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三叔公已經快累到虛脫,他想轉身卻沒站穩,一邁腿竟在原地晃了晃。我趕緊上前扶住他,抬頭看見三叔公眼睛裏麵已經布滿了血絲,“三叔公,您這樣熬身體會拖垮的。我家離著近,先到我家去休息一下吧?”三叔公原本還想拒絕,可這日頭底下曬得人昏昏沉沉,不由得苦笑,“老啦,老嘍……哎,年輕那會兒上山穿林種田打獵,一熬幾宿,什麽時候累過啊,現在不行啦。撐不住啦……”說著疲備的擺擺手,走路都有點踉蹌。本來我還想問問他我爸呢,怎麽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見我爸的影子。可是看到他這樣疲憊,滿腦子的問題又都被我咽迴肚子裏。我把三叔公扶到我家去,安頓他到我爸那屋裏先休息片刻,三叔公也確實是累了,直接進了我屋便躺下了,沒一會兒,老人便好想睡熟了一般。


    我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從昨晚到現在,我連口水都沒喝上呢。還有三叔公,不知他吃過早飯沒……照剛剛那個情景,應該是沒空吃吧?想到這兒,我便走進廚房準備做飯。家裏雖然冷鍋冷灶,但幹糧和菜還是不缺的,我憑記憶還在房梁上吊著的籃子裏找到一塊臘肉和幾隻鴨蛋。盤算了下,準備做一鍋臘味飯。正當我淘米切肉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抬頭,忽然看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在大門口東張西望,探頭探腦,似乎在找什麽人。過了一會兒,好像是沒找到人不甘心,幹脆直接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從窗戶上看見在廚房裏忙乎的我,眼神便直直盯著我不放,那眼神,鉤子一樣,盯得我直發毛。開始我還奇怪,以為是外麵來討飯的,可一想,不對,牛頭村怎麽可能有要飯的?如果不是村裏人,沒有路引歌,根本連密林都進不去,更別說進村了。


    那這是誰家的孩子呢?好麵生啊……


    這麽想著,我不禁走了出去,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仰起頭來看向我,可能是感受到我的善意,目光比剛剛柔和了許多,“孩子,你有什麽事嗎?”


    他看著我,猶豫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開口:“我媽不管他,我餓了,我想吃東西。"


    “你媽媽在哪裏啊?她為什麽不管你啊?”


    “嗯,她不管我,我想吃東西,我餓了……”


    “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我想吃東西,我餓了……沒人管我,我就隻能出來要飯了。”


    呃……好吧,我無奈地歎口氣,估計問什麽他都隻會說我餓了。


    他看著我歎氣,便很認真地又說了一遍,“我餓了,隻能出來要飯吃。”


    我低頭仔細看著他,渾身骨瘦如柴,幹巴巴的一張小臉兒,衣服倒還算幹淨,臉卻是好久沒洗的樣子。


    我心想,衣服應該是他自己套上的,隻是家裏確實沒大家管,才連臉都不洗就出門吧?迴想起自己當初剛剛逃出牛頭村流落街頭時的情景,跟他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比誰都清楚那餓肚子的滋味是什麽樣的。


    我心裏不由湧起一抹憐憫,摸摸他的頭。“乖,在這裏等一下,姐姐給你拿點吃的。”


    他乖巧地點點頭,我急忙迴廚房找到些剩下的飯菜,又怕太涼或壞掉,就著熱灶迴了個鍋,拿給這個小孩子,那孩子一看我端著吃的出來,眼都綠了。


    “吃吧。”我把吃的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著,好幾迴都給噎得夠嗆。就起身又給他盛了一碗菜湯。


    我看著這個小孩子大口大口吃完,給他拿濕毛巾擦幹淨臉和手,為才注意到這張清秀的小臉,還是個很漂亮的小孩子呢。這麽漂亮的孩子,怎麽忍心放著不管,竟然讓他上街要飯,還給餓成這樣?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隨口便問:“孩子,你到底是誰家的啊?看你也吃飽了,姐姐送你迴去好不好?”


