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光陰,說起來不算長,但偏偏卻那麽難熬。每日裏,流霜不是坐在廊下看書,便是在月下撫琴。心中懷著淡淡的期盼,期盼著離開的日子快些來到。

    終於,百裏寒納側妃的日子來到了。

    一大早,王府裏便開始熱鬧起來,就連流霜所待的“聽風苑”也不再靜謐,遙遙聽見鼓樂絲竹之聲。

    雖說流霜被禁足在聽風苑,不能出去,卻也可以想象出這場婚事的排場,絕不比他當初娶自己差。因為在他心裏,代眉嫵才是他名副其實的正妃吧。

    按理說,皇子納妃,都是身家清白的女子,是絕不會容許一個青樓女子進門的。聽說,百裏寒給了代眉嫵一個大戶小姐的身份,好像是讓代眉嫵認了當朝禦史韓蔚為義父。

    代眉嫵可謂是一步登天,不禁成了百裏寒的側妃,還有了身份顯赫的娘家。

    但是,縱然如此,太後對納代眉嫵為側妃之事依舊不滿。昨日還召了流霜入宮商議,但是,看流霜淡然無謂的表情,極是心痛。她猜到百裏寒是徹底傷透了流霜的心,不禁搖搖頭,感到自己也無力迴天。

    流霜挽著袖子,提著水壺,將院內藥草澆足了水。

    忽然鞭炮齊鳴,鼓樂震天,想必是代眉嫵已經進門了。昨日她已經住到了韓禦史家,今日是從韓禦史家迎進門的。

    流霜淡淡笑了笑,他終於如願以償娶了他心儀的女子了。

    本以為自己可以安安靜靜呆在“聽風苑”,卻不想百裏寒並不想放過她。

    張佐帶了幾個侍女走了進來。

    “王妃,王爺請王妃到前殿去觀禮!”張佐說這話時極是不自然,其實他心裏也是別扭的很。白王妃曾經救過他的命。他們這些侍衛早已被王妃的氣度和仁心所傾倒,實在是不忍見王妃傷心。

    “請我去觀禮?”流霜黛眉一挑,極是納悶。

    輕衣聞言,在一旁解釋道:“王妃,不管是皇家還是民間,納側妃或者納妾都有個規矩,那就是拜堂後,新婦要為正妻奉茶。王爺讓王妃您前去觀禮,是讓代妃為王妃您奉茶。”

    因了毀容事件,流霜已經被禁足在“聽風苑”,這情形無疑是打入了冷宮。卻不想王爺還肯讓代眉嫵為王妃奉茶,看來王爺心裏還是有王妃的。

    流霜卻不那麽想,他讓她去,看他和別的女人拜堂。

    這代表他依舊當她是正妃嗎?

    流霜搖

    搖頭,縱然如此,她也不屑。

    “我能不去嗎?”流霜問道。她隻想安安靜靜地呆在聽風苑。

    張佐為難地搖了搖頭。

    流霜歎氣,看來這件事,她是不得不去了。在離開王府之前,她並不想多惹事端。若是惹得百裏寒不高興,不知會不會橫生枝節。

    於是放下手中水壺,便要隨了傳話的張佐前去。

    張佐卻為難地看了看流霜的衣裙道:“王妃,您——就這樣去嗎?”

    流霜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裙已經沾上了泥點子。況且,這樣素色的衣裙,穿出去也不合時宜的,多半會惹起百裏寒的不滿。今日那麽多的賓客,她也不想讓自己扮成一個怨婦。

    遂迴屋換了一身衣裙出來。

    在院門處等待的張佐和幾個侍女但覺眼前一亮。

    流霜穿了一件淡紅色錦繡長裙,裙角處零零星星灑著幾朵墨梅,清傲而脫俗,讓這一襲淡紅色長裙極是出彩。

    她翩然走來,嫋嫋輕風蕩過,飄飄豔豔,何等風致。

    一頭青絲綰起梳成一個流雲髻,如雲朵垂在耳後,上邊點綴了星星點點的小花飾,溫婉高貴中透著一絲靈動的氣韻。

    她的渾身上下,似乎流轉著清澄而動人的光芒。

    她的美,無關容貌,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風華和氣韻。後天再怎麽雕琢,也是無法獲得的。

    張佐不懂,王爺已有妻若斯,為何還要納側妃?

