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紹琛本來一直淡淡的,仿佛是不在乎,由著他們造謠。現在聽人說他“想媳婦想得抹眼淚兒”,這臉上才終於有了一絲難堪,搶了孟引璋的話來說:“盛老二,你怎麽話那麽多?沒事我掛了!”


    說完就強硬地掛斷了電話。


    他一偏頭,又睨著孟引璋說:“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沒一個靠譜的。”


    孟引璋看他臉色緊繃,顯然真的不想提這些,於是抿著唇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讓他尷尬的話。


    她想著那盛老二的話,想著聶紹琛不知何時同他們買醉,曾經想她想到流眼淚,眼前的甜蜜幸福就平添了一絲苦味。


    然而這點苦並不澀人。


    一味的甜蜜太容易發膩,就是要摻這麽一點微苦才可口,像巧克力甜膩之後那點微苦的尾子,讓人迴味無窮。


    切斷了通話,車子裏驟然安靜下來,孟引璋找話來說:“喂,剛才他們說,是宋總告訴他們我來了?宋總怎麽知道咱們的關係?”


    見她沒提那個“抹眼淚”的事,聶紹琛緊繃的臉才放鬆下來,懶洋洋地說:“從你一進門,眼珠子就像黏在我身上似的,咱們什麽關係,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那……你也知道他看出來了?”


    “我又不傻!”


    孟引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那是我傻啊?”


    他嗬嗬地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可真討厭!”


    孟引璋屈肘撞了他一下,他誇張地把身子一歪,擰著眉頭教訓她:“總是冒冒失失的,沒看我在開車嗎?”


    “誰讓你又耍我?”孟引璋控訴,“明知道人家看出來了,你還要騙著我跟你演戲,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他厚顏無恥地說:“你平時一點兒風情都不懂,想找點情趣,不騙騙你怎麽辦?”


    “你真是惡心當有趣,變態!”


    他又振振有詞:“今天可是你和羅婷先合夥騙我的,我不過是以牙還牙。”


    她咬著牙罵:“真小氣!”


    他得意洋洋地說:“以前就告訴過你,對你我一向小氣。”


    “……”


    每次見麵都是這樣,唇槍舌劍沒完沒了。


    孟引璋想起胡蘭成的一句話來,“桐花萬裏路,連朝語不息”。說的是一個人不遠萬裏去尋他的心上人,找到了,便覺得那萬裏跋涉的苦旅都似落滿了桐花,唯美無限。而兩個有情人終於見了麵,更是喁喁私話一直到天明,根本舍不得睡覺。


    這意境多美,可是到了他們這裏,恐怕要變成“連朝吵不停”。


    見孟引璋說不過他,孩子似的鼓起了腮幫,聶紹琛又來哄她:“生氣了?”


    她哼一聲,“跟你生氣生得完麽?”望一眼車窗外,四下裏車流漸少,霓虹漸暗,想是已經開出市中心,她不由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聶紹琛說:“前些日子我都住酒店,今天既然你來了,就迴家吧。”


    “家?”孟引璋好奇,“你在帝都也有房子麽?”


    他隨口說:“有幾套。”


    “果然是資本家!”孟引璋罵了句,又問,“你的房子離這裏遠不遠?”


    聶紹琛說:“隻有一套是我常住的,我圖清靜,那別墅在郊區,還要開上一個小時。”


    孟引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現在都九點半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別去那麽遠了,咱們今晚上先迴酒店好了。”


    他偏過頭來睨著她,“不想去看看咱們在帝都的房子?”


    “明天再去也不晚啊。”


    “那好吧。”


    聶紹琛由著她,又調頭開去了他住的那間酒店。


    他每年在帝都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在酒店裏也有長包房。車子一到,停車場的工作人員就恭恭敬敬迎上來幫他去泊車,他手上提了孟引璋的拉杆箱,也被行李員接過來,直送他們去了房間。


    聶紹琛對服務人員向來客氣,到了之後,他接過箱子自己放好,給了行李員不菲的小費,又對人家說“謝謝”。可等人家一走,關上房門他馬上像變了一個人,紳士風度蕩然無存,直接把孟引璋拖過來,摁到牆上就是一個熱吻。


    之前在宴會上,他們逃席出來那一點溫存,非但解不了如饑似渴的*,反而把心底的饞蟲都勾了出來。此時到了自己的地盤,再無顧忌,聶紹琛就像隻饞肉的貓兒,壓著孟引璋蠢蠢欲動。唇齒交纏猶覺得不夠,他騰出一隻大手來剝了她的大衣,又扯開背後的拉鏈,她覺得身上一涼,這才反應過來,伸出兩條手臂推著他,“哎,聶紹琛,別……”


    聶紹琛無意義地“嗯”了兩聲,仍舊手口不停,悉悉索索在她身上忙碌。她不得不再推他一下,“喂,不行的,我那個來了……”


    聲音大了些,聶紹琛聽見了,卻像沒聽懂,迷茫地望著她問:“哪個?”


