰?”


    一想到屋中還有兩個女兒,她恨得咬緊了牙關,頃刻之間奔至那影子麵前,舉了木拴便往他劈頭蓋臉的砸打下去:


    “我打死你!打死你!”


    “來人啊!來人啊!進賊啦!”


    她邊打邊喊,木拴極粗重,柳氏身強體壯,此時又含怒出手,一棒敲下去,縱然是成年男人也承受不起。


    那木拴‘砰’的重擊到了那人影頭上,發出‘噗’的悶響,仿佛有水被擊打了出來,但他站在那裏,卻不搖不晃,挨了數下,卻並沒有倒下去。


    柳氏沒有注意到,他僅以腳尖沾地,後跟騰空,站立的地方有一大灘水窪,水流迅速向四周蔓延開來,十分詭異的順著門檻爬了上去,想要鑽入屋裏。


    “你這個遭瘟的賊子,竟敢想害我的女兒,離她們遠一些!”


    柳氏邊打邊罵,同時大聲喊人:


    “來人啊!快來人!”


    說來也怪,她一連敲了數下,縱然再是強壯的男人,挨了這幾大棒子也會倒地不起才對,她每一棒都敲的是這人腦袋、後背,打得‘砰砰’作響,反震迴來的力道令她手臂都有些酸麻發痛,身體也受力量推擠後退,偏偏此人卻直愣愣的站著,一聲不吭。


    屋內的姚守寧早在冬葵昏睡的刹那,就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對。


    她手持短刀,靠在床頭,將躺在床榻內側的姚婉寧保護在內。


    大霧湧起的刹那,她感應到一股森寒的氣息湧進,接著‘嘩啦’的江水翻湧聲在她耳畔響起,她的眼睛似是透過黑暗的內室,‘看’到了神都城外的白陵江麵的情景。


    江水心破開一個巨大的黑洞,無數水流往黑洞之中奔流而下,形成極為壯觀而又恐怖至極的一幕。


    偏偏這巨大的黑色漩渦之底中,水流裹挾著一道漆黑的身影從水中浮出,那身影踩踏著江水而來,一步一步踏上岸。


    在上岸的刹那,‘他’轉頭往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那目光穿破黑暗、迷霧與距離的封鎖,直直與姚守寧的雙眼對上,那雙眼漆黑無眼白,仿佛兩輪深淵,欲將她的魂吸入其中,嚇得她一個激靈,險些將手中的短刀抖了出去。


    目光交接的一瞬,森然的濃重鬼妖之氣將姚守寧籠罩在內。


    ‘嘩啦’的水流聲響更加激烈,一股水霧凝結,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泡,頓時想將姚守寧封鎖在內。


    氣泡一成之後,帶著人高高懸掛於半空之中。


    幸虧此時屋內無人清醒,否則姚婉寧、冬葵等人看到這詭異非凡的一幕,恐怕要被嚇得暈死過去。


    姚守寧雖說夢見過妖邪,也曾正麵迎戰蛇嫗,但那時她身處將軍府,知道有長公主以及府中眾將士的存在,且最終的危急時刻陸執蘇醒相救,隻是虛驚一場,此時才算真正感應到邪祟威力。


    她一被氣泡困住高吊而起的刹那,寒意便瞬間籠罩姚守寧全身,大股大股水流灌入氣泡之中,很快便將水球填滿。


    姚守寧的頭發在水流之中四散開來,身體被包裹於水流之中,那些帶著陰邪之氣的水流緊緊將她纏縛住,仿佛想將這氣泡連同困在其中的女孩一並拖入深淵之底。


    死亡的恐懼湧上心頭。


    姚守寧畢竟養於深閨之中,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麵臨如此可怕的情景。


    水流之外,燈火原本俱滅,四周本該陷入黑暗。


    可是在極度的黑暗之下,水流的四周,又有幽藍的光逐漸升起。


    透過暗藍的光,她可以‘看’到躺在床上,陷入沉睡的姐姐,以及人事不醒歪倒在地的冬葵。


    仿佛陰與陽的交隔隻是在轉瞬之間,水流湧動之下,氣泡逐漸下墜。


    眼見即將落入地麵的刹那,突然一道高亢而憤怒的咆哮聲響起:


    “什麽人!”


