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方貴那張發愁的臉,魔子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被他看著,方貴也有些尷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陪著笑臉,打了個哈哈,道:“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其實我一直都想當麵好好問問你,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魔子淡然的盤坐在虛空之中,平靜道:“什麽怎麽迴事?”


    “就是咱倆呀……”


    方貴比劃了一下道:“我不明白啊,為什麽在我突破化神境界的時候,一下子就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忽然就感覺到了你的存在,為什麽我明明感覺你實力強的深不可測,但是卻並不感覺你可怕,為什麽明明咱倆不是一個,但我卻感覺可以控製得了你,我生了氣,想要把這些王八蛋幹掉的時候,你就迴來了,我擔心你真個把東土幹掉時,你便暫收了手……”


    “咱倆究竟是什麽關係……”


    越說越覺得有些駭人:“你不會是我兒子吧?”


    魔子的臉莫明變得有些黑。


    他沉默了一會才道:“非要形容的話,我們應該算是兄弟!”


    方貴頓時愕然,訕訕道:“非要說是兄弟的話,那我長的比你好看一點……”


    魔子微一沉默,決定不理他,隻是淡淡開口道:“我們是同一個父親創造出來的!”


    “創造?”


    方貴敏銳的感覺到了這個不太正常的詞匯。


    “一切,都是為了超脫!”


    魔子平靜而淡然的開口,道:“當年父親推衍不出下半部的歸元道藏,於是他離開,世間人皆以為他去尋找所謂的彼岸,但實際上,父親早就明白,彼岸永遠也找不到,無論星空的另一端存在著什麽,那都不是人的彼岸,隻是未知而已,而對於人來說,彼岸,或說是歸宿,隻會是毀滅與死亡,沒有第二個選擇,生靈的出現,本來就像是一個偶然的錯誤!”


    “但就算是這個錯誤,也會想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魔子的語調平緩,不緊不慢,細細講了出來:“修行中人,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弱小,是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已經可以縱橫天元,舉世無敵的時候,卻連橫渡星空都做不到……”


    “自那時候開始,他們的對手,便已經不再是同類,而是宇宙長河!”


    “隻是可笑的是,因為最初這點橫渡星空的執念,他們推衍出了許多的路,使得他們越來越強大,或追求不死不滅,或追求超脫生命層次,而這些路,其實並沒有幫他們完成最初那執念,反而因為資源的爭奪,因為世間惟一這個概念的爭奪,他們一次次的紛爭,一次次的戰爭,結果卻是一次次的毀了自己這一世,一次次的使得天元毀滅,然後再重啟……”


    “本是為了走出去,結果卻是命都丟了,這是不是最荒唐的事情?”


    “於是父親終於明白,路是對的,但人卻是錯的,人不可能駕禦得了路……”


    “真正能夠駕馭路,能夠探索更遠地方的,隻能是一種更為完美的生靈,比如我……”


    “啥玩意兒?”


    方貴大吃了一驚,瞪著眼睛道:“你不是人?”


    魔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類似的存在你又不是沒見過!”


    一聽這話,後方仙殿裏,正趴在窗棱上向外張頭張腦的某兩個家夥嚇得一下子縮了迴去。


    “父親在星空裏遨遊了很久,他已經是天元曆史上,最強大的存在,但是他在宇宙之中,還是感覺自己無比的弱小,星空之中,有太多可以傷到他的存在,也有太多他看不透,解決不了的存在,於是他確定,路是有必要存在的,不然的話,人,或說其他的生靈,隻能永遠留在天元,無法踏出半步,那既然路是有必要存在的,或許人就不是太有必要的了!”


    “很早之前,便有人說過,人的存在,隻是為了孕育一種更為超脫的生命,所以才有人打造出了先靈山,打造出了這等不同於人的生命,隻不過,這些生命,也是殘次品,皆有著很大的缺陷,父親並不滿意,所以他創造出了我,我比世間任何一個已經被創造出來的生命更完美,我可以完美的執行父親的意誌,也沒有壽元的限製,我可以剔除掉所有負麵的情緒!”


