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有鬼門城百裏伏兵,計破異族,也有小人物凝骨終成,破鏡直入。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太多。大者可血流千裏,小者微不足道。對於這些人而言,是一個不眠之夜。


    同樣,坐於拍賣行密室之中的瀚海六家家主,望著微搖的燭焰,眼眸中不時閃過幾絲疲倦,雖然看不到外麵的清冽月色,卻也是不由得低聲喟歎:不眠之夜良多。


    “呯!”相較於其他幾家,性格暴烈的天霸羽最先按捺不住,一掌拍在名貴的紫檀桌上,起身不耐煩的嚷道:“想!想!想!有什麽用!我說你們,謀劃了一個多月,設計埋伏,結果空等!有什麽用!對方按兵不動,必定是藏在某處了。照我說,即刻公布,挨家挨戶的查!與其這麽被動的等,不妨主動出擊!”


    “天兄,何必如此暴躁,不妨再等數日,說不定會有所獲。”龍鎮天端起茶盞,慢悠悠的說道。


    “等!等!等!你們就這麽一直等。原定一旬的考校大比,拖到了半個月!現在考校大比都快結束了,還是一無所獲!我們可是在擂台之下苦苦熬了半個月!什麽都沒有等到!”


    在擂台之下,心神緊繃數十日,饒是六家的諸位老祖家主,都是疲憊不堪。而最為恪盡職守的天霸羽,更是在那擂台之下,不眠不休的守候了多日。


    故此,空等一場,可想而知,天霸羽何等震怒。天霸羽在密室內這般怒吼,已是他極為忍耐的表現了。


    隨即,他指著黑紗背後,不露真麵的拍賣場場主,咬牙怒罵道:“空等了那麽久,對方說不得已經痊愈!錯過了這般大好時機!整日就知道謀劃謀劃,呸!老子最厭惡你們這些讀書人!”


    此言一出,登時整個密室內噤若寒蟬。


    拍賣場場主身後雖有極大勢力支撐,可天霸羽身為這股勢力的外圍成員,在地位上,應是平起平坐。縱然在瀚海城內,名義上是聽從這拍賣場主,可相較於其他幾家諸人,則是放縱隨意許多。


    這拍賣場主,雖不知真麵目,但就諸人對其的了解而言,定然是個身染小疾,無縛雞之力的年輕書生。


    自然,諸家家主雖然明麵上尊敬拍賣場主,實則內心仍是不免輕視。


    一小輩耳!若非背後勢力,豈能淩駕七家之上!


    此刻天霸羽雖不曾指名道姓的開罵,卻也是罵的頗為難聽刺耳。無疑是將這種輕視放置到了明麵。


    可這怒罵之聲,落到龍、冥、雲幾家耳中,卻別有一番意味。


    身為雲家家主的雲清,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幕,心中卻是嗤笑不已:這拍賣場主,畢竟是年輕,難以服眾。這天霸羽雖然愚忠粗魯,也不免對這小子心生不滿。隻可惜,憑天霸羽的性子,就算他與拍賣場主心有間隙,想讓他能與我等共抗龍林,還是難。


    愚忠……便讓他一直愚忠下去吧!


    相較於難以馴服的天霸羽,還是他的兒子天項最識時務啊!


    倒是此時的拍賣場主,沉默片刻,微微咳了一聲,道:“這一局,的確是我輸了。我謀劃推演了數遍,卻獨獨沒有料到對手以不變應萬變。”


    此刻拍賣場主主動認錯,倒是讓天霸羽臉色氣的一陣潮紅,頗有一拳打在軟棉花的感覺,一股怒氣抑鬱不得出,指著黑紗的手指僵在那處,微微顫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連山易見場間氣氛如此尷尬,微微皺眉,輕咳了一聲,起身勸道:“天兄,誰能料想到那襲殺之人如此精明。智者千慮,尚有一失,何況是你我?當務之急,是查找到襲殺之人,解決眼下的異族之患。在此地發怒,都無濟於事啊。”


    天霸羽怒哼一聲,瞥了眼連山易,隨即看了眼黑紗,拂袖怒道:“既然如此,在此地商量什麽對策,依我所見,直接搜!”


    “你們這麽無聊的商議,我可受不了!”


    言罷,不等連山易再言,足下戰氣橫生,身形一閃,竟是直接奪門而出,不予拍賣場主分毫臉色!


