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毀於焚世烈焰的艾紮拉斯的廢墟裏,在瑞雯的媽媽安吉拉的墓碑前,梅林垂手站在那裏。


    瑞雯告訴他的事情如一道閃電一樣,擊中了他內心埋藏著最深刻秘密的角落。


    他仿佛又迴到了1989年,12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自以為在威斯康星的荒野上逃過了惡魔給予的宿命,但並沒有。那份沉重的命運,隻是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他眼前的這個11歲的小女孩。


    他在象征層麵上的妹妹,替他背負了這一切。


    梅林迴過頭,他夢中瑰麗雄偉的艾紮拉斯城,現在在他眼前隻是一片鬼蜮般的殘垣斷壁,就像是瑞雯剛剛開始的人生一般。


    他不知道該對這件事情說些什麽。


    他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兩人之間的聯係與羈絆。


    這是巧合嗎?


    也許吧。


    “這裏是怎麽毀掉的?”


    梅林聲音嘶啞的開口問到,他其實並不怎麽關心這個問題,隻是他和瑞雯之間的氣氛太過沉重,他想要轉移話題,來緩解一下那種同時作用於軀體和精神上的壓力。


    “它是因我而毀掉的。”


    瑞雯用沒有起伏的音調輕聲說:


    “當年我媽媽懷孕的時候,她所在的邪教團體被警察搗毀了,她便逃了出來。三宮的爪牙一直在尋找她,大惡魔渴望得到一位真正的惡魔公主或者王子,那能讓它已經停滯不前的力量再次看到突破的可能。”


    “我媽媽是個...嗯,很蠢的女人,但她運氣真的很不錯。”


    瑞雯看著眼前的墓碑,她說:


    “在即將被三宮的兒子抓到的時候,艾紮拉斯的大祭司預言到了我的命運,他降臨地球,帶走了我的媽媽和當時尚未出生的我。”


    “你是說,艾紮拉斯的祭司們,他們有能力瞞過三宮的感知?”


    梅林問到。


    “嗯。”


    將最重要的消息告訴給了梅林,瑞雯似乎也不再隱瞞這些細枝末節,她撫摸著手背上暗紅色的點綴水晶,她說:


    “艾紮拉斯是個精神文明高度發達的種族,他們很擅長精神與神聖的魔法,他們的大祭司更是絕對神聖的力量...就像是這個。”


    瑞雯伸出五指,一團白色的光芒在她手心化作靈活跳動的小烏鴉,拍打著翅膀繞著瑞雯飛了一圈,又嘰嘰喳喳的落在了瑞雯的肩膀上,然後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身邊的梅林。


    梅林能感覺到,瑞雯扔出的這一團白色能量裏,飽含著難以形容的正麵力量,就像是刺破陰霾的灼熱陽光,甚至讓梅林有種被灼傷的感覺。


    那是來自他體內的黑暗魔力的示警,本能的讓他遠離這種聖潔的力量。


    “我從小跟隨大祭司一起學習神聖魔法,以此來抑製我軀體中的另一半源生的黑暗。”


    瑞雯又伸出另一隻手,一團黑紅相間,近乎紫色的魔力在晃動。且不說數量如何,但是那黑暗之力的純粹性,就要遠勝於梅林此時軀體中的魔力。


    “我學的很好,大祭司很喜歡我,這座城市裏的人也將我視為大祭司未來的繼承者,我媽媽也非常享受這個世界,她甚至沉溺其中,這裏的一切都很美好,但...伴隨著我年複一年的長大,我內心中卻滋生了一個黑暗的聲音。”


    瑞雯迴頭看著身後的廢墟,她說:


    “你有過那種感覺嗎?內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你做些什麽...就像是一種本能,一個使命,一個...誘餌。飛蛾撲火的誘餌。”


    “你迴應了它?”


    梅林問到。


    “是的,在10歲生日那天,我迴應了那個唿喚。”


    瑞雯語氣低沉的說:


    “似乎是在睡夢中,我向內心中的聲音迴應了一句...然後,然後它就來了。”


    “三宮順延著我與它一脈相承的魔力,從它的熔岩地獄降臨在了這裏,它說它來迎接它的女兒迴家。就在我麵前,它召喚了滅世的烈焰,在一夜之間,焚毀了這個將我養大的世界...”