    沒想到聽到我話音剛落,那孩子便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開始瑟瑟發抖,他看都不敢看我,似乎很是恐懼的樣子。他這個樣子,讓我疑心,“孩子,你叫什麽啊?你家……”還沒等我問完他竟然轉身跑了。


    這到底誰家的孩子啊?我心裏隻是疑惑一下,卻也並沒有太過在意。講真,在牛頭村這地界,是很少能要到飯的,村民們大多自私自利,很多時候會眼睜睜地看著人餓死也不願出手相救,袖手旁觀是他們“公序良俗”,因為他們信冥王,信因果,信輪迴,就是不怕報應。


    大概是這個村子作下的惡,祖宗八代也報應不完吧。


    我一邊胡思胡想,一邊炒了幾個菜,看三叔公一直不醒,而我又餓得不行,就先吃了點。


    看來,三叔公是真的累慘了。他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等他醒來,精神也沒有恢複多好,我扶他起來洗臉,總覺得他有點傷了元氣的樣子。


    我們正在吃飯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喧鬧聲。走出去一看,發現居然是村裏的人成群結隊的來了。


    這又是怎麽了?


    說真的,我現在真有點神經過敏,一看見人紮堆就下意識地以為準沒好事。


    果然,好事不出門!大家看見我們兩人出來,就把村長從人群後推了出來,我看這陣勢,怎麽好像是來算帳的呢?


    “洛家老三,你知不知道昨晚村裏為了尋找你大哥的屍體死了多少人啊?還有今天,晴天白日的,竟然有人被僵屍咬傷。那個咬人的僵屍竟然是你死去多年的大嫂!你說,這一件件的禍事,哪個跟你洛家沒關係啊?”


    “就是,都是你們洛家惹出來的事。”


    “要不是幫你們找屍首也不會有這麽多事。更不會死這麽多人。”


    “就是,死那麽多人,你們連個屁都沒有。太冷血了吧?”


    我們洛家?嗬嗬。


    我心裏冷笑,說的好像你們就不姓洛一樣。


    “不管,今天你們必須得給個交待!”


    “對。給個交代!”


    第十七章交待


    “洛老三,你要知道,就因為你們家的事死了那麽多人,而那些人,據說又都在村外林子裏被鬼傷的。你也知道村裏的規矩。林子裏死的人,隻能胡亂扔林子裏喂狼,最多能他們刨個坑埋了連個碑都不能有。你說說,這些後生,那也……也死得太慘,太可憐了……”村長說著說著,竟然還嗚嗚嗚地哭起來,看得我是瞠目結舌,這位村長大叔的演技也是沒誰了。奧斯卡欠你多少座小金人啊?


    其實村長並沒有說錯,村外那片林子因為邪祟從生,地上的冤魂太多,怨氣太毒,已經成了藏屍養屍的邪魅之地。多少年來,因為誤入密林而死的人不知凡幾。可是因為那林子太邪性,死在裏麵也沒人敢給收屍,更不允許被埋進祖墳。即便是家裏人不忍心,豁出命去林子裏找到屍體,也隻能就地掩埋,還不能立碑,怕其它鬼魅看見墓碑後找上門來。


    嗬嗬,說起來,牛頭村對活人並不怎麽看重,反倒是有關死人的事情一套一套的規矩。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死者為大!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牛頭村根本不是為活人建的,它不過是一個千年來養屍的墳場罷了。而這些所謂的村民,也不過是些看屍的守墓人。


    “好啦村長,你就說,要我洛老三怎麽個交待法?”三叔公也是不耐煩看村長表演,擺擺手問道。


    村長一聽,立馬來勁了,跳著腳嚷嚷:“死那麽多人,又都是村裏的壯年後生,難道都不用賠的嗎?”


    就知道他們是衝錢來的!以三叔公的為人,不用說他也會處理妥當的,用不著你們這麽小人之心好嘛?


