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狄飛驚來說, 此時見到柯阮並不能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就在前一天晚上, 柯阮殺了雷損。


    雷純帶著雷損的屍身迴去的時候,狄飛驚或許算不上是很意外。


    他既然同意了雷損的計劃,當然也就知道計劃有失敗的時候。


    無論蘇夢枕本心是否希望殺死雷損,但對於雷損來說,這次行動他是拚死一搏, 並且也做好了自己或許會死掉的準備。


    所以他才不允許狄飛驚跟他一起去。


    如果雷損死了, 狄飛驚就是六分半堂最後的希望。


    除了狄飛驚, 沒人能夠整合壓製失去雷損後的六分半堂,所以狄飛驚不能去。


    雷損既然自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他就不會允許狄飛驚也去冒險。


    自然, 狄飛驚明白這一點, 所以雷損死亡, 其實也算是之前預料到的結果之一。


    但雷純告訴他,殺死雷損的人並不是蘇夢枕, 而是柯阮。


    或者說, 如果柯阮沒有出手的話,現在死去的人就該是蘇夢枕了。


    讓蘇夢枕親手殺死師無愧, 對於蘇夢枕來說這樣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尤其是在他剛剛經受這樣的打擊就要麵對拚死一搏的雷損的時候。


    但世上沒有如果。


    柯阮救了師無愧, 然後反利用師無愧去擾亂雷損的心神,之後一劍擊殺雷損。


    這樣的變故隻在瞬間。


    得知這些的時候狄飛驚是怎樣的心情呢?


    沒有人知道。


    因為狄飛驚還是那個狄飛驚。


    如果不是在祭拜雷損的時候他悲傷落淚, 他看起來與之前幾乎毫無區別。


    六分半堂已經布置好了雷損的靈堂, 狄飛驚就在那裏坐了一整晚。


    柯阮那一劍斬斷的不僅僅是蘇夢枕和雷純, 還有她自己與狄飛驚。


    狄飛驚知道,如果說之前他與柯阮之間隻能算是希望渺茫的話,那麽從那一刻起,他們就絕無可能。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然後也意識到了一直以來盤桓在他心頭的思緒到底是什麽。


    他並不是一個情感激烈,張揚熱情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他的克製內斂讓他看起來始終遊離在一切之外,就連這樣的事情都不例外。


    當他知道柯阮就是王憐花,就是連雲寨的大當家的時候,狄飛驚就明白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他是個聰明人,聰明到不需要刻意思考,潛意識裏就已經得出了答案。


    柯阮離開六分半堂的時候,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她的決心,而當她以連雲寨大寨主的身份再迴來的時候,狄飛驚更加清楚她所作出的選擇。


    所以他更加克製,更加深沉,如果不是由他自己將話語說出口,或許永遠沒人知道他的想法。


    但他終究失控了一次。


    當柯阮一大早來找他的時候,他終於還是沒能夠忍住心緒,有所表露。


    那個時候的他或許已經預感到了什麽,雖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


    直到雷損死亡。


    他之前的一切克製內斂都是為了雷損,為了雷損所重視的六分半堂,而那一刻,這一切的因由都不複存在。


    一直以來克製積壓的情感爆發出來,一直盤桓在心頭的東西終於衝破迷霧,他從未那樣清醒的認知到自己到底抱有著怎樣的情感。


    但雷損死了。


    他的死解開了一道枷鎖,然後換上了更加沉重的桎梏。


    狄飛驚從此要撐起六分半堂,要保住雷損僅存的基業,要帶領六分半堂的殘餘勢力隱忍發展,然後終有一天,他們會複仇。


    徹底擊敗金風細雨樓!


    這是雷損的遺願,也是狄飛驚必須承擔起的責任。


    金風細雨樓,蘇夢枕,柯阮……


    狄飛驚想,如果柯阮第一次進京的時候他就留下她,那一切又會怎樣呢?


    是否一切會與現在不同?