    “如果非要有一個形容的話,其實我就是人的對立麵,是最完美的仙!”


    魔子說到這裏時,沉默了一會,才抬手,似乎穿過了那些浩蕩氣機的阻隔,看向了空中的星辰,道:“雖然我可以說話,可以思索,但我與那些星辰,本質上是一樣的,我沒有欲望,人因欲望而犯錯,而自毀,我沒有欲望,便可以完全的避開這所有的缺陷……”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了許多。


    後方仙殿裏,白官子與小魔師兩個哆哆嗦嗦,一聲也不敢吭。


    方貴也沉默了一會,才道:“那父親……那個仙殿主人,為啥又改變主意了?”


    魔子看向了他,似笑非笑,道:“你怎麽知道他改變主意了?”


    方貴無奈的抓了抓腦袋,道:“他若是不改變主意,又哪裏還需要跑到外麵去十幾萬年,又哪裏還有現在這些事,直接把你派迴來,奪走所有人的路,那不就一切都解決了?”


    “不錯,父親改變主意了!”


    魔子沉默了一會才道:“他發現我太完美了!”


    方貴微微愕然,好一會才道:“你說的可能是實話,但還是感覺有點囂張……”


    魔子不理他,隻是淡淡道:“我初時也不理解父親的話,隻知道他開始苦惱另外一個問題,他花費了十幾萬年時間,借助於很多個我,做了一些極為複雜的事,然後在這些事做成之時,他也就開始麵臨一個選擇,在這時候,他創造出了你,並將你送迴了天元……”


    “咋造的?”


    方貴明顯對這個問題更好奇一些。


    但魔子隻是微一沉默,選擇了無視他,繼續道:“天元眾生靈,以為你是帶著答案迴來的,但卻不知,你其實是代表了父親,迴來尋找一個答案的,父親最終的決定是什麽,眾生今後的命運是什麽,其實都在你一念之間,所以,你才可以召喚我,你希望我毀世,我便會滅世,你希望我停手,那我便會停手,因為父親最後給予我意誌的機會,給予了你!”


    方貴的眼睛頓時瞪圓了,一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神色便又有些苦惱。


    魔子則是顯得異常坦蕩與平靜:“我本來不理解父親的這個決定,直到我此番歸來,從你身上看到了答案,也就明白了,父親為什麽在創造我之餘,又給出了另一個選擇!”


    “我身上?答案?”


    方貴聽著有點詫異:“我這麽厲害呢?”


    “隻是你見證了答案,而不是你給出了答案,這意義並不相同!”


    魔子很不會說話的說道:“真正讓我明白了父親這個決定的,是北域!”


    方貴這迴是真有些吃驚了:“就這破地方?”


    魔子似乎也在斟酌著,緩慢開口道:“某種程度上,北域代表著世間最惡劣的生命,他們短視,自私,懦弱,又毫無擔當,而我代表的,則是最完美的生命,可是父親說過,越是像我這樣完美的生命,越是有著一個無法忽視的大缺陷,那便是,我永不懂得反抗!”


    方貴頭頂上彈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魔子淡然道:“我沒有欲望,所以我也不會有什麽想做的事,隻會執行意誌,解開秘密,但因為我本來就沒有欲望,所以我縱是開了秘密,這個秘密,也是沒有意義的,便如日月星辰,你將宇宙之中最大的秘密講給他們聽,他們也全不在意,對於我來說,也是一樣!”


    “父親可以將他的意誌給我,我會去執行他的命令,便如果某一天,有更強大的存在抹去了父親留給我的痕跡,重新賜於我意誌,我也會去執行他的命令,沒有絲毫怨言!”


    “而北域則不同!”


