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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驚喜的扭過頭去看,果然瞧見夏連那個臭小子頂著個光腦袋懶懶斜靠在一棵樹上,嘴裏吊兒郎當的銜了一根草做出一副風流模樣來。


    而他的身旁,一身紫衣麵容冷漠的雲鄂抱劍而立,雖是長途跋涉卻未在他們臉上見得出什麽風霜,精神爍立的兩個人看起來倒是極其相襯。


    我正準備出言反過來調侃幾句好讓他羞躁羞躁,卻突然聽得一聲長嘯,接著白色的身影便快速閃到我和蘇晉麵前,毫不相讓的與猊犬對峙著,一改之前的乖順模樣,供著健壯的脊背,厚實的腳掌在地上輕按隨時準備出擊,威風絲毫不輸它對麵的猊犬,那猊犬雖然依舊麵貌猙獰,但卻是緩緩往後退了一步。


    我愕然出聲:“小白!”


    蘇晉立刻拉住我的手往後退開老遠,夏連走近我們,打量了我一陣,拿掉嘴裏的草皺眉道:“你怎的一副半死不活的臉色?”很快發現了我腰間的血跡,臉色更加難看:“夏小六你能有點出息麽?我不過才離開一個月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又憤然的朝蘇晉道:“姓蘇的你不是答應了老子要好好照顧夏小六的嗎?醢”


    其實作為阿姐我想提醒一下他人家可是皇上他這個態度對人家可能不太好,卻聽見蘇晉抿了抿嘴,誠懇道:“是我的錯。”


    夏連愣了一下,一副顯然沒料到蘇晉會是這個反應的表情,我瞧見雲鄂踱步過來,低頭湊在夏連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夏連的臉色頓時大變,一臉驚恐的望著蘇晉,半天後,依舊還是要麵子的哼了一聲,但氣勢顯然大不如之前囂張:“別……別以為你認錯老子……老子就會原諒你,不過……不過夏小六腦子時常不好使,照顧起來確然有些困難,受點傷也是難免。”甚顯親厚的拍拍蘇晉的肩:“看她的臉胖了一圈,想來你還是做得很好的。”


    我:“……緹”


    這個時候我懶得跟這個牆頭草臭小子計較,指著小白等不及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他臉色終於肅穆起來,正色道:“此時境況緊急,迴頭再跟你解釋。”


    我們一起看向不遠處,我心情激動的蹲下身來正要仔細的見識一下小白的本領時,整個身子卻被人一把抱起,頭頂的蘇晉臉色沉肅的道:“你的傷口還在流血,我先帶你迴去療傷。”


    我心有不甘,覺得這樣精彩的場麵我卻不能親眼目睹實在是一大遺憾,囁嚅道:“其實嘛……我覺得我的血比較多,多留一點倒也沒什麽的……”


    他深情淺淡的挑眉道:“高位截肢你怕,失血過多而枯死你倒不怕。”


    我勾住他的手頓時顫了一顫,騰出來一隻摸摸黏膩的腰肢,在腦中想象了一下枯死是怎麽個死法,忍不住全身一震,但還是有些猶豫的道:“可是顏楚還……”


    他道:“你放心,他們會找到她的,你此時這個模樣,留下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一旁的夏連不耐煩的擺擺手:“莫要再囉嗦了,走罷走罷,省得看得老子眼睛疼。”


    天上的月依舊見不到影子,夜空中又稀稀拉拉的布下些雨滴,街上見不到幾個行人,耳邊隻有沉穩的腳步聲,我縮在蘇晉懷裏,身上罩著他的外袍,默然了半天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雙眼仔細的望著前路,沒有低頭迴我道:“你是嫌我抱得不舒服?”


    我急忙道:“不是,我挺舒服的,挺舒服的……”說完覺得這話怎麽有點怪怪的,又趕緊加了一句:“我是說你抱得挺好的……”


    他滿意的嗯了一聲:“那就在我懷裏好好待著。”


    他的胸膛很結實,因走路時的輕微晃動,我的臉頰時不時的會輕觸到上麵,身上明明冰冷得不行,臉上卻是隱隱發著燙,便有意的將腦袋別過來些,這一別卻發現我們所行之路並非迴翠竹閣的方向,心中狐疑,忍不住問他:“這,這是要去哪裏?”