    “一切都不在了。”


    瑞雯的語氣越發淒涼:


    “總是嚴肅滿滿的導師,我的朋友們,那些和善的大叔們,那些喜歡欣賞歌舞的女士們...我的媽媽,都不在了。”


    “我找迴‘父親’的代價,是一個世界的毀滅。”


    瑞雯落在地麵,她跪坐在媽媽的墓碑前,她低下頭,說:


    “它的重量就壓在我肩膀上,我的一生都將為它贖罪。”


    “你每長大一年,三宮對你的唿喚就沉重一分,隻要你一直在物質界,三宮就總能找到你。”


    梅林嚐試性的伸出手,放在瑞雯的肩膀上,他半跪下來,對身邊的丫頭說:


    “我不能說這不是你的錯,但不管你再怎麽準備,麵對三宮那樣不講邏輯的生命,你能做的都太少了。”


    “如果你還想要手的話...”


    瑞雯扭頭看了一眼梅林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她語氣冰冷的說:


    “放開!”


    梅林立刻收迴了手,他有些尷尬的聳了聳肩,說:


    “所以你一直獵殺三宮之子,是為了積蓄力量對它複仇嗎?就為周圍這一切?”


    “我已經複過仇了。”


    瑞雯語氣冷淡的說:


    “強大的三宮以為他可以為所欲為,但我會記住它做的事情。它把我帶迴了它的地獄,它以為我無力反抗,但它忽略了...我不僅僅繼承了它的力量,同樣繼承了它的潛力。”


    “我用導師留下的水晶封印了它...導師用10年的時間,教會我艾紮拉斯最強大的封印咒,也許,他早已經預言到了這一切。”


    “三宮之子的力量種子裏,蘊含著三宮最本源的力量奧秘...我要徹底毀掉它!”


    “我要,親手終結這一切!”


    在瑞雯身後,梅林沉默了。


    在他最狂妄的幻想裏,也沒有想過有人可以對抗三宮,但就在他眼前,這個隻有11歲的小女孩,卻已經完成了他無法想象的壯舉。


    但瑞雯之後的解釋,卻讓梅林感覺到了一絲危機。


    他理智的沒有開口,但片刻之後,瑞雯站起身,重新懸浮於空中,她迴頭看著梅林,在那藍色的眼中,有了一絲跳動的,隱晦的殺意。


    “我最終會殺了你,梅林。”


    “這不是因為我厭惡你,也不是因為我們之間命運的羈絆,這不是私人恩怨...你身體裏的那一絲力量,是終結三宮存在的必要之物。”


    “但你,不是個壞人...”


    瑞雯第一次很坦然的看著梅林,她說:


    “所以我會把你放到最後一個,你可以享受你的生活,直到我下一次出現在你麵前,但願你能平靜的麵對你的死亡。”


    “不,我們之間不需要你死我活!瑞雯。”


    梅林搖了搖頭,他說:


    “我知道一種方法,可以在不傷害我生命的情況下,分離出我體內的力量種子...我曾親眼見過那被分離出的力量,它以最原初的物質實體存在。”


    梅林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瑞雯,他說:


    “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它分離出來。”


    “真的嗎?”


    瑞雯狐疑的看著梅林,這丫頭眼睛轉動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小狐狸一樣,她遲疑了片刻,說:


    “如果是真的...那倒也不是不行。”


    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我也隻需要一丟丟,來研究那種力量的本質。”


    “呋”


    梅林舒了口氣,他察覺到了眼前這丫頭消散的殺意,他頓時有種撿迴了一條命的感覺。


    “我很好奇,瑞雯。”


    梅林蹲下身,讓自己能和瑞雯的視線平視,他對眼前這丫頭說:


    “你從小就被艾紮拉斯充滿智慧的大祭司教導,按道理說,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迴應內心唿喚所帶來的威脅...你為什麽還要那麽做?是因為,某種渴望嗎?”


    梅林的這個問題,讓瑞雯的表情變化了一下,她似乎有些遲疑,要不要告訴梅林真相。


    這一刻的瑞雯,再沒有了以往那種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孩子一樣的掩飾,就像是梅林的這個問題,觸及了她的心靈一樣。


    也就在與此同時,瑞雯手指上的暗紅色寶石突然亮了起來。


    她看向手中的寶石,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陰沉。


    “怎麽了?”


    梅林覺察到了這種變化,他問到:


    “出了什麽事情?”


    “三宮!”


    瑞雯語氣冰冷的說:


    “三宮的力量在異動,它正在從地獄維度裏逸散出來,隻有一絲...但還是在逸散。我的封印,似乎失效了。”


    “怎麽會這樣?”


