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行啊。」許暮洲皺著眉說:「這得縫針吧?」


    嚴岑從那句驚世駭俗的宣言中迴過神,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繞過許暮洲的胳膊將水盆邊搭著的毛巾丟進水裏攪了攪,又單手攥幹了水,抹了抹自己身上幹涸的血漬。


    許暮洲看著他那不在乎的架勢,隻覺得他抹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體,是隔壁還沒刷大白的磚瓦牆。


    嚴岑草草擦完了血漬,又從旁邊拿起一瓶金瘡藥,在傷口上撒了厚厚一層,扯過白布準備包紮。


    許暮洲實在看不下去他那胡亂包紮的手法,親自上手幫嚴岑把歪歪扭扭的白布捋平,在傷口上繞了三圈,然後打了個非常漂亮的結。


    將嚴岑染血的外袍扔在地上,許暮洲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傾身上前,順勢跪在了床沿上。


    「好了,別笑了。」許暮洲說:「霸王還沒上弓呢,美什麽美。」


    嚴岑單手支著床,另一隻手握著許暮洲的腰將他往下拉了拉,讓他坐在自己膝蓋上。


    「好吧,霸王。」嚴岑作勢嘆了口氣:「你準備怎麽上弓。」


    「美得你。」許暮洲冷笑一聲:「給我坦白從寬。」


    「都交代。」嚴岑說。


    他不怕許暮洲跟他鬧別扭,他更怕許暮洲自己琢磨。許暮洲很聰明,未必就猜不到真相,與其讓他自顧自地調查琢磨,還不如他給對方看些能看的東西。


    「那一次任務並不特殊,如果真要拿出來說的話,其實很簡單。」嚴岑說:「那次可選的任務身份隻有倆,除了我選擇的身份之外就剩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大爺……於是很不幸,我選中的任務身份恰恰就是任務對象的執念所在。」


    「……什麽意思?」許暮洲問。


    「任務目標的執念就在我選擇的身份上。」嚴岑說:「任務目標是個女孩子,多大年齡我記不清了。本來家境殷實,母親雖然早亡,但父親對她很好,總體來說過得很幸福。但可惜她遇見了個下作的男人,對方欺騙她的感情,跟她結婚後對她不好。出軌,家暴,什麽都有,她本來懷孕了四個來月,也因為這個男人流產了。」


    許暮洲開始覺得這件事有點耳熟。


    「後來有一次,這個女孩的父母得知了女兒的遭遇,想讓他們離婚。可惜這個男人不依不饒,又打又鬧,氣得女孩父親心髒病發作死了。」嚴岑頓了頓,才接著說:「後來的事不提也罷,他們成功離婚,但是財產也被捲走一大把。任務目標的恨意精準而明確,隻想讓這男人以命償命……我也是進入任務世界之後才查清這件事。」


    許暮洲隱隱有了猜測,但還是問道:「……所以呢?」


    「我滿足了她。」嚴岑輕描淡寫地說:「當著她的麵,從黃浦江上跳下去了。」


    許暮洲:「……」


    許暮洲先前隻聽說過嚴岑在任務中無故身亡,卻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身亡的。許暮洲原本以為自殺不過就是燒炭割腕吃安眠藥,卻沒想到他真有膽子往江裏跳。


    溺死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不光要忍受窒息,還要忍受鋪天蓋地的絕望。


    怪不得永無鄉無法確定嚴岑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他有意吧,又事出有因,說他無意吧,確實是他自己往江裏跳的。


    永無鄉給出的說法是嚴岑在任務中無故身亡,也就是說,嚴岑可不是在跳江後就結束了這次任務這麽簡單。


    許暮洲得到了答案,心裏卻並未覺得輕鬆,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嚴岑的臉,安撫了他一下。


    ——因為他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嚴岑在任務世界中,使用的是別人的任務身份,那他跳了江,然後以「死亡」的結果迴到永無鄉,那麽他所使用的任務身份不是也活不了嗎。


    ——雖然這男的從情感角度來說的確該死,但是永無鄉有資格處刑普通人嗎。


    許暮洲不用問就知道沒有,如果有的話,他的實習任務也不用大費周章地跟審判係統一起運行了。


    那嚴岑自作主張地殺死了原有時間線中的人物,永無鄉為什麽沒有算他違規。


    「嚴哥。」許暮洲忽然問:「如果當時你選了另一個任務身份,這任務要怎麽完成,幫著這女人殺了這男的嗎?」


    嚴岑隻當他是順便一問,順口道:「當然不——」


    他話音未落,頓時反應過來什麽,不由得臉色一變。


    第143章 長生天(十三)


    許暮洲瞭然地挑了挑眉。


    「然後呢?」許暮洲問。


    嚴岑抿了抿唇,生硬地說道:「沒有然後了,之後我休假,再之後你就來了。」


    「所以……」許暮洲刻意拉長了一點尾音,看見嚴岑有些緊張起來才問道:「那為什麽,你可以主觀殺害任務線中的人員,還沒有被永無鄉算作違約。」


    嚴岑沒有說話。


    其實沉默並不代表著一無所獲,在某種情景中,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許暮洲按著嚴岑的肩膀直起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嚴岑沉默地跟他對視著,握著他腰間的右手輕輕地摩挲了一把。


    這個姿勢有點眼熟,許暮洲想。


    緊接著他忽然想起,在從歐洲那個任務世界迴來之後,他跟嚴岑確定關係時,好像就是這樣一個姿勢。


    當時嚴岑好以整暇地坐在沙發上,絲毫不介意自己處於「弱勢」地位,他握著許暮洲的腰,懶散地仰起頭來看著對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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