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包括學生會長。


    她也習慣在自我介紹的時候稱自己做“校園怪談中長舌頭的上吊少女”這種有些中二病的名字。


    就連經常找她聊天的漂亮少年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直都喊她學姐。


    “已經成為你的追隨者了,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名字?”少年把玫瑰別在她的鬢發上,認真地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讚美她,“像你這麽漂亮的鬼,應該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我的追隨者有很多,你隻是其中一個而已。”她舉著紙板,鼻尖嗅到玫瑰花的香氣。


    生前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從剛見到少年時就這麽想了。


    隻是這種溫柔含雜的感情太過涼薄,仔細分辨就能聽出他曖昧的話中從來都不參雜愛意。


    “今天去太平間,有別的鬼送了我幾袋血漿。”少年飄到樹上,和她坐在同一個樹枝上,說,“交了很多朋友,聽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學姐,你要不要聽?”


    “生前的事情有什麽好講的啊……還是說來聽聽吧。”她拒絕的話說到一半,看見少年有些失望的表情,又忍不住改了口。


    真是藍顏禍水。


    “我就知道學姐你想聽。”少年晃了晃腿,語氣輕快地說。


    她才不想聽人類的事情,隻是因為少年一副很想講的樣子而已。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她用板子擋著臉,又忍不住偷偷從縫隙中偷看少年漂亮的側臉。少年講了很多事情,但她什麽都沒有聽進去,注意力全在少年的臉上。


    她隻聽到了少年說的最後的幾句話。


    “如果能再活過來的話,肯定要把這些事情都做一遍才行,有好多東西都沒看過。”少年說到這裏,臉上又是一副可惜的表情。


    “確實會覺得可惜啦,我現在也很可惜沒有和所有類型的英俊男人都約一次會。”她也很認真地對此發表評論,但少年隻是瞟了她一眼,然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少年離開之後,她取下別在耳邊的玫瑰放在鼻尖仔細地嗅了嗅,確定上麵除了少年的味道還有另一個人的氣味。她原本以為是江安,後來才發現是學生會長。


    果然有著漂亮相貌就算死了都可以這麽吃香。


    “既然喜歡的話就去對他說出來。”她一向喜歡慫恿男人對她表示愛意,甚至專門把不同男人送給她的戒指放在了一個盒子裏。她決定慫恿學生會長去和少年挑明對他的感情。


    學生會長瞪著一雙死魚眼盯著她,半響才說:“你知道執念嗎?”


    “這種東西我絕對比你了解的要多。”


    “他的執念太弱了,不能停留在這個世界很長時間。說清楚了會更麻煩。”學生會長嗤了一聲,對她說,“把他給你的那朵玫瑰還給我。”


    “他已經送給我了。”


    “不還給我的話現在我就可以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人類中的男性,有時確實會有這種對女人不會心軟的類型。她對學生會長的這種態度,好像能夠理解。就像她以前的哥哥一樣,會對同性產生類似愛情的好感。


    她不得不把玫瑰還給學生會長後,心情突然有些抑鬱。


    當天下午她又收到了另一個追隨者送的一大束玫瑰,但她還是喜歡少年送給她的玫瑰。


    ——更恰當的說,她是喜歡少年把花別在她耳邊時,臉上專注的樣子。


    說起來執念這種東西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就算是單純的想要留在這個世界上,也算是一種執念。那麽她的執念是什麽呢?肯定不會像江安那個蠢鬼一樣是征服世界啦。


    “大概是為了尋找一個隻給我留下模模糊糊印象的男孩子吧……”


    “總覺得如果找到了就有好多事要做。比如說要準備婚禮什麽的……可惜伴郎已經少了一個了。”“反正命運肯定會安排我和他在一起的嘛,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


    雖然她已經死了。


    但如果對方也死了的話,不是正好嗎?


    少女一邊念叨著,一邊用腳踢了踢剛從湖裏爬出來的水鬼,“喂,你說是不是?”


