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引璋迴到家的時候,聶紹琛正在廚房做飯。


    家裏隻廚房那邊開了燈,客廳裏是暗的。她也沒有去開燈,隻站在門口朝著光源的方向望,聶紹琛立在光芒裏,長身玉立,如同鍍金。


    那樣好看,可是那樣陌生。


    鍋裏不知道煲著什麽湯,他正掀開蓋子來攪拌,嫋嫋白霧頓時湧了出來,繚繞在他周圍,他輪廓結實的身影馬上就模糊了。


    他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迴頭,隻站在那裏淡淡地說:“這麽快就迴來了?還以為你又要出去消氣到半夜才肯迴來呢。”低頭嚐了一口湯,已經煲得入味,於是蓋上蓋子關了火,若無其事地招唿她,“迴來了就去洗洗手吧,飯都做好了。”


    孟引璋一口氣悶在那裏,隻盯著他不說話。


    剛剛她被他逼得沒辦法,隻好先送了江小薇迴去,自己開車迴家來。可是迴程路上總覺得不甘心,又給宋藍打了電話,想問個明白。


    依著聶紹琛做事的風格,既然不許他們見麵,想來也會把宋藍他們威脅得死死的,連句話也不敢和她說才對。她本來以為宋藍不會接,打這個電話不過是泄憤,但沒想到居然通了。


    多年不見的故友,友誼還沒散盡,可是中間隔著巨大的斷層。突然聯係上,太熱絡不好,太客氣也不好,有種介於生疏和親熱之間的尷尬。


    她們互相問了好,沉默了好一陣,孟引璋才說:“小藍,我……是我對不起你。”


    這聲對不起,為當初,也為現在。


    可宋藍卻急切地說:“引璋你別這麽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你?”孟引璋詫異,“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我……”宋藍仿佛是難以啟齒,磕磕絆絆了好半天,最後說出一句,“聶總對你真的是很好,我希望你們幸福。”


    孟引璋不由皺眉,“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個?你們到底有什麽事是瞞著我的?聶紹琛找過你們了是不是?他和你說什麽了?”


    她一連串的問題逼過來,宋藍壓抑在心口多年的內疚就要衝口而出,可是想到聶紹琛那句警告,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就在一個多小時以前,聶紹琛在電話裏對她說:“不想你男人再進去坐幾年,就把你們做過的那些醃臢事都給我爛到肚子裏。你要是敢對她說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宋藍天生就是個軟弱沒主意的人,遇事猶猶豫豫,好人已經是做不成了,壞人又當得不徹底。她這次迴來,就是自覺欠了孟引璋太多,負罪感如同一座墓碑,沉沉在她心上壓了三年多。現在彭增凱出獄,她想和他一起向孟引璋道歉,為自己贖罪。


    可聶紹琛這樣一通電話打過來,她哪裏還敢見孟引璋?


    這通電話本來也不該接,但她認得孟引璋的號碼,一看她來電,心想能親口和她說句“對不起”也是好的,所以才又犯了糊塗。


    現在孟引璋窮追不舍地問,她隻會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麽瞞著你的!聶總很好,他沒和我說什麽,你別誤會他!總之,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你……”


    “是我對不起你!我馬上就離開霖州,我……我祝你和聶總幸福!”


    “小藍……宋藍!”


    她越是這樣語焉不詳,孟引璋心裏就越疑惑,焦急地再想問什麽,宋藍那邊已經掛斷了,她試著又撥過去,聽筒裏傳來的已經是關機提示音。


    這一路都是心急火燎,她踩著油門迴到家裏,抓心撓肝地想知道到底怎麽迴事,可聶紹琛又是這樣裝傻充愣,顯然想蒙混過關。


    她深吸一口氣,洗了手在桌邊坐下來,聶紹琛一邊端菜一邊還像平時那樣數落她:“叫你坐還真就坐下了,連個菜也不幫我端。”


    三菜一湯被他自己一趟一趟地端過來,他又不慌不忙去盛飯,絲毫沒有要解釋什麽的意思。到底是孟引璋沉不住氣,香軟的米飯擺在麵前也勾不起她任何食欲,她終於忍不住問:“聶紹琛,你和宋藍他們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


    聶紹琛解了圍裙,坐下來低頭吃飯,夾菜的間歇裏才說了一聲:“沒什麽事。”


    “你還敷衍我!”孟引璋把筷子一摔,看他夾了菜又若無其事地開吃,一時氣憤,探身過去把他的筷子也奪了,氣唿唿地說,“你別在這裏裝沒事人!我給宋藍打電話了,她口口聲聲說什麽對不起我,還讓我別誤會你。你們要是沒什麽,她會平白無故說這些嗎?”


    “她還敢接你的電話?”聶紹琛的表情總算有了變化,他皺眉問,“她還跟你說什麽了?”


    孟引璋揚聲問:“你還敢說你們沒事瞞我?你有什麽事那麽怕她告訴我?!”


