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的天氣不算太好,一不留神就有蒙蒙雨撲麵而來,不知不覺衣服就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到了一大早更是了得,稍稍有點兒雨氣都不行,大山會變成茫茫一片。

    劉恆作為堅定的“莫派”成員,天還沒大亮就爬起來直奔車站。在華國這地兒,向來是有錢不如有權、從商不如從政,莫凡把馬場扔給他其實隻是讓他磨練磨練。如今他爺爺劉三石在“海星計劃”裏占了小小的地兒,劉恆受益了——他開始從一幹產業裏抽身,前往樊昌曆練,如今在官場刷過了幾個小副本、解決了幾個小怪,隱隱也是樊昌排得上號的人物。

    他剛停車,就看見已經二十三四歲的莫凡從車站裏走出來。劉恆心裏有點兒感慨,當初剛見麵,這家夥是才十一二歲,但那小眼神看起來仿佛比自己還成熟,被他輕輕地瞄上一眼,自己就發虛。那時候劉家四麵楚歌,爺爺更是消沉至極,可這家夥隻是勸了一通,就讓爺爺重新站了起來。

    劉恆真正對莫凡服氣起來,是在來到西南以後。西南在那個時候有多荒涼、有多混亂,劉恆比誰都清楚,可就是那樣的西南,在莫建東的手裏一點點活了起來。但那並不是劉恆死心塌地加入“莫派”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在於眼前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家夥……

    有些人天生就是領袖型人物,即使莫凡撒手不管的時候比他事事上心的時候多很多,但很多人心裏他依然是整個利益集團的核心。

    這幾年莫凡消匿得很徹底,可他的影響力並沒有消失。可以說這次莫凡迴西南,就有他們的影子在,劉恆也是其中之一。劉恆始終覺得跟著莫凡才最踏實,莫平自然也很好,跟莫建東一樣是個實幹家,隻不過一想到跟著莫凡做事的日子,心裏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莫平太穩了,不適合他們這群莫凡帶出來的人。

    劉恆把車門打開,哼哼兩聲:“可算把你盼來了,小凡,你可真是不安分啊,什麽時候才肯定下來?”這話說得怨氣滿滿。

    隻能怪莫凡這家夥都接了調令都不老實,迴洛興接他家大黑小黑就不說了,居然還跑去蘇聯首府那邊溜了一圈——美其名曰二次交流,知情人都知道他去幹嘛了。

    莫凡一拳打在劉恆肩上,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劉恆的想法,隻是一直不想轉到官麵上來,有時候不在局內操作起來會更方便,比如說他要真是個規規矩矩的小小特派員,在密寧的布置肯定鋪不開。可有些時候不是他想不幹就不幹的,莫家根基不牢,即使莫建東、李香

    雲、莫平各自帶起了一批人也還不夠。正巧他在西北掛了個名,莫建東就順勢把他拉了迴來。

    雖然早就知道會走到這一步,莫凡依然有些躊躇。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並不適合走這條路,像當初去找劉三石,聰明點的人都不會在那個節骨眼惹麻煩上身,可是他就是做了,因為他覺得劉老頭兒的過錯並沒有那麽大。可有當初那個“油摻水假節能”錯誤在,劉老頭兒走到現在這一步就頂天了,想再進一步?難!如果是利益為重的人,根本不會繼續在劉老頭兒身上投資。但莫凡不一樣,他隻是想看到同樣被逼到絕路的劉家跟莫家一樣慢慢站起來,慢慢地擺脫“未來”的軌跡。

    歸根結底,他的出發點根本沒有“家族利益”這一條,因為父母和哥哥都在,所以他可以慢慢悠悠地選擇自己想走的路——有莫家在背後撐著,他可以高調地當“莫二少”,也可以低調地個掛名的“特派員”。

    他任性地把以前沒有享受到的一切統統享受個遍。

    現在要他走迴正道,真的適合嗎?

    莫凡搖搖頭,甩去腦海裏不合時宜的念頭。這麽多年都走過來了,還有什麽事能讓他退卻?他又能退到什麽地方去?

    往前走吧!

    笑了笑,莫凡問道:“虎兒縣就是你口裏的‘攔路虎’吧?真像你說的那麽難搞嗎?”

    “它占著整片大山的交通要道,偏偏又死活拉不起來,不是攔路虎是什麽?但它背後又有林家的影子,林家啊,在莫叔過來前那可是西南的主人。要不是林老爺子自己要求退下來,莫叔還不知要走多少彎路。而且莫叔還喊林老爺子一聲老師,你說誰敢動他?”劉恆咂咂嘴:“反正我是動不了的。”

    莫凡摸摸下巴:“林爺爺那邊的意思怎麽樣?”

    “林老爺子什麽事都精明,就是辦起正事來一塌糊塗。”劉恆抱怨:“西南在他手裏那麽多年都是那模樣,你說他能有什麽意思?”

