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輕痕緩步從帳內走出,他淡淡笑著,頭上絲帶隨風徐徐飄動,一身藍衣蕩起細軟的波紋,像江南水鄉裏那被長篙攪動的煙水……

    他的黑眸也淡淡如煙水,唇角含著淡淡的微笑。

    抬眸望天,夕陽如火,高掛在天邊。

    太陽,無論它多麽燦爛,多麽炙熱,多麽高高在上,它終究是孤獨的。因為。這世間永遠都隻有一個太陽。

    就如同,這世間隻餘他一個人一般。

    在世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但,隻有他自己曉得,沒有了流霜,他內心深處是多麽的寂寞和孤獨。一顆心好似開了一個洞,時時都有荒涼的風襲來。

    流霜站在軍帳內,直到段輕痕走遠了,才敢抬眸凝視著她。望著他藍衫飄逸的身影,暗暗說道:師兄,對不起!

    百裏寒從內帳走了出來,望著流霜呆愣的樣子,雙手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指關節發白。他沉默不語地走到一個傷兵身邊,抓起那個傷兵的腿,一使勁,便將釘在肉中的箭頭拔了下來。

    “哎呦!”那傷兵嘶吼一聲,痛的昏了過去。

    流霜從怔愣中迴過神來,走到百裏寒麵前一看,卻見那箭頭原是帶著倒刺的,根本就不能直接拔。流霜慌忙從托盤裏拿過來金瘡藥,為那傷兵細細地敷藥,然後用布條包紮好。

    “這種箭是帶倒鉤的,方才不是和你說了嗎,不要硬拔。你怎麽忘了?”流霜有些嗔怪地說道,語氣有些淩厲。方才他明明做得很好,這會怎麽又忘了。

    阿善背脊一僵,忽然轉身向帳外走去。

    “哎---”流霜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最近,阿善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你這個師兄,脾氣倒是不小啊。”旁邊床榻上的一個傷兵說道。

    流霜淡淡笑了笑,道:“是啊,他的脾氣是不小!”說罷,微笑著過去為那傷兵服藥。

    忙碌了一下午,一直到了夕陽西下,才將那些傷兵的傷口處理好。

    流霜擔心著阿善,便急急趕迴了他們的帳篷,但是帳中卻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阿善的身影。流霜原以為阿善是躲在了帳內。

    天色全黑,還是不見阿善迴來,流霜心中擔憂,便出去尋找。

    這些軍帳是建在一個高坡之後,此時夜色漸深,空中星光時隱時現。流霜穿梭在帳篷間,卻不見阿善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卻也不敢大聲

    唿喊,隻能默默地尋找。

    段輕痕的軍隊紀律嚴明,一到入夜,士兵們都到了帳內歇息,隻有巡夜的士兵一對對舉著火把在巡邏。說實在的,其實流霜一個女子,呆在這全是男人的軍隊中,著實有些恐慌。但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問道:“各位兵大哥,可曾見到我師兄。”

    那些巡夜的兵舉起火把,認出是紀百草的孫子,倒是沒難為她。其中一個士兵道:“我好像看到他到那邊林子裏去了。”

    流霜抬眸望去,果然見高坡之外,有一處黑壓壓的林子。流霜走到那裏,毫不猶豫地奔到了林中。林中黑壓壓的,新月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到林內。

    流霜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邊小聲唿喊著:“阿善,阿善,你在哪裏,快點出來吧!我不怪你的,阿善,快出來吧!”

    流霜知道,阿善定是躲在林中傷心,今日自己也許說他有些狠。想到他一個孤獨的野人,為了怕自己勞累,幫自己為傷兵治傷,而自己還責備了他。

    “阿善,我給你賠不是了,快出來吧,不要嚇我哦!”流霜擔憂地喊道。

    “霜!”黑暗的林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答應。

    流霜心內一喜,隱約看到前麵樹影下,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裏。

    “阿善,你怎麽躲在這裏!”流霜緩步走了過去。

    距離阿善不到一步,卻見阿善一個前傾,雙臂如鉗般抱住了她。炙熱的唇忽然落了下來,吻住了流霜。

    流霜驚唿一聲,但是那唿聲卻淹沒在他的吻裏。他的吻是炙熱激烈的,好似爆發的洪水,向流霜激湧過來。

    流霜徹底被這樣的激情嚇蒙了,阿善竟然吻了她?難道阿善喜歡她?