    “那個呀!”她捶他肩膀一拳,“你是精蟲上腦傻了嗎?”


    他這才明白過來,一張俊臉迅速垮了下去,不滿地哼哼,“女人就是麻煩!”


    欲求不滿的男人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孟引璋被他氣得想笑,“這能怪我嗎?”


    他撇了撇嘴角,突然想起什麽,又緊張兮兮地盯住她問:“我記得……你是每月七八號吧?一直挺準的,現在都十幾號了,怎麽還有?”


    饒是關係親密無間,談起這些事來,孟引璋還是有種本能的羞澀。她低頭囁嚅:“前段時間我媽生病,有點忙,又總擔心,就有些亂了。”


    這下他更緊張,“要不要緊?明天去找個醫生看看?”


    “不用了!這種事,遲一點早一點都沒大礙,調理一陣就好了。”


    “真沒事?”


    “我是女人,我還不懂嗎?”


    孟引璋怨他小題大做,心裏卻是無比甜蜜的。畢竟這段日子他忙得日理萬機,卻還能分出心來,記住她的小日子。


    兩人廝磨了一陣,聶紹琛再想也不能做什麽,最後唯有不情不願先去洗澡。


    看他那模樣,像是餓狼好容易捉到獵物又被奪走,滿心滿眼的不悅和委屈。孟引璋有些幸災樂禍,半躺在床上嘻嘻地笑,被他迴頭瞪了一眼,這才吐了吐舌頭,老實休息著等他出來。


    這酒店高檔,所有的門隔音效果都極好。浴室裏一點水聲都聽不到,孟引璋正無聊玩著手機,卻聽到了外頭的門鈴聲。


    她猜著是客房服務,過去開門,果然是服務員模樣的姑娘立在門口。那服務員第一次在聶紹琛的房裏看到女人,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就是淡定微笑的模樣,說:“抱歉打擾了,我是來給聶先生送藥的。”


    “藥?”孟引璋擰眉,“他病了麽?吃什麽藥?”


    服務生解釋說:“聶先生睡眠不好,這幾天夜裏都服一些鎮定劑。”


    “哦,那……你把藥給我吧。”


    “好的,麻煩您了。”


    孟引璋從小托盤裏接過聶紹琛的藥,放到桌上就去敲浴室的門。聶紹琛馬上把門打開一條縫,在嘩嘩水聲中問她:“怎麽了?”


    “剛有人給你送藥來。”孟引璋問,“你現在失眠?”


    他剛還以為是孟引璋有什麽事,所以略帶緊張,聽她一說才放下心來,隨口說:“不算失眠,就是白天工作量大,腦子太興奮,所以晚上一時睡不著。”


    “哦。”


    “還有事嗎?”


    她搖搖頭,“沒了。”這才意識到,此刻的聶紹琛正不著寸縷,饒是看過無數次,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垂下眼說,“你繼續洗澡吧,沒事了。”


    她害羞的樣子讓他壞壞地一笑,見她已經轉身,他也要關門繼續去洗,轉念一想又探出半個頭來,叫住她說:“哎,你把那藥扔了吧。”


    “扔了?”她迴頭好奇地問,“你今晚不吃了?”


    “不吃了,你陪著我肯定能睡好。”


    也不等孟引璋反應,他說完就關上了浴室的門。


    等他洗完出來,才換孟引璋進去洗澡。


    嘩啦啦的水流聲中,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孟引璋想起她曾經讀過的小說,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裏麵有一段最難忘,是白流蘇在一個雨天去碼頭接範柳原,他見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玻璃雨衣,就說她的雨衣像一隻瓶,還強調說是藥瓶。白流蘇以為他是嘲笑她孱弱,正待生氣,那範柳原下一秒卻附耳告訴她:“你就是醫我的藥。”


    你是醫我的藥。


    少女時期讀這樣的句子,明知道是男主說給女主的情話,與自己無關,可讀進心裏也還是忍不住心動。


    後來和聶紹琛相識相戀,他這人半點不懂浪漫,她從不指望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今天,他叫她把藥扔了,隻因為她來到了他身邊。


    這可不就是在告訴她,“你是醫我的藥”嗎?


    心裏突然一片柔軟,孟引璋一咬嘴唇,下定決心,今晚要對他好一點。


    再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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