    我氣不過,想要說些什麽,卻被三叔公拍拍肩膀攔下。“賠,肯定賠,不用大夥來找我,我也是要登各家的門的。畢竟當初是因為幫我們洛家,就算傾家蕩產,砸鍋賣鐵,我洛老三也會賠給大家的。”


    這時,人群裏忽然有人嚷:“你口說無憑!”


    “對,你立字據!”


    “賠多少總得有個數吧?”


    “就是,光會說,賠多少啊?”


    三叔公聽了臉一板,“立字據?你好大的膽子!在我牛頭村的地界,知道字據二字是有多重嗎?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三叔公說完,人們頓時安靜下來,靜得有點詭異,人們的臉上開始顯現出恐懼的神情。


    三叔公鐵著臉,認真嚴肅地說,“作為洛家前族長。我認真地奉勸各位,老祖宗有些話,那是世世代代都不敢忘的!一,字據立於鬼差;二,畫押隻呈判官;三,起誓孟婆有言!這些規矩,你們都忘幹淨了?”


    大家低下頭,不說話。


    這三條不成文的村規,是牛頭村世代傳下來的。


    祖輩上說,牛頭村不屬於人界也不屬於妖界更不屬於魔界,它就是個三不管的地界。牛頭村的規矩,不是人定的,而是地府定的。第一,隻有鬼差才能立字據草協議,一旦牛頭村有人立了字據簽了協議,鬼差馬上就會上門收契;第二,簽字這種字等周畫押,隻有死後在閻羅殿上判官跟前才能做,平日裏牛頭村民都隻按手印;第三,在牛頭村千萬不要胡亂發誓。別的地方的人,發誓給老天爺聽,老天爺那麽忙,經常不開眼,你的誓言多半是說給自己聽或是騙騙人而已,可是在牛頭村,誓言卻是說給孟婆聽的,如果你到死都沒兌現承諾,孟婆就不會給你那碗湯,更不會放你去往生,隻會把你踹迴來兌現完生前的承諾。可是,你生前做不到的事,死後就能做到嗎?因此,好多人就此變成孤魂野鬼,不可超生,痛苦萬分。


    所以,三叔公這話一說,那些叫囂著賠錢的人立馬安靜了。三叔公歎口氣,“你說賠就一定賠,我洛老三說話算話,地底下有人聽著哩。”此話一出。有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村長聽罷倒是挺滿意的,他點了點頭,接著說:“還有就是你大哥的事,這屍體倒是找著了,可是為了找這屍體已經死了幾個人了,昨天又遇見了那麽多鬼,你看這後事……”


    村長欲言又止,我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爺爺的後事我們自己操辦。”


    “我的意思是,咱就別再做什麽法事請什麽道場了吧?”


    “不行!”三叔公斷然迴絕,“法事一定要做!大不了,我們關起門來自己做。村裏也不要來人吊唁了,免得再衝撞了誰。她爺爺去得那麽突然,死後又不得安寧的,已經夠可憐了,絕不能讓他連場超度的法事都沒有。”


    “可是村裏人確實是不好辦……”


    “我說了我自己做,不用村裏來人吊唁!”


    村長看三叔公有點惱了,這才訕訕地沒有再繼續囉嗦下去,聽到我們保證之後,村長就帶著人離開了。


    村長帶人走後,三叔公掐了掐手指算了算,隨後長歎了一聲,“在劫難逃啊……”


    在劫難逃?什麽意思?


    我不由連忙追問:“三叔公,怎麽了?難道村裏還會有禍事嗎?”老實說,我不信這些玄易八卦類的東西,可是經曆了這麽多事,又是眼前這種局麵,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


    聽我這麽問,三叔公搖搖頭,“三叔公道行太淺,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很多事我也不清楚,隻是模糊中隱約算出當有此一難。”說首,閉上眼,深深地歎口氣,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問:“寧兒啊,你夫君既然是閻王,能不能幫忙問問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這樣我們才能針對化解,也好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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