    他淡然道:“雨很快會下大,此處離翠竹閣並不近,你的身子恐怕經不起淋了,我瞧見前麵有一家客棧,先暫時前去歇下,等雨完全停了再做打算。”


    我覺得,大半夜孤單寡女同住一家客棧這種事情怕是有些奇怪,但看他一副坦蕩的形容,若我介意什麽倒顯得我心思複雜,便故作平靜的道了一聲:“哦。”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憂心道:“但是夏連他們完事後一定會直接迴到翠竹閣,到時候見不著我們恐怕會很擔心。”


    他道:“我自然會派人前去知會他們。”


    於是我倆還是住進了這家稍顯簡樸的客棧,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這家客棧正是我付了銀子準備讓顏楚住下的那家,見我倆以這般情態進來,掌櫃先是驚了一驚,然後似乎也發現了我受傷,便急急忙忙的將我倆領到房間裏。


    蘇晉將我放到床上後,從袖裏掏出銀錢遞給掌櫃,掌櫃欣喜不已的哈腰接過:“多謝客官打賞,多謝客官打賞。”


    蘇晉淡道:“這是房錢。”


    掌櫃愣了愣,看我一眼茫然道:“這位夫人之前不是已經付過房錢了麽?”


    蘇晉轉身看我,我目不斜視的望著天花板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片刻後他轉過身去,對掌櫃問道:“這附近有沒有大夫?“


    掌櫃忙道:“迴客官,小店隔壁便有一家醫館。”


    蘇晉又掏出兩錠銀子,放到掌櫃手裏道:“你去把醫館裏的大夫請來,順便替我們找兩身幹淨的衣裳,再打一桶熱水進來。”


    掌櫃連連應下後退了出去,未多時便領著大夫返迴。


    大夫是個中年女大夫,手腳利落得很,三兩下便將我的新傷舊傷都處理好,過程我還沒有感受到什麽疼痛,令我更為滿意的是她話也不多,除了一些正常的交代之外也沒有多問什麽,是以我也十分配合,雙方都很是愉快的結束了這一次診療。


    掌櫃和女大夫都走後,屋中隻剩下我和蘇晉兩人,我靠在床上看著他搬了個凳子到我床邊,又放了盆熱水在上麵,揉好一塊帕子遞給我道:“方才我問過了,這客棧裏沒有女侍,你委屈一下,幫自己擦幹身子,不要染了風寒。”


    我沒有想到他考慮得這般周全,還親力親為的幫我做這些本是下人該做的活,便一時間有些愣然。


    他看我一陣,問道:“還是你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


    我急忙一把接過帕子:“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他點點頭,便將另一隻手上的幹衣裳放到我身邊,“當心些,不要讓傷口碰到水。”說完折身拉過一旁的屏風隔在我的床前,邊繞過去邊道:“我就在屋外,有事便叫一聲。”


    我之前來訂房的時候,掌櫃告知這是最後一間空房,想來一旦出了這間房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聽見窗外風聲作響,我腦中立時出現他掛著一身濕衣裳立在冷風中的蕭瑟模樣,忍不住在他踏出門檻之前叫了一聲:“等等。”


    他的腳步頓住,我咳了兩聲:“那個,你就留在屋中罷,若是有什麽意外情況你也好及時幫忙應付。”


    我有些忐忑的等了片刻,聽到他以尋常口吻答了一個:“嗯。”


    我想,都這個時候了,我也沒有什麽好介意的,況且隔著一道屏風,誰也瞧不見誰,特殊時刻還扭扭捏捏那是閨秀女子的作態,我夏小六在山野長大,又混跡江湖多年,怎能不拿點氣度出來?便語氣自然的道:“屋裏不是還有一桶水麽?你也洗洗換身衣服罷,否則染了風寒怕是不好親近錦兒。”


    我聽到他腳步挪動的聲音,似乎是在猶豫,我咳道:“你放心洗罷,我不會偷看的。”


    聽到一聲輕笑,他的話語卻有些輕快:“我倒是希望你偷看。”


    我臉頰頓時發熱,沒想到他平日裏總是一副淡漠模樣,竟然也有這樣不正經的時候,又覺著此時自己若有什麽應和反而是讓他得逞,便裝作沒聽到懶得理會他。


    未幾,屋中傳來入水的聲音,屏風上頭升起嫋嫋的霧氣,我暗暗鬆一口氣,便伸手將衣裳剝去,有些費勁的開始給自己擦身。


    房裏一片沉靜,或許是因為隔著屏風,我反而有些放鬆下來,想起今晚發生的一切,我心中總歸有些歉疚,自己明明曉得顏楚的身份特殊,卻還是大意的留她獨自一人,若是一刻不離的將她帶在身邊,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心中記掛著顏楚此時的境況,我帶著懺悔的心情主動向他承認道:“其實,顏楚是我帶出來的。”


    話說完,我想著即使他責備我兩句我也受了,等了片刻卻聽到他淡然的道:“嗯,我知道。”


    我也料及他怕是早已猜測到事情的經過,沒有當場拆穿也隻是礙於情麵,但此時我都主動提出來了,他怎的還是這個無波無瀾的反應?手中的動作稍頓了頓,又道:“你知道顏楚為什麽會逃婚麽?”