    水鬼頂著一頭水草愣愣地晃了晃腦袋。


    “蠢蛋,這時候一定要點頭的啊。”少女不滿地又往水鬼的頭上踢了一腳,後者嚇得連忙點頭。


    像這種陽光明媚的日子,肯定是要出去尋找獵物的,她哪裏可能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鬼傷懷那麽久。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把舌頭收迴嘴裏後,準備尋找下一個蠢貨。


    “上吊少女,你有時間聽我說點事嗎?”江安那隻蠢鬼垂著頭站在不遠處,看起來狀態不佳。


    “姐姐今天不想聽你的悲傷往事,而且姐姐有名字,請不要總是上吊少女上吊少女的。”


    “……那叫什麽,魔法少女嗎?”江安怔怔地抬頭看著她。


    ……真是的。所以她才討厭和江安蠢貨聊天的。


    少女哼了一聲,還是重新坐迴到樹上,俯視著江安,說:“想說什麽快點說,現在已經是我談戀愛的時間了。我是因為名字奇怪才不告訴你們的,像我這麽高端的鬼肯定有名字的啊。”


    “我也有名字,陳允也有名字……所以我們都是高端的鬼嗎?”


    “才不是!你們就是普通鬼而已。你叫我阿音就可以了。”少女嘖了一聲,把頭發捋到耳後,“果然直接吃掉別的鬼容易升級啊,你居然可以完全化為實體了。”


    江安躺在草地上,用手捂住了臉,“你不能明白這種感受的。”


    親口吃掉了自己喜歡的人。


    這樣換來的能力,對他沒有任何的意義。


    “別一副傷心的樣子,有能力是件好事情。”少女隨口安慰道。


    “你有試過你喜歡的人死在你麵前的感覺嗎?還是你自己殺死的。”


    少女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那倒沒有,因為我死在他前麵……不過我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啦。”


    江安靜靜地瞥了少女一眼。


    知道喜歡的人的死法,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


    “當然值得高興啊。他和我一起死了,說明我們兩個可以一起變成鬼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嗎。我已經準備好婚禮邀請函了……請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淑女,非常失禮。”


    “我隻是在感傷而已,沒有在瞪你。”江安反駁。


    在一起肯定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如果連最後的機會都被自己親手抹去的話,怎麽可能還會有希望從早已死去的土地中生根發芽。


    江安看著自己蒼白的皮膚下綠色的血管,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執念。


    他的能力已經足夠離開這個學校了,隻要辦理一些手續,他就能像其他正常人一樣以鬼的身份活著。可以一樣的和人類結婚,工作,不同隻在於他不會衰老。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都會保持這個容貌,直到世界終結。


    隻是這樣不用睡眠,不用衰老的日子,實在是太孤獨了。沒有人能一直陪伴他。


    “那麽,和我做交易吧。”學生會長突然開口對江安說。


    “……你轉職成商人了嗎?”江安的頭差點又掉下來,他腹誹了一下學生會長詭異的出場方式後,才把話問出口。


    學生會長搖搖頭,說:“理論上我沒有轉職,這是關於神的交易。”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神這種東西啊,我活了這麽久都沒見過。”少女剛說完,就被學生會長狠狠地瞪了一眼。


    噫,不會憐香惜玉的家夥。


    “神是不會輕易出現的,他不是完全的光明。”學生會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咒,扔到了少女身上,成功地禁言了她,“救贖是有代價的。”


    “什麽代價?”江安問。


    “你需要,付出一定的感情。”會長詭異地勾了勾嘴角,補充道,“我不希望你事後來找我投訴,這個代價還包括你會失去愛上別的人類的能力。如果你不能保證喜歡他的時間和自己的生命一樣長,你遲早會覺得自己受到的根本就不是救贖。”


    也就是說,他保證自己在存在的時間裏愛的是同一個人。


    江安閉著眼,少年送的那三朵幹枯的玫瑰還在他的口袋裏,他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如果真的能得到救贖的話,他可以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


    用僅有的愛意,去換取喜歡的鬼的存在。


    他不會後悔的。


    “交換吧。”


    ——————————


    “學長,請問你知道去廢棄音樂室的路怎麽走嗎?”琥珀色眼眸的少年扯著他的衣角,笑著問,“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我還是想問,學長是在等我嗎?”


    江安把手輕輕地放在少年頭上,說:“是的,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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