    孟引璋知道自己不該往那方麵懷疑,但聶紹琛對宋藍夫婦諱莫如深,宋藍又是說一句藏一句,她沒法不多心。


    天涯也好子陵也好,各種各樣的論壇裏都有那樣的帖子,就是自己的丈夫和閨蜜……她腦子一往那個方向轉就停不下來,當時宋藍正為了彭增凱的事想求聶紹琛,而她自己又正和聶紹琛因為避孕的事情冷戰,許久沒有親熱過。記得那些日子,聶紹琛深更半夜才迴家的時候特別多,他總是去應酬,迴來的時候醉醺醺的。


    天時地利人和,寂寞男女之間要發生點什麽太容易。


    如果當時……


    她一想到那種可能,已經是萬分惡心,用力一咬下唇,才哆哆嗦嗦問出口:“你們、你們兩個是不是……你們是不是……”


    後麵幾個字她說不出口,像是有什麽硬物梗在嗓喉嚨裏,憋得她眼圈發紅。


    聶紹琛倒冷笑了一聲,睨著她反問:“你想問什麽?想問我和那個宋藍是不是勾搭上過?想問我和她有沒有上過床?”他慢悠悠又取了雙筷子,自顧自夾了塊牛柳放進嘴裏。又鮮又嫩的牛柳此時吃起來隻覺得澀然無味,可他還要裝出享受的模樣,嚼蠟一般機械地咽下去,他才挑著眉梢,諷然說:“你要是真這麽想,我就告訴你,有。”


    最後那個“有”字被他咬得極重。


    他是真的動了氣。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發生了什麽,這個女人首先就要把他壞處想。


    他自問對她真心實意,是有管不住脾氣出口傷人的時候,也有苦衷難言不得不瞞她的時候,他說過傷害她的話,但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他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她相信他,而不是聽了別人幾句挑撥就陷他於那樣齷齪的境地。


    孟引璋和他相處這麽久,當然聽得出他話裏的怒意。


    其實她也不是不信他,而是因為太在乎,在乎到永遠沒辦法放心。就像他總把徐騰輝掛在嘴邊,一提起來就忍不住惡語相向一樣。她心裏也介意,發了瘋一樣介意每一個和他可能有關係的女人。但冷靜下來想一想,也知道他不會和宋藍真有什麽瓜葛,於是又心生愧疚。


    聶紹琛現在又開始冷言冷語,從前她最煩他這樣,但現在更心疼他。因為知道,他冷言冷語,往往是因為先冷了心。


    她上齒咬了咬下唇,訕訕地說:“你、你別這種口氣啊……”


    他把眉毛一豎,樣子都裝不下去了,板著臉說:“那我該什麽口氣?哭著求你相信我?還是跪在地上跟你解釋?”


    “……”


    每次他一耍橫,孟引璋的氣勢就被壓下去,莫名其妙,又成了她小聲解釋:“我剛才……我也是緊張你才亂想的啊。”她下意識把責任往他身上推,“再說,你要是肯和我說清楚,我也就不會亂想了。剛你打電話還說我迴來你就解釋的,你現在說呀。”


    聶紹琛臉色稍霽,但仍舊不願開口。孟引璋也拿他說過無數次的話堵他:“你倒是說呀,你要求我坦誠,你自己難道不該對我也坦誠?”


    他坐在那裏歎了口氣,終於不情不願地說:“其實你猜對了一半,我和你那個朋友沒什麽,我可以發誓。但是她……”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才繼續,“她的確對我暗示過那方麵的意思,為了求我救她的丈夫。”


    孟引璋聽了,隻張了張嘴沒接話。


    她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但真的從聶紹琛口中證實了,還是會失望。


    大學四年,她和宋藍關係最好。宋藍雖然有時候有點糊塗,但她一直覺得她溫柔大度,又善解人意,怎麽也想不到,她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聶紹琛是她的丈夫啊,宋藍怎麽能……


    孟引璋暗自捏了捏拳頭,聶紹琛繼續說:“她先找過你,你來求我我沒答應,所以她就自己來公司找我了。當時……”


    當時宋藍在前台,要求見聶紹琛。他本來不想見她,但念著她是孟引璋的朋友,到底給了兩分麵子,叫人請她進了他的辦公室。


    這女人沒什麽心機,見了他也隻會哭哭啼啼。男人容易對哭泣的女人心軟,但那隻能是對自己心愛的人。聶紹琛隻對孟引璋心軟,聽了宋藍那軟糯的哭聲,隻覺得煩躁,客氣地抽了紙巾給她,沒想到走到她身邊的時候,竟然被她站起來抱住了。


    他身體一僵,她貼在他耳邊說:“聶總,幫幫增凱吧,他知道錯了,我們都知道錯了!隻要你肯幫他,我什麽都給你……”


    她是女人,聶紹琛不好過分推搡,而她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以為他會想要她。她一直在哭,但是顫抖的身體卻把他纏得死緊,甚至放肆地吻上的脖頸。他滿心的不耐煩,可身體卻不可避免地燥熱起來,最後終於一把推開了她。


    她被他推倒在地上,而他站在那裏,正了正領帶,隻說了一句“彭太太,請你自重”,就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宋藍衣衫淩亂趴在地上,幾分鍾後就被兩個保安“請”了出去。


    最後彭增凱終於還是鋃鐺入獄,而宋藍無顏留在霖州,也到國外一躲就是三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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