    “罷了!”連山易眼中閃過一絲怒色,隨即壓抑了下來,站著的身子僵硬了片刻,繼而轉身向黑紗鞠了一躬,道:“天霸羽性子向來如此,暴虐不堪,還請尊下勿怪。”


    片刻後,黑紗之後,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無妨。”


    隻是這聲音,隱隱壓著怒氣。顯然,這不知真麵目的拍賣場主,對於這般不識時務的天霸羽,也是動了真怒。


    “他想搜,由他去!”


    冥暗輕輕咳了一聲,算是為連山易解了此時的尷尬處境:“依尊下之見,如今我們該如何對付異族?”


    拍賣場主緊蹙著雙眉,沉思片刻,指尖下意識的叩擊扶手,顯然,正在推演謀劃。


    偌大的密室之內,除了燭火傳來的輕聲劈啪聲,就隻能聽到那帶有節奏的叩擊之聲。


    透過層層疊疊的黑紗,那叩擊聲驀然停下。雖然身影模糊,卻能感到其目光凝視著前方。其若有所得,右手高高揚起,似乎要抓住某種不可觸及的秘靈,卻隻是片刻,又頹然降下,搖晃幾下頭顱而後深深低垂,可那雙眸子又仿佛亮了幾分。


    片刻後,他抬起頭,平靜道:“我推演了數遍,唯有兩種可能。”


    “異族受了那麽重的傷,自然需要諸多療傷藥物,否則想要數月恢複,定然不是那麽容易。這一個月內,我早已派人嚴密監視各個藥店入口,對各種療傷藥物的進出更是了如指掌,可卻毫無進展。隻能說明兩點。”


    “其一,異族早已身死。越界而來,又與瀚海城內執法者精英交戰,身體斷難承受。死人,自然是不再需要療傷藥物。”


    “其二,異族已經逃出瀚海城。此異族如此大費周章的襲殺,無怪乎是想要將瀚海城內年輕一代滅盡。然而考校大比,精英齊聚,對方卻無動於衷,隻能說明對方見襲殺無望,一擊即走,早已遠遁,自然是不會在此地購買療傷藥物。”


    言及此,他的聲音微微一頓,旋即諷刺說道:“那天霸羽隻知蠻幹,卻不知變通思考,當真是愚不可及!異族既然已經遠離,那城內的警戒,便無需如此嚴格了。撤去吧!”


    “什麽!萬一這是敵人的空城之計呢?!”林葉聞言一怔,繼而出聲相勸。


    “無需如此!隻要外緊內鬆,敵人自然再難入瀚海城!”拍賣場主冷聲道。


    不待林葉再言,他冷聲再道:“都散了吧!”


    顯然,天霸羽之事對其心神影響頗大,此刻怒氣已然壓抑不住。


    林葉無奈一歎,知曉難忤逆拍賣場主意思,隻能微微一揖,緩緩離去。


    隻是作揖之時,雙手微微顫抖,可見其心境的不寧靜。


    其餘各位也是無奈互望了一眼,微微一揖,無聲相繼離去。


    龍鎮天與雲清眼神略一交錯,便已然知曉對方所想。


    豎子耳,不足與謀!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冥暗低頭一揖時,那勾起的唇角,以及略帶嘲諷的眼神。


    一個人過於自信,便是自負。對自己的推演信任到了極致,便是剛愎自負。


    冥家在瀚海城內經營一百多年,療傷藥物而已,豈會沒有存貯?照他推演,自然是難尋到蛛絲馬跡。


    這瀚海城,遇上如此的“良主”,注定是隻有城毀人亡的下場。


    大事可期。


    ……


    片刻後,密室之內,獨獨隻剩下了敕令眾人離去的拍賣場主。他在黑紗之下緩緩踱步,眼神卻緊緊盯著眼前的一方棋盤,無動於衷。


    良久,他輕聲莫名一歎:“師傅啊,這草灰蛇線伏脈千裏的本事,我的確不如你。”


    我更想的,是在邊疆,與師兄鎮守城池,於沙場處,笑談渴飲異族血。


    他眯了眯眼,抬頭,仿佛看到密室外即將破曉的曙光。


    不知……師兄那,怎麽樣了。


    ……


    有風忽起,起於門外,兩道陰影悄無聲息間落於密室之內。引動的燭火搖曳不斷,昏暗的密室一時間顯得又是昏暗了數分。


    “怎麽樣?我演的如何?”微風剛剛停下,不待身形顯現,其粗獷的聲音便響徹整個密室。


    借著微弱的燭火照映,那道赫然便是之前憤然離去的天霸羽!