    莫凡點點頭。把西北交給自己老爸的林老爺子人品是沒話說的,可當官這事光有人品不成,能力也要跟上。林老爺子顯然是守成的人,處事秉承著“做多做錯,做少錯少,不做不錯”的至高原則,能不動的他絕對不動,這在東南、東北那種好地方是最佳做法,可西南不一樣,西南需要的不是“守成”,而是“變革”。

    可西南恰恰是最難“變”的地方,太多的限製讓人無從下手。就像虎兒嶺這個“攔路虎”一樣,在林家把

    持西南時有人護著,輪到莫家後又扯著林家當護身符。這不是多難搞的地方,偏偏又誰都不能動。

    不能動的人裏麵又以莫建東為最——林老爺子當初在交接的時候做得漂亮極了,提攜莫建東時也非常高調,莫建東要是反咬一口,以後誰還敢往莫家邊上湊?

    進了這個圈子,就要守圈裏的規則。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莫建東也不會把自己最喜歡劍走偏鋒的小兒子扔到虎兒縣。

    “不變也有不變的好處。”想了想,莫凡笑著說:“對了,尤康健是你的人吧,好像他過得不太好?”

    劉恆說:“那家夥倒是個想做事的,要不是他,很多情況我們都了解不到——林家有一部分人對於莫叔上位,其實還是有點不甘心!”

    莫凡沒太詫異,如果自己是林家的一分子,恐怕也不太願意把手裏的大權交出去。也就是那時莫家異軍突起,不僅民望日高,還得了張家的支持,才讓林老爺子做出讓位的決定。

    既然接手了,就得把這裏頭的利益牽連好好理一理。

    莫凡在忙,霍勁也沒閑著。他在蘇聯首府的工作已經進入交接期的時候,迴國的事已經提上日程。這些天他都忙著與約瑟夫那夥人道別,最純粹的友誼發於少時,最長久的友誼結於青壯,這個年紀的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而且都著眼於即將到來的未來,所以他們注定密不可分。

    約瑟夫特別舍不得霍勁。別人都散了,他一個人邀霍勁喝酒。

    約瑟夫喝得半醉,笑著說道:“當初我一見到你,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

    霍勁說他醉了,打發他迴去。可迴過頭來,又有些悵然。

    有時候感覺這東西就是這麽奇妙。

    ——就好像他剛迴到一九九零年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清晰地感覺到莫凡也迴到了這個時空。

    ——就好像他和莫凡重新見到大黑的時候,大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們。

    另一個時空的約瑟夫曾經是他忠誠的下屬,蘇聯解體後正式跟隨在他身邊,那時候他的許多事情都由約瑟夫經手。對於約瑟夫而言,這種感覺似乎是一見如故,可對於霍勁而言,卻是真正的重見故交。

    那時候的他很少信任誰,就連對約瑟夫也並不是真正的交心。約瑟夫始終沒說什麽,隻有在他遇上莫凡、不遠不近地糾纏了好一段時間時,長得像他們老大哥的約瑟夫才開始勸他:“多信任他一點吧,他

    需要你的信任……他需要你的需要。”

    那些聽起來莫名奇妙的勸說,當時的“霍勁”自然是聽不進去的。

    當時的莫凡是什麽樣子的?

    那時候的莫凡,因為父母背著汙名自殺,不願再與叔伯有聯係,他就那麽安安靜靜地退了學,避開了朋友,仿佛躲進隻有一個人的世界就徹底安全了。

    霍勁瞧不上這樣的人,所以總愛揪著他的痛處一戳再戳。

    怎麽會有那樣的人?鄙夷他他不在乎,逼迫他他不在意,就連後來開始親他吻他,好像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隻有被踩狠了,眉頭才會皺一皺,一轉頭,又暗中努力起來。

    霍勁曾經以此為樂。

    可到了後來卻再也戳不下手。

    再後來,追悔莫及。

    霍勁也有過不冷靜不理智的時候,就像那一年莫凡想要“分開”,他開車離開的時候心裏確實憤怒無比。歸根結底,他沒有信心。他沒信心可以讓莫凡心裏隻有自己一個,更沒信心可以超越莫家在他心裏的地位,所以有那麽一段時間,憤怒曾經占據了他的理智。

    然後在那段時間裏,約瑟夫正好到了華國。那一年重新見麵,約瑟夫不再是當初家族敗落、不得不投奔霍家的落魄模樣,那意氣風發、熱情洋溢的笑容讓他意識到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既然如此,莫凡又怎麽會變迴那個不願麵對現實的莫凡?

    或者說,莫凡已經不是那個不願麵對現實的莫凡,自己怎麽能要求他繼續生活在自己的護佑之下、永遠不離開?

    於是他放手了,莫凡轉身了。

    可是彼此之間,卻走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靠近——如果是以前的莫凡,絕對不會主動許下承諾!

    到他們“迴來”的那一年,他一定會到他的身邊來?

    霍勁笑了起來。到他們“迴來”的那一年,應該是最高首長退下來的那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霍家應該已經拿到足以碾碎一切陰謀的渾水……他們應該也不需要淌什麽渾水了。

    不如就隨隨便便找個小城市,有事輕輕鬆鬆解決掉,沒事一起釣釣魚、散散步,偶爾溜溜快要走不動的大黑……

    ——不過,兩大“惡少”擠在一個小地方,那兒的壓力會不會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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