    他的迴答竟然還是方才那三個沒什麽情緒的字:“我知道。”


    我先是愣了一愣,轉念一想卻又即刻反應過來,像他這樣思慮縝密的人,和顏楚相識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察覺到她對他的心思?但我又有些不解,忍不住問他:“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把她許配給長安君?”


    他沉默半晌,迴道:“我這樣的身份注定得不了安穩,處處都是身不由己,反而是沈安性子灑脫,為與不為全憑自己心意,他不屑於為了權勢與別人明爭暗鬥,但也會為了護住自己的人而不在意手染鮮血,他不會虧待顏楚,顏楚跟了他比跟著我會好過許多。”


    我有些茫然:“沈安?”


    他解釋道:“長安君跟隨父姓,單名一個安字。”


    我哦了一聲,對於他方才的話,卻是不知道該不該讚同,或許長安君確然是一個好的托付,但他與顏楚之間沒有感情,就算會照顧顏楚也隻是出於責任二字,但蘇晉心裏沒有顏楚,即使顏楚得償所願的跟了他,單方麵的付出或許會更讓人痛苦。


    我在心中長歎一口氣,不禁覺得顏楚與我都是同病相憐,這世上的選擇那麽多,我們卻偏偏選了一個最不該選擇的。


    不忍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問道:“你知道方才那些到底是什麽人麽?”


    他道:“暫時沒有查清,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是受顏煥的派遣而來。”


    這個猜測我之前已經想到過,但還是十分不解的道:“顏楚隻不過是一個公主,而且如今都已經嫁到衛國來了,對他的地位根本造不成威脅,他為何非要對顏楚下手?”腦中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我有些訝然的道:“莫非……是因為離落?”


    蘇晉的迴答肯定了我的猜測:“你想得沒錯。”又頓了頓,語氣淺淡的道:“離落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罷。”


    我心虛的道:“這個嘛……”忽想起什麽來又急忙道:“你千萬不能怪秦若,她離開之前已經請示過我了,若沒有我的同意她定然是不會離開的,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你倒是熱心腸。”又寬慰我道:“你放心,我不會怪她更不會怪你,我早料到她會留不住,本來已經打算派她隨同暗衛前往安南,但沒想到她會如此等不及,自己先動身前去了,有她出手,我也更放心一些。”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通情達理,心中頓時甚感欣慰,輕鬆的道:“原來如此,秦若如果聽到你這個話,想必會更加忠於你這個主子。”


    他笑道:“這算是誇讚麽?”


    我咳了兩聲,有些別扭的道:“就算是罷。”不想讓他太得意,又立刻轉移話題問道:“離落現在如何了,你有消息麽?”


    他道:“離落動身前去梁國時,我並沒有撤去跟在他身邊的暗衛,當日安南城遇險,涼國派來的人雖無一幸存,但離落被暗衛找機會悄然救下,藏身在安南城中,顏煥並未放棄追捕離落,他們的藏身之所時刻會有變動,是以離落現在的具體位置,我也並不清楚。”


    雖然如此,但聽到離落並無性命之危,我總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塊石頭,想了想皺眉沉吟道:“這麽說來,顏煥抓走顏楚,目的是想用她做威脅逼離落現身?”


    蘇晉道:“顏楚和離落一母同胞,兩人在宮中相依長大,若顏楚有不測,離落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顏煥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花這樣大的功夫來劫持顏楚。”


    我不禁感到後怕,若是今晚真叫那老和尚得了手,那這兄妹倆豈不是要陷入絕境之地,細細想來,若不是蘇晉對離落的周全安排,若不是今晚他的及時出現,隻怕現在的局勢就不是這番境況了。


    隔著屏風,我聽到水聲偶爾響動,由衷的朝他道:“多謝你了。”


    他有些不解:“謝我什麽?”


    我道:“多虧了你,顏楚和離落才能擺脫一場厄運。”


    他默然,半天沒有迴應,我有些狐疑,覺得自己方才並沒有說錯什麽話,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打破沉默,便繼續手上的動作擦去身上的雨水,隻是受兩旁腰傷連累,動作實在有些笨拙,花了大半功夫也隻是擦完上半身,本來我這個過程比蘇晉那個簡單許多,卻是他先比我將自己打理好,等我擦完身子開始穿衣裳的時候,屋中隻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方才那女大夫替我包紮的時候,我聽到門外他讓掌櫃幫他找書的話還覺著奇怪,此時突然想起既然隻有這麽一間空房,我倆也不能同榻而眠,他莫不是打算要看一夜的書?


    心裏想著這個問題,費了半天勁終於將裏衣穿上,再套外衫的時候卻發現這個裙子設計得稍有些複雜,我自己試著套了幾迴,依舊沒能成功的避開衣襟處繁雜的布塊將手塞進袖子裏,反而因為著急牽動了腰間的傷口,痛得我沒能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蘇晉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書隔著屏風問我:“怎麽了?”


    我咬咬牙,低聲道:“那個……你能不能來幫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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