    那怒吼聲穿破氣泡、水流的阻隔,鑽入姚守寧的耳中,令她的思緒頓時衝破渾噩,恢複清明。


    柳氏來了!


    姚守寧醒悟過神,嚇得握刀亂揮,那水泡看似薄透,實則極有韌性,刀子一割之下,力道反震而迴,使她短刀險些脫手而出。


    她拚命在水中掙紮,氣泡眼見落地的刹那,她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決定放手一搏。


    短刀不再試圖紮破氣泡,而是被她握住,往之前受過傷的左手掌心一揮!


    劃不破魔氣阻隔的水泡,但那刀刃卻鋒利無比的將她傷口割破。


    殷紅的血液流了出來,宛如細膩的紅紗,散逸於水流之中。


    那血一入水,原本藍幽幽的水流像是碰到了克星,開始動蕩不止,那些水流之內似是發出淒厲尖叫聲。


    姚守寧被這聲音震得惡心欲吐,這一下再掙紮時,受傷的手掌碰觸到了氣泡的邊沿。


    鮮血溢出,似是帶著某種神秘之力——


    先前那刀割不破的氣泡瞬時無聲破碎。


    ‘嘩啦!’


    氣泡之內灌湧的水流全部傾泄而出,流了滿屋都是。


    姚守寧渾身濕透了,‘噗嗤’摔落於地,直到此時終於得以逃脫危機,吐出口鼻中的水,大口唿吸。


    她凍得嘴唇發紫,卻顧不得自己,撲到了床邊,伸手去摸自己的姐姐。


    好在姚婉寧還睡在床榻之上,但她的身體似是比剛才從水中破困而出的姚守寧還要冰,幾乎冷得像是一個活死人。


    想到自己的鮮血作用,姚守寧一麵哭喊著:


    “姐姐……”


    一麵用力擠握自己的傷處,也不知有沒有用,便往姚婉寧額頭、臉頰處胡亂抹去。


    她受江水浸泡,此時渾身冰冷,那血流得也不快,不過血液在碰觸到姚婉寧身體的刹那,她身體表麵浮現出大量的紅光,將她的麵容照亮。


    姚婉寧沉睡的麵容不再平靜,而是現出掙紮之色。


    “姐姐,姐姐醒醒!”


    見到此景,姚守寧心中一喜,用力推搖著她,同時再擠壓傷口,將血對著她額心處的朱紅小痣滴落下去。


    血珠落下的刹那,隻見小痣如同吹氣一般鼓了起來,頃刻形成一顆如雞蛋大小的血珠,似是想將這滴姚守寧擠出來的血吞沒進去。


    隻是在兩者相交接的刹那,姚守寧滴落的那滴血珠如同熱油滾入雪團之中,迅速將那鼓起的血泡分解。


    “啊——”


    一道詭秘陰森的厲叫響起,大量紅霧從血泡之中蜂湧鑽出,想要將這血泡連帶血液吞噬。


    姚守寧看著這非凡的一幕,心中既怕且驚。


    怕的是姐姐醒不過來,驚的卻不知這‘河神’究竟是何來路。


    當日她的血液可以暫時鎮壓陸執體內的妖蠱,此時卻僅與姚婉寧眉心處的那滴烙印針鋒相對。


    兩者相對峙的刹那,她又哭又急的不停推喊著姚婉寧。


    就在這時,外頭‘咚咚咚’的急促奔跑聲響起。


    她的眼前浮現出一雙銀白的眼,那是自白陵江底現身的‘河神’。


    ‘河神’來了!是來帶走姚婉寧的!


    雖說她的血對妖邪有一定的鎮壓作用,可她自己本身並無武力,無法將妖邪驅退。


    “你是何人?你這個賊子,竟敢擅闖民居!”


    柳氏的怒罵聲打破了夜晚的沉靜,傳得極遠,她兇悍的咆哮頓時將那種詭謐不安的氛圍破壞殆盡。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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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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