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華堂中,王氏端坐主位姿態優雅,雙手交疊與膝上,唇角依舊含著溫和的笑意,睿智的眼中透著淡淡的疏離。“晚娘子,你說這二姑娘是如何能為祖母請來千尊菩薩獻壽,難道真是有妙法不成。”


    “祖母,晚兒也不知,不過二妹妹既然如此說,肯定就是有辦法的。”


    “嗬嗬,晚娘子既然相信,那祖母也相信。”


    雖然隻是平常的對話,但讓諸位貴婦人的好奇心也冷淡了幾分。他們自王氏的稱唿中便能感悟到遠近親疏,何況,本就是個庶女罷了,如此姿態,也不過是嘩眾取寵罷了。


    原本見吸引住眾人目光,陳清容目光不經意掠過陳霜晚蒼白的臉上,心中微微有些自得。卻沒想到祖母如此抬舉陳霜晚,一時間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那些貴婦的目光仿若像刀子一般,差點令她繃不住臉上的笑意。


    慌亂之中,忙掩下情緒溫婉一笑,命身後丫鬟將畫卷打開。


    隻見畫卷中有名慈眉善目的菩薩盤坐一方蓮台之上,法相金身後有數十雙捏著各種法器手臂展開隱藏在無量光中,那些手臂中拿著楊枝或寶珠,或淨瓶或寶劍,各有不同。


    圖畫顏色精美,筆痕流暢,可稱的上是丹青妙筆。見此奇景,眾人不由吸氣,沒想到還真是千尊菩薩,這清容姑娘,還真是不愧才女之名!


    “菩薩手捏無畏手,除一切眾生怖畏;菩薩手拿楊枝柳,除種種病難。願千尊菩薩千種法相庇佑祖母,福壽綿長,壽比鬆椿,年年今日,喜長新。”少女聲音落定,眸光晶亮。


    “不錯!”王氏眸光在畫上流連了一番,誇讚了這一番奇巧心思。


    “二姑娘的畫技入神,用心也是彌足珍貴,可見真心。桂嬤嬤,去將屋內那匹皇家禦賜的彩雲錦拿過來,賞給二姑娘做件新衣。”


    “孫女清容,多謝祖母賞賜。”陳清容脆聲應答,眉眼歡喜。彩雲錦可是好東西,輕若薄紗,柔若綢緞,夏日穿上,清涼無汗,當真一匹數金,好物難求。


    隻不過,陳清容眉眼真誠又道:“此畫是獻給祖母的賀壽之禮,不求迴報,孫女怎能再要祖母的東西。”


    “二姑娘可是心地單純,品性高潔。”不少貴婦人聞言紛紛讚賞。


    “長者賜,不可辭。清容你就收下吧。何況這是老夫人一番心意,怎能推拒。你看你幾個姐妹羨慕的,小娘子就是不知福。”華夫人走近,臉上笑意濃濃,絲毫沒有之前的被駁了麵子的冷色。


    對於自己這個略有才名的侄女,華氏心中還是多了幾分喜愛的,此時在眾人麵前,自然多抬舉幾句。嗯,順便在貶低一下陳霜晚等人。


    陳清容麵露出羞澀,嬌嗔的喚了句舅母,眉眼盈盈對王氏拜謝,也就順水推舟將彩雲錦收下。


    “二姐姐送的是千尊菩薩,不知道大姐姐送的什麽?”


    眾人望去,說話的正是嬌俏可人的五姑娘。


    陳清容誇讚道:“大姐姐心靈手巧,送給祖母的禮物定然是十分用心,相比之下清容的拙畫定然是不值一提。”


    陳霜晚見如此多人盯著自己,心中有些緊張。紅唇開合道:“嗯,晚兒為祖母準備了壽禮,是......”


    話還未說完,五姑娘嬌蠻的道:“是手抄佛經對嗎?大姐姐藏的可真緊,我都還沒看過呢。那個小丫鬟,還不趕緊將大姐姐的壽禮拿上來,讓我們一睹真容。”


    “大小姐?”青棗本就是新進的小丫鬟,規矩禮儀都沒吃透,此時難免緊張。


    “晚娘子有心了,快呈上來。”王氏眼睛一亮,她本就喜佛,如今親孫女送了親手抄的佛經,怎讓她心中不熨帖。陳清容畫卷,在她看來著實另類了一些。人老了,本就信奉鬼神,也更喜歡安分守己的。


    “是。”


    “哎呀!”誰想青棗捧著經書上前,沒想到腳下一個不穩,連人帶著錦盒跌落。


    “大姐姐,我來幫你撿。”五姑娘眼角閃過一絲得意,哼,經書跌落地上,這兆頭就不詳,你還想祖母會喜歡嗎?出身比不過你又怎樣,克母的女子,還不是注定要被人厭棄。


    陳霜晚冷眼看著五姑娘,容笑嬌憨,一副熱情而又良善的模樣,唇角笑意微涼。


    那手隻扯住了幾頁紙,經書隨著力度嘩啦掀開,一個個紅色字符映入眼簾,五姑娘突然尖叫起來:“祖母,佛祖發怒了,大姐姐獻上的經書有血!是兇兆,是兇兆!”