    野人也會親吻,這個問題,流霜沒有研究過,不過她現在知道了。

    她驀然發現,是不是自己平日裏對他太過關心了,所以,他便將他當作了他的---他的什麽?她還真不知道野人是怎樣稱唿自己的夫人的。

    “阿---善---”她試圖說話,他的舌卻趁機鑽了進去,在她的口中攪弄。

    身子被鉗住,她推不開阿善,隻有瞪大眼睛,狠狠地瞪著他。但,這個法子似乎不管用,黑暗之中,彼此根本就看不到彼此的臉。

    流霜不知道阿善打算何時停止這個吻,但是,她卻感到自己的身子明顯的熱了起來,而且,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

    流霜忽然一

    陣恐慌,一顆心劇烈跳動起來。

    趁著阿善不小心,手臂脫困的功夫,舉起手臂,忽然向著阿善的臉抽了過去。

    力道雖不算大,但是寂靜的夜,那聲音卻極是響亮,打完流霜才發現,此時,阿善竟然沒戴麵具。也是,戴著麵具要如何親吻呢!

    看來,阿善早就做好了親吻她的準備,而她,就這樣傻傻地迎了上去。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氣,阿善,原來並不似她想象中那樣單純。

    流霜忽然轉身,就要離去,阿善感知到她的氣惱,攔在了她的麵前。

    “霜!”他有些可憐兮兮地喊著她。

    “做什麽?”流霜硬邦邦地答道,“我要迴去了!阿善,我告訴你,你和我,我們是朋友,不是夫婦,我們是不能這樣---這樣親吻的,你知道嗎!”

    阿善愣了一瞬,忽然指著流霜,開口道:“你---我---住在---一起---就是---夫婦!”

    他的聲音粗噶,漢話說的生硬而斷斷續續,但是語氣卻不容置疑。

    流霜徹底蒙了,難不成這野人從他們在山洞中住在一起開始,便以為她是他的人了?這是什麽理論。難道,這是他們野人部落的風俗。

    “我們不是夫婦!夫婦是要拜堂成親的!”流霜氣惱地說道。要她和阿善講道理,一直是她最頭疼的事,因為,阿善大約是天下最固執的人了。

    “在---一起---就是---夫婦!”阿善果然不理她的解釋,繼續說道。

    “你---”流霜氣惱地咬了咬牙,真不知要如何要跟他解釋。

    “你---和人---拜堂了!”阿善望著流霜氣惱的樣子,忽然問道。

    流霜一愣,拜堂,是的。她是和人拜過堂,還是皇上賜婚的。

    想起百裏寒,心尖處忽然一縮,但是她依然淡淡說道:“我是有夫君的人,所以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夫婦。”如今,隻好拿出他來當擋箭牌了。

    “他---呢?”阿善繼續追問。

    流霜臉色一暗,並不迴答,冷聲道:“阿善,天晚了,我們快些迴去吧。這可是在軍中,我們躲在林子裏,再不迴去,會被當作敵軍的探子的。”

    百裏寒是有武功的人,在幽暗的林中,也能看清流霜的表情。此時見流霜提到他,竟是那樣一副清冷漠然的表情。心中不禁一痛,原來,他傷她那樣深。她就連想起他,也是那樣不屑。

    而她,對段輕痕,卻是那樣深情,令他心內好似打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都有。是他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的,又怎能怪她。

    當下,心中一片悲涼。

    他戴上麵具,提起地下放著的方才打來的兔子,隨在流霜身後,向營帳走去。

    兩人到了帳內,早就過了晚膳時辰,所幸有他打來的兔子,當夜,兩人並沒有挨餓。

    是夜,流霜躺在氈帳上,直到聽到外間傳來阿善細微的鼾聲,才敢入睡。她真的很怕固執的阿善把她當作了他的娘子,將她那個啥了。

    但是,流霜心內依稀也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升騰,那就是阿善,似乎是越來越熟悉了。好似,就像是曾經的那個人一般。流霜不懂,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是兩個決然不同的人,怎麽會給她相同的感覺?