    但她離開了六分半堂,去往更加廣闊的江湖,然後終於成長。


    江湖風雨如刀,她卻在風雨之中越發堅韌美麗。


    或許柯阮的底線和堅持是她與狄飛驚終究陌路的原因,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惹人心動。


    然後狄飛驚明白,如果柯阮未曾成長,對他來說,那就僅僅隻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而已。


    空虛單薄的美麗。


    此時的狄飛驚坐在三合樓,麵對著柯阮。


    他無比清楚自己今日的目的為何。


    而從這一刻起,柯阮於他隻能是敵手。


    如今的他坐在柯阮的對麵,而柯阮坐在蘇夢枕的身邊。


    柯阮安安靜靜的坐在蘇夢枕的身側,幾乎不曾說話,把一切決定權都交給了蘇夢枕。


    這是理所應當的。


    不僅僅因為蘇夢枕是樓主,更因為他在這方麵比柯阮更具眼光和智慧,對京城各大勢力之間的博弈更加得心應手。


    倒是戚少商,雖然看起來好像是無情的隊友,但誰都看得出來他護著柯阮不比蘇夢枕要少。


    無情迴頭看了他好幾眼,隻差要甩眼刀瞪人,戚少商視而不見。


    從這一點來說,戚少商真的是個相當靠譜的大當家。


    即使他早就不做大當家了。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在於柯阮的招式是否能夠傳授他人,是否真的如她所說隻能使用一次?


    無情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柯阮還沒說話,戚少商就果斷道:“我信她!”


    無情的嘴角不由一陣抽動,他壓根不想再去看戚少商,而是對柯阮道:“柯姑娘怎麽說?”


    柯阮道:“隻能用一次是真的,教不了旁人也是真的。”


    無情道:“就算隻能用一次,但若無法教授旁人,姑娘又是如何學會的?”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總不至於是柯阮天生就會啊!


    蘇夢枕卻反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比起這個招式,我以為你們會對我開出來的條件更感興趣。”


    這一點確實無可反駁。


    但無情很堅持:“如果真的有人將話說到了官家麵前,家師總得有個交代。”


    蘇夢枕道:“所以隻需要讓消息傳不過去就好了。”


    他看了眼無情道:“官家求仙問道本不是諸葛先生所讚同的,如今這話如果再說到官家麵前,證明確有其事,恐怕諸葛先生也不願意見到。”


    關於當今皇帝的畫風,大家還是有深刻認識的。


    那些道人仙長之類的人物一個勁的忽悠他,從來沒拿出什麽靠譜的成果來,但皇帝依舊堅定的相信他們。


    如果再叫皇帝見到了柯阮這個能‘起死迴生’的實證,天知道要鬧出什麽事情來。


    這顯然不是諸葛神侯願意看到的情況。


    蘇夢枕很清楚,這種事情根本不能期盼皇帝知道之後,再由諸葛神侯勸誡,一定是從剛開始就不讓人知道。


    現在消息還控製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知道的人並不多,且都想要做點交易,謀求點好處。


    所以他相信隻要處理的好,這事並不是不能解決的。


    神侯府和金風細雨樓本不是仇敵,因此無情的話並不算故意為難,畢竟他問出的問題很現實,也是必須要解決的。


    狄飛驚當然明白這一點,他更加明白蘇夢枕為何先與無情談。


    因為隻要和無情達成統一,蘇夢枕就能攜兩方之力來壓製六分半堂。


    但狄飛驚並不抗拒。


    此時並非六分半堂出風頭的時候,他來是圖存,不是死磕,所以隻要他能夠保住六分半堂,那麽蘇夢枕多占些好處也是好事。


    六分半堂在失去雷損之後越疲弱,蘇夢枕才能越放心。


    否則他何以不對付六分半堂?


    為了和雷純的曾經的婚約關係?


    蘇夢枕難道真的是糊塗到那種程度的人嗎?


    狄飛驚盤算著,如今金風細雨樓看似聲勢浩大,但那隻是強撐麵子罷了,內裏也是傷痕累累,蘇夢枕的目的恐怕是蠶食,而不是立刻將六分半堂逼上絕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六分半堂如果再來一次絕境反撲,蘇夢枕也不一定承受得起。


    所以六分半堂隻要足夠聽話,蘇夢枕就不會趕盡殺絕。


    果然,當蘇夢枕和無情談妥之後,他開始專心對付狄飛驚了。


    狄飛驚早有對策,此時也不過是細節上的差別而已,他與蘇夢枕爭了一番,終於還是答應了蘇夢枕的大部分條件。


    蘇夢枕本不是為了對付六分半堂,他想要的是掌握大勢,實現抱負,之前不過是六分半堂擋了他的路,比起和如今已經不能威脅金風細雨樓的六分半堂較勁,蘇夢枕更想要的是統領大局,報效國家,抗擊外敵。


    但當柯阮陪著蘇夢枕離開的時候,她發現蘇夢枕並不輕鬆也並不高興。


    柯阮看了眼戚少商,想了想道:“我下次去神侯府找你。”


    說完這話,她擺擺手,跟著蘇夢枕一起走了。


    出了三合樓才對蘇夢枕問道:“你為什麽不高興?”