    眾人隻見陳清露滿麵驚恐的瞪著手中的翻開的書籍,表情扭曲,仿佛書籍中有什麽妖魔鬼怪。隨後失了言語,身體軟綿貼到在地,竟然嚇昏了過去。


    這一聲尖叫蓋過滿堂喜氣,眨眼之間丫鬟跌倒,五姑娘嚇暈,像戲劇一樣變化的讓貴婦人們征愣沉默。一番一番接踵而至,就連戲台上劇情也沒變化這麽快吧。


    “五妹妹,五妹妹,你這是怎麽了?”陳清容驚慌的跑過去搖晃著陳輕露。


    陳清熙無言的站在後方,薄唇緊抿,剛才明明是五妹妹故意踩住了捺小丫鬟的裙擺,令其跌倒。可現在嚇暈了過去,又是演的哪一出?她可不像是這麽膽小的人,熟知明哲保身的四姑娘低下頭顱。


    陳霜晚深吸了口氣,看著無數探究的、好奇的、鄙薄的目光,她狠心的掐白了指尖。


    她屈身撿迴第二次跌落的經書,翻看一看,正是印證了那影像中的血字經書。白宣的紙張有些微濕,細細聞著,還有一股刺鼻的氣味。


    是誰害她?是誰背叛了她?陳霜晚漆黑的眸光掃過依舊跪在地上膽戰心驚的小丫鬟,眸色微深。


    她知道此時隻能靠自己,若是不能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麽一個惹怒佛祖,攪亂壽宴的不堪名聲,一定會落在她的頭上的。


    而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是永襄侯府的嫡女,所有的不堪和怯懦不應該屬於她。


    王氏的臉色也是尤為鐵青,不止是因為這鬧劇,更是因為這鬧劇下隱藏的汙穢手段。身居內宅大半輩子,王氏早已是洞若觀火。


    今日來侯府的都是貴婦人,如今晚娘子也有十三歲了,未來這正堂中會不會有她的未來婆婆也未必不可。喪母長女不娶,估計還要加上無知無德的名聲,這一手若是成功,陳霜晚的後半生被毀了大半也不為過。


    究竟是誰,下得如此狠手!


    “晚娘子,這經書是怎麽迴事?你且細細道來。”深邃的眸底,似隱含著些許鼓勵與包容,就差把為你做主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陳霜晚聞言,喉嚨一酸,忙上前道:“祖母,都是孫女的錯,原本晚兒想著,祖母喜佛,必會念兒孫女的心意時時拜讀,又知道祖母有頭疼的病症,遂特意取了些朱砂抄寫經書。朱砂在醫經上有鎮驚、解毒、治愈失眠、目昏等病症,更在佛教中被譽為開光點慧的聖物。沒想到晚兒隻是用了些奇巧心思,竟把五妹妹給嚇到了,還請祖母責罰與我。”


    少女跪下地麵上滿眼自責,孱弱的身軀跪的筆直,竟有不堪一折之感。


    王氏目光微沉,眉角綻開一絲感懷的笑意,親手將陳霜晚扶起。“晚兒何罪之有?不過是你五妹妹太過膽小,遇事便一驚一乍的嚇昏過去,心性著實不穩。”


    “來人,將五姑娘帶下去,告訴院內上下,五姑娘這幾日就別出門了,以防衝撞了貴人。等日後我再請人好生教導五姑娘禮儀。”


    “晚娘子,你是家中長女,又是嫡女,是諸位姐妹的榜樣,日後也應好生教導這幾位庶妹。”眾人瞬間明白了王氏話裏的含義,這五姑娘怕是要被禁足了。而且還意指心性不穩,以後想與侯府五姑娘結親的人可真是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了。


    “是,老夫人。”有婆子迅速將五姑娘抬走,轉彎時不小心碰到耳門邊角,傳出了一聲微弱的悶哼。


    “雖說如此,晚兒心中還是愧疚不已,以後必定常常教導五妹。”陳霜晚捏緊手中方帕,身子還微微顫抖。


    “你這孩子,就是太良善了。若是愧疚,過幾日去看看五姑娘就行了。這本佛經祖母很喜歡,晚娘子有心了。”王氏溫和的笑著,眼角看著堂中有著手腳無措的二姑娘,眸光微涼。


    “祖母喜歡,晚兒心中也就歡喜了。”


    “大姑娘心思也是靈巧,這用朱砂寫出的簪花小字,可比黑墨寫的好看多了。”


    “大姑娘這字寫得真不錯,你看後麵還有花箋印呢,這紅字黑花一比,想來佛祖看了也會動心呢。”


    “說的不錯,我看這佛經可比那千手菩薩有意思多了。你看那菩薩有好多手臂,真是怪異,剛打開的時候我還下了一跳呢。”


    “不管如何,王氏還真是有福,有幾個心思玲瓏的好孫女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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