    流霜隨了張佐輕衣和纖衣一起到了前殿。前殿被裝飾的花團錦繡,極是華麗喜慶。

    站在殿門口,耳聽得廳內林管家朗聲喊道:“夫妻對拜!”

    流霜唇邊不禁浮出一絲淺笑,當日她和他也是在這裏跪拜成婚的。光陰無情,不過是隔了幾個月而已,如今,卻已物是人非。此時,站在他對麵牽著紅綾的人卻已經換了別的女人。

    “王妃,該奉茶了,我們進去吧!”輕衣在流霜耳邊輕聲說道。

    流霜微微點了點頭,緩步走到殿內,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眼便看到相依而立的百裏寒和代眉嫵,皆是一身大紅吉。耀眼的紅色,好似利刃,刺痛了她的雙眼。心內忍不住一陣酸楚,他要她來,就是為了讓她傷心吧。如果是這樣,他的目的達到了。但是,她不會表露出來的。

    紅衣襯托下,百裏寒整個人看上去美如冠玉,皎

    若雪蓮。隻是,修眉卻微凝,那雙深邃幽黑的眸中,隱有一絲鬱色。

    大約是看到了她才會這樣不鬱吧,流霜苦笑。

    殿內賓客濟濟一堂,流霜走進去的刹那,竟有一瞬間的寂靜,大約是沒想到流霜會這樣坦然自若地出現在這裏。據說,這位王妃善妒,曾經用藥毀了側妃的容貌。女人的妒意,真是可怕啊!

    瞬間的寂靜過後,便有膽大的開始指著流霜臉上的傷痕竊竊私語。大致是認為流言果然可靠,她臉上果然是被寧王劃傷了。

    百裏寒耳力甚佳,賓客們的竊竊私語傳入耳內,使他胸臆內一片狂躁。

    抬眸望向流霜,她似乎從來沒把容貌當迴事,對臉上的傷痕毫不掩飾,就那樣自然地露著。傷痕已經結了痂,蜿蜒著爬在臉上,好似在控訴著他當日的罪行。

    望著那疤痕,心內不禁一陣抽疼,這奇怪的感覺難道是心疼嗎?

    代眉嫵站在百裏寒身邊,紅巾掩麵,隻露出一雙溫柔的雙眸。她敏感地察覺到百裏寒和流霜之間暗湧的情感。不禁銀牙暗咬,有些憤然。

    她再也沒想到,百裏寒還會讓流霜參加她的大婚,而且,還要她為她奉茶。

    隻要這個女子存在一日,她便永遠是他的側妃,在府裏還是沒有地位的。恐怕在他的心裏,也是沒有地位的。

    但是,她還是溫柔地笑了笑,輕聲問道,“寒,是不是該給姐姐奉茶了。”

    百裏寒聞言,溫柔地望了她一眼,柔聲道:“你去吧!”說罷,自己起身坐到流霜身畔的椅子上。

    代眉嫵嬌嬌弱弱走上前去,早有侍女端來了托盤,裏麵是斟好的兩杯茶。她先走到百裏寒麵前,將茶遞了過去,望著百裏寒溫柔地笑道:“眉嫵為夫君奉茶!”

    百裏寒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代眉嫵端起另一杯,娉婷走到流霜麵前,將茶高舉到頭頂,跪拜著說道:“眉嫵請王妃用茶。”

    流霜淡淡笑著,清麗的臉上,那冷凝而溫婉的笑意,是那樣恬淡。她接過茶盞,一飲而盡,然後將茶杯輕輕放到托盤上,輕聲道:“起來吧!”

    流霜也知道,在許多納側妃和民間納妾時,正妃在這時多半會為難侍妾的,有的還會把茶潑到側妃臉上,來顯示自己主母的地位。而身為夫君的,卻不可以因此而發怒,因為這是禮俗。

    流霜自然不會為難代眉嫵。

    代眉嫵也沒想到

    這麽容易就通過了,抬頭淺淺笑道:“侍妾謝王妃恩典。”

    這時,便有司儀大聲喊道:“禮成!送入洞房!”代眉嫵在侍女們的簇擁下,從大門出去了。

    流霜笑了笑,起身從偏門走了出去。

    她隱隱感到身後百裏寒那兩道灼灼目光在追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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