    蘇夢枕道:“因為問題還未完全解決,昨晚除了六分半堂之外,還有龍八太爺和小侯爺的人,還有朱月明的人,我今日借著神侯府解決了六分半堂的問題,但那些人可不是如今的六分半堂。”


    所以今日他沒有將那些人都請來,因為他打算私下談,一個一個的談。


    柯阮道:“看來我確實是惹了個大.麻煩,不過下迴再有這事我就不用去了吧,反正我也說不上話。”


    蘇夢枕看她一眼,寒火似的眼睛目光也是冷冰冰的,但柯阮總覺得蘇夢枕在嘲笑她的智商:“你來了,戚少商就一定會來。”


    有戚少商在,無情半點便宜都別想占迴去!


    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神侯府給蘇夢枕免費幫忙了。


    柯阮想了想戚少商之前的表現,不得不承認蘇夢枕說的很對:“大當家可真是個好人呀。”


    不過……


    “你這樣欺負無情真的好嗎?”


    蘇夢枕沒迴答這個問題,他隻是告訴柯阮:“你下迴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了吧,這些日子你需低調些才好。”


    柯阮連連點頭。


    他們這裏才剛說著戚少商,那頭無情也說到了戚少商:“我知道你與中神劍有舊,但如今形勢複雜,還是小心些為好。”


    戚少商道:“蘇夢枕至少贏了,這種時候京城裏誰不要給他些麵子?何況他今日親自前來,就算我不說那些話,結果又能有什麽差別?”


    無情不由一愣,隨即點頭:“你說得對。”


    如今連蘇夢枕的敵對勢力都得讓他三分麵子,何況是本就與蘇夢枕沒什麽衝突的神侯府?


    好好的幹啥在這種時候給蘇夢枕添堵呢?


    不過……


    戚少商道:“別說是我跟她有舊,你和阿阮之前也不是不認識呀。”


    “阿阮?”


    戚少商點頭:“這樣叫不是很好聽?”


    無情扯了扯嘴角,決定不跟戚少商討論這個,他問道:“我與她何時有舊了?”


    他和柯阮至多說得上一句認識罷了。


    但提起這個問題,戚少商笑的有些幹巴巴:“你當初見到的每一個戚姑娘,其實……都是她。”


    無情:“……”


    關於戚少商的性別問題,在大家一起洗個澡之後早就真相大白了,無情一直以為所謂的戚姑娘的傳聞是對戚少商的中傷,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有個戚姑娘?


    他不由問道:“我見了你不止一迴,哪一迴是她?”


    戚少商毫不猶豫道:“你最欣賞的那迴。”


    那迴戚少商手持逆水寒劍,孤身入神侯府,與無情達成協議,他表現的坦蕩豪邁,讓無情十分欣賞也十分敬佩,甚至想過戚少商或許不是個女人。


    女子如何能有這樣的坦蕩義氣呢?


    後來證實戚少商確實不是女人,無情還覺得自己當初的直覺挺對,從戚少商加入神侯府以來,他不止一次的誇讚過戚少商,也說起過那天的事情,並且表達了自己對戚少商的欣賞。


    結果現在……


    “至少那個時候的‘戚少商’確實是個女人。”


    無情:“……”


    中神劍這麽叼,蘇夢枕他知道嗎?


    【叮,神侯府聲望:500/1000(未完成)】


    柯阮:“???”


    正在和蘇夢枕說他的病情的柯阮手上動作一頓,隻覺得萬分懵逼。


    明明剛才分手的時候神侯府的聲望都隻有兩百啊!


    柯阮思來想去隻想到了一種可能……


    大當家你背著我幹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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