    “不怎麽樣,你果然是不會演戲。”另一道陰影手覆額頭,無奈說道:“若非我及時出來幫你圓場,眼神示意你趕快離去,怕是會出諸多端倪啊!”


    這道陰影,竟是之前勸解天霸羽的連山易!


    天霸羽撓了撓頭,無奈道:“連兄,你我自幼相識,自然知道我最厭惡逢場作戲,能掩成這般,已是我的極限了!”


    連山易白了一眼天霸羽,無奈一歎。


    天霸羽性子剛烈,能做到如此,的確是極限了。不過縱使這般,卻是成功的瞞過了其他諸位家主。


    怕是連龍、冥、雲幾家的家主都沒有想到,天霸羽此生暴烈無匹,卻獨獨敬佩這拍賣場主。


    於邊疆處斬殺異族,最巔峰時,領兵一萬,正麵直擊鬼軍主將,殺至鬼族強者僅一百步!


    這是何等的豪邁大氣!


    愚忠?不,天霸羽身為那勢力的外圍成員,最清楚這勢力裏都是何人。


    都是敢為天下蒼生,赴死沙場的英魂!


    所以那不是愚忠,而是敬仰欽佩。


    “我還是不明白,為何要瞞眾人。”天霸羽皺著眉頭,一頭霧水的說道。


    倒是此時,連山易出聲替天霸羽解了惑:“一直以來,瀚海城內便潛伏著一股勢力,與異族勾結,其心不小。”


    黑紗之後,傳來淡淡聲音:“此前設伏異族一事,唯有我們七家高層知曉。可我們空等數日,一無所獲。隻能斷定,這股勢力,定然是七家之一!”


    七家之內,竟有人勾結異族?!若是更嚴重,七家的一方家族,都是人族叛徒?!天霸羽頓時心神震蕩。


    “雖然不知曉到底是誰,但與前線的情報結合來看,冥家的可能性最大。隻是此時尚未發現冥暗有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我小心為上,隻能讓你們演這一場戲。”


    天霸羽默然不語。的確,冥家最有可能,畢竟……一百年前,冥家那件事情,實在疑點甚多。


    “現在如何?”連山易臉色晦暗,顯然也是想到了冥家的那件事情。


    “如今,我能信任的,隻有天霸羽一人,以及整個連家勢力。現在我需要的,便是再下一局。”


    “倘若再度空等……”天霸羽皺眉問道。


    “無妨,我已經猜到對方的真正目標是什麽了。我這裏已經寫了一封信,天霸羽你即刻出城,到城外後再拆開,照著信中寫的做便是。”


    “是。”


    “那我連家做什麽?”連山易出聲詢問。


    “配合天霸羽,好好地再演一場戲。”拍賣場主似笑非笑的說道。


    “好。”


    “下去吧!”


    ……


    待密室真正清淨之後,一襲青衣的拍賣場主掀開黑紗,露出蒼白無力的臉色,捂著嘴,將之前強忍多時的咳嗽意盡數宣泄而出。


    良久,他擦去唇邊湧出的鮮血,雙目卻緊緊盯著空無一處的棋盤。


    分明空蕩蕩的棋盤,在其眼中卻有肅殺之意。


    這棋盤,自然是自己當年離去鬼門城之時,師兄李世民所贈。


    閉眼,就仿佛看到了邊關雄城,就仿佛看到了沙場之上的鐵甲戰馬。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片刻之後,一襲青衣學文人的拍賣場主似乎光陰迴退,睜眼後,不再是那個一直草灰蛇線伏脈千裏的謀劃之人,不是那個年紀輕輕卻敢領兵一萬誓殺敵的小將軍,僅僅變成了那個整日與師兄下棋落子反悔的小師弟,麵露笑意,雙指並攏作拈棋子狀,在空蕩蕩的棋盤上,提子落子如飛。


    仿佛當年。


    當初在一起的那些年,真好啊!


    如今,我再謀一局,定殺異族!


    ……


    是夜,諸人無眠,諸事再起。


    (ps:這裏的諸事再起,是指戰場硝煙再起,凝形入境再試,以及布局再謀。所以章節名取的是這個。另外,最近天天被催著招聘找工作,好忙,昨天沒空發,所以昨天的一章並到今天了,四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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