    這一夜流霜睡得有些擔驚受怕,所以,不到天蒙蒙亮,她便醒了過來。穿好衣衫,步出帳篷,想要到外麵走走。

    清晨的空氣,極是清新,偶爾有鳥鳴聲傳來,極是清脆。

    流霜穿過一座座軍帳,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今早的營帳裏,有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若是平日裏,早有早起的兵士開始練習拳腳,準備夥食的夥夫也該做飯了。可是今日,為何諾大的接天連營裏,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流霜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她急匆匆迴到營帳,看阿善已經起身了。

    “阿善,你到營帳裏瞧一瞧,怎麽今日沒有人起身呢?看看他們是怎麽了!”流霜急急說道。

    阿善看出流霜的焦急,手腳麻利地穿好衣衫,向這裏他們最近的一個營帳走了進去。不一會兒,他便出來了,焦急地說了一個字:“毒!”

    流霜嚇了一跳,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衝到了營帳裏。

    但見那些兵士似乎依舊在沉睡,鼻端還有氣息。隻是就是叫不醒,看樣子好似中了迷魂藥。流霜將手搭在那人的脈搏上,這才發現,那人確實中毒了。

    能讓全軍中毒的,那毒絕不是一般的毒。因為軍中有軍醫,每一餐都有人專門試毒。若是一般的迷魂藥或者毒藥,早就試出來了。

    他們平日做飯用的水,是附近的一汪泉眼,看來是有人在泉水裏下了毒。而那毒,卻是無色無味的,根本就試不出來的。

    所幸,流霜和阿善昨夜沒有趕上吃飯,吃的是自己捕獵的兔子,才幸免於難。

    流霜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了師兄,不知他是否有事。當下,快步向師兄的主帳走去。師兄的帳外一片幽靜,流霜掀簾走了進去,段輕痕依舊在沉睡之中,俊美的臉極是恬淡,隻是眉宇間隱有一股鬱色。

    真是厲害的毒藥,竟連師兄也沒有察覺出來。流霜心中酸楚,當下跑到做飯的營帳,將昨夜剩下來的飯檢測了一番,果然是一種奇毒。而且,是無色無味的,這世上,竟真有無色無味的毒藥。

    所幸,她有從穀中采來的優曇花。這種世上少見的花,是可以解這種毒的。

    流霜極是奇怪,既然敵軍要下毒,為何不下無藥可解的毒藥?或者,下置人於死地的毒藥,為何要下這種使人昏迷的毒藥?

    不管如何,流霜感念那人留了一點善心,這才讓她有機會將這些中毒的人救起。

    流霜從帳內將優曇花拿出來,吩咐阿善燒水,然後將優曇花的粉末放了進去。

    優曇花藥性極好,隻需一小口,便能將人救起。

    流霜首先將解藥喂了師兄和他帳內的侍衛,不待師兄他們蘇醒,便早早離開了。她還不能去麵對師兄。

    然後,流霜便將解藥送到了醫帳,先將幾位軍醫救起。

    紀百草蘇醒後,氣得七竅生煙,活了幾十年,他還沒被人毒暈過,當下,將那個下毒之人的祖宗八輩都問候了一遍。

    然後幾位軍醫便忙碌著從各營帳開始救人,不到一個時辰,幾千號兵將,終於全部蘇醒了。

    流霜事先囑咐了紀百草,說是他昨夜沒有用飯,所以才幸免於難,將這次的功勞都推在了紀百草的身上。紀百草當然知道流霜的意思,她是不願太過出頭,怕被人認出是女子身份。

    紀百草極是慚愧地受了。

    段輕痕坐在主帳內,對麵站立著兩位將軍和左遷。

    “我們這次中毒,絕對是暮野的招數,既然如此,我猜他一會兒勢必會來攻營。傳令下去,不準說話,不準走動,讓敵人認為我們這裏是一片死營。”段輕痕沉聲說道。

    兩位將軍連連答是,將命令傳了下去。

    “那下毒的人,是一位高人啊。這樣的高人隱在敵軍中,對我們不利啊!”左遷沉吟道。

    “可怕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有無色無味的毒藥!”段輕痕負手歎道,“不過,那個紀老的醫術確實不凡啊。”段輕痕是真心佩服紀百草的,若不是他,他們便全軍覆滅

    了。

    “那老家夥!”左遷搖搖頭道:“他---昨夜和我一起用的飯!”

    段輕痕心中一驚,道:“是麽?你的意思是,他也中了毒?”

    難道,不是紀百草解的毒,那麽解毒的人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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