    “北域被尊府統禦,敲骨吸髓,從一開始雙方的力量懸殊來看,任何一位北域的人去對抗尊府,都是一條死路,這樣的選擇,於我而言是不會去做的,我隻會執行尊府的意誌,隻會做出對的選擇,麵臨看起來毫無勝算的局麵時,我會坦然接受,而不會有任何怨言,可是北域不同,縱是明知是死,也還是會有人去對抗尊府,並且在這個對抗的過程上,節節蛻變,原因便是因為,他們心裏有欲望,而這欲望,便是會一直推動著他們的動力……”


    魔子平靜的說著:“這,就是我與真正生靈最大的差別,也即是差距!”


    方貴聽得,已然張大了嘴巴,感覺很奇怪。


    似是懂了,又似是沒懂。


    人因為有了欲望,而不完美,而自毀。


    又因為有了欲望,而懂得反抗,而自救?


    ……


    ……


    這麽傷腦筋的話題,方貴決定不想了,他臉色嚴肅又認真的道:“那你最終決定是什麽?”


    魔子道:“我會給人間留下路的種子,也會執行父親的命令,收走人間的路!”


    方貴一聽,頓時驚了:“說了半天,還是要收走?”


    “收走他們的路,不是壞事,隻是為了更多的給予……”


    魔子臉上,像是浮現了類似於笑容一般的表情,輕聲道:“這也是父親最終留給人間的選擇之一,依著他的想法,既然將路給予我,是不對的,那自然就要還給人,可是人得到了路,又會因為路的力量而導致自毀,那又怎麽辦?”


    “答案很簡單……”


    “……”


    “……”


    聽著魔子的話,腦海也仿佛生出了無盡的念頭,方貴的嘴巴漸漸的張大了。


    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又似覺得理所當然。


    最終,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些,倒是都好說,隻是,我們有個最嚴重的問題……”


    魔子微怔,疑惑的向他看了過來:“我沒有計算到還有問題……”


    “現在這個局麵啊……”


    方貴焦急的比劃了一下,道:“現在我是明白了,可是怎麽跟他們說啊……”


    一邊想著,一邊擔憂的向後看了一眼,道:“那些人,都還以為我是進來拚命的呢,這一下子,我跑出去跟他們講,啥事都沒有了,大家迴家吃飯吧,他們不得……不得……”


    越想越是苦惱:“不得打死我?”


    魔子的神色,顯得有些疲憊,似乎沒想過自己會麵臨這樣的問題。


    他能給出很多事情的答案,但顯然不包括這一種。


    於是他隻是微微想了一下,便道:“你來決定吧……”


    “我……”


    方貴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實在是很為這個問題而苦惱。


    他搜腸刮肚的想了起來,記憶中自己好像還從來沒有像此時一般為一個問題而苦惱過,他想了很多很多的辦法,但每一個辦法都不怎麽靠譜,於是他開始從身邊的人身上找原因,找答案,腦海裏浮現了太白宗主的從容與鎮定,也浮現了幕九歌的淡然與無畏……


    於是,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沉凝了下來。


    當一個謊言越來越大,已經變得快要圓不起來的時候,怎麽辦?


    那就……


    ……堅持到底!


    ……


    ……


    “你再陪我演一場吧!”


    方貴忽然認真的看向了魔子,大義凜然的道。


    魔子是真的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他們現在都以為我是進來跟你拚命了……”


    方貴比劃了一下,嚴肅道:“所以我們就拚一場給他們看……”


    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真的拚,就是拚給他們看看,你來我往,我打你一拳,你再挨我一腳,然後要做出一種打的非常慘烈的樣子,要讓他們看到,我現在拚的有多辛苦,有多危險,要讓他們看到一種以前從沒見過,以後也一直忘不了的那種,曠世大戰……”


    魔子沉默了下來,表情明顯有些不樂意。


    “這是好事啊……”


    方貴勸道:“越是這樣,他們越信我,我才好勸他們走最後一條路啊……”


    魔子道:“不必他們信你,我也能讓他們走這條路!”


    “那多廢勁?”


    方貴道:“你好好想一下,按我說的來,是不是更省點事?”


    魔子真個認真的思索了很久,緩緩點頭道:“是的!”


    方貴大笑了起來,叫道:“來吧,演的漂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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