    梅林說:


    “我們明明已經殺死了紐約所有的三宮之子,召喚它的儀式已經失敗了。”


    “我不知道,我去看看。”


    瑞雯一閃身消失在了梅林眼前,後者有些擔憂地球的局勢,片刻之後,他從口袋裏取出了黑暗神書的書頁,拿起筆,在泛黃的書頁上寫到:


    “三宮魔為什麽會出現異動?”


    一行字出現在了書頁上。


    “付出,還是迴饋?”


    “付出。”


    梅林沒有用筆去畫,他直接說道:


    “告訴我你又想讓我做什麽?”


    “唰”


    又一行字出現在了梅林眼前。


    “小瑞雯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而你可以滿足她這個微不足道的願望。”


    “見鬼!”


    梅林吐槽了一句:


    “瑞雯會殺了我的。”


    “不!她不會。”


    一行字出現在了梅林眼前,似乎是在鼓勵他。


    “好吧!”


    梅林舒了口氣,接下了這個任務,伴隨著魔力鎖在他手臂上的捆綁,契約成立,梅林需要的答案,也飛快的出現在了他眼前的羊皮紙上。


    那並不是文字,而是一個古怪的圖形。


    看似毫無關係的14個點互相連線,就像是一個會動的sh動畫一樣,在梅林的注視中,伴隨著連線越來越複雜,最終,一個古怪的圓環形法陣出現在了梅林眼前。


    在14點法陣之下,還有個簡單的注釋:


    “被動召喚型跨緯度力量投影儀式,需要微弱的靈魂便可激活。”


    看到這個法陣,梅林起初還稍有些茫然,但很快,他眼中就亮起了一抹寒光。


    他飛快的摸出手機,調出了紐約的俯瞰地圖,和那14個點組成的圖形互相比較。


    “14個半魔的死亡地點,再加上彼此之間錯綜複雜的街道。”


    梅林看著俯瞰圖,他用繪圖工具在手機的地圖上來迴滑動,片刻之後,一個複雜的,稍有些變形的環形法陣出現在了那地圖上。


    梅林將手機翻轉了90°,地圖上的環形法陣,和羊皮紙上的14點法陣...


    幾乎一模一樣。


    “......”


    梅林的手都有些發抖。


    他知道三宮為什麽要派那些並不強大的‘兒子’來送死了。


    沒錯,那14個犧牲者確實是召喚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它們隻是原料,這個完整的召喚陣,是由梅林和他麾下的特工們完成的。


    但現在,知道這個已經沒用了。


    梅林舒了口氣,他放下羊皮紙,錯已鑄成,懊悔已經毫無疑問,不如想著,該怎麽將事情做好。


    “唰”


    瑞雯的身影在光芒一閃之間出現在了梅林眼前,她語氣急促的說:


    “快,我們迴紐約,封印沒有破損,去地球的,隻是一個微弱力量的投影,我們隻需要...”


    瑞雯的話還沒說完,梅林就張開雙臂,將她抱入懷中。


    瑞雯頓時一驚,左手下意識的捏起,一團讓人毛骨悚然的鋒銳力量就開始在她指尖跳動,隻需要輕輕一甩,眼前的梅林就會魂飛魄散。


    但她沒有...


    “有人告訴我...”


    梅林低聲說:


    “你一直想要個溫暖的擁抱。”


    瑞雯的嘴唇動了動,下一刻,她咬著牙,將梅林一把推開,她像是個小刺蝟一樣尖叫到:


    “別碰我!”


    “誰告訴你我孤獨的?我每天都很快樂!”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唰”


    瑞雯手指揮動之間,一道快速擴張的黑暗漩渦在梅林身後出現,如吞食的野獸一樣將他吞入其中,在天旋地轉之間,梅林就被扔迴了地球。


    瑞雯一個人站在艾紮拉斯的廢墟中,她咬著牙罵到:


    “梅林!混蛋!”


    “一點都不真心...真以為,我讀不出你的心思嗎?”


    “唰”


    瑞雯的身影也在這一刻消失在這群星的廢墟中,再次出現時,已經站在了紐約的大地上,梅林就站在他身邊,他額頭上有一道稍顯狼狽的擦傷,顯然,剛才他落地的姿勢,並非那麽平穩。


    “它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投影就在前麵!”


    瑞雯語氣冰冷的說:


    “我來解決它!”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梅林快步趕上了向前飄動的瑞雯,他看著眼前這有些麵熟的廢棄碼頭,他說:


    “三宮費了這麽大精力,肯定不隻是為了弄一個力量投影出來,我懷疑...”


    “它還有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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