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梅林和布魯斯一起行動。


    他們就像是隱藏在這艘貨輪中的幽靈一樣,神出鬼沒,但又很有操守,隻會拿自己需要的東西。


    布魯斯學得很快,在這樣一個環境裏,想要長久的生活下去,必須學會克製。


    隻有不破壞原本的秩序和環境,才能長久的隱藏自己。


    但要供應兩個人,廚房每次的食物缺失的總比以前更多,這很快就引起了廚師長的注意。船員們對於船艙的搜查也變得越來越頻繁,梅林意識到,這艘船已經不安全了。


    “下一次靠岸的時候,我們必須離開了。”


    梅林端著飯盒,對坐在自己身邊,胡子拉碴的布魯斯說:


    “我們重新找一艘船,或者想辦法賺點錢,坐火車。按照我的經驗來說,火車可比貨輪好多了。”


    “這就要走了嗎?”


    布魯斯喝完了最後一口湯,他有些遺憾的看著周圍的貨艙,他說:


    “真遺憾,我甚至有點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打住!”


    梅林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他說:


    “你這17歲的傻孩子,你喜歡的不是這裏。你喜歡的是那種偷東西的刺激感覺...我可是發現了,這幾天你越來越活躍了,這可不好,布魯斯!”


    “我沒有。”


    布魯斯矢口否認,但梅林轉過身,從他的“房間”裏拿出了一瓶酒,在布魯斯眼前晃了晃,他說:


    “我都看在眼裏,布魯斯,你開始嚐試著越界了...我現在還記得,我們認識的第一晚,你是如何堅決的告訴我,你永遠不會成為罪犯,但很可惜,現在,你正在做錯誤的事情。”


    “你不是也一樣嗎?”


    布魯斯不服氣的反問到:


    “你也在冰箱裏拿食物,從船員那裏借東西,我們沒什麽區別,梅林。”


    “我們有!”


    梅林加重了語氣:


    “我從來不會拿我不需要的東西,我所做的一切都很單純,隻是為了保持最低限度的活下去。”


    “我知道那是不好的行為,如果可以,我絕對不會主動去偷竊。如果他們能認同我,我甚至願意在船上打零工來換取食物,可惜斯塔克工業從不雇傭外人。”


    梅林歎了口氣,他站起身,對布魯斯說:


    “聽我說,布魯斯,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但它代表的含義卻很嚴肅。我曾差點陷入其中,我差點害死了幾百人,如果不是一個可敬的老先生幫助我,我恐怕就會真的成為一個怪物。”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腳下虛劃,對眼前的同伴說:


    “布魯斯,那裏有條線,我們看不到它,但它就在那裏。別跨過去,跨過去就再迴不來了。老斯坦告訴我,如果你不想做個壞人,那就千萬,千萬別讓自己成為壞人。”


    梅林帶著警告的話,讓布魯斯反駁的聲音消失在了喉嚨裏。


    他沒什麽可以反駁的。


    他確實從一開始對於偷竊的抗拒,變得越來越適應,甚至是學著享受。


    他享受那種不勞而獲,享受那種行走於界線上的刺激,他被壓抑的太久,過去那些黑暗的事情一直在影響他,也許,他在通過這種方式放縱自己。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而有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好吧。”


    布魯斯抬起頭,看著梅林,他認真的說:


    “我會把它還迴去的,一會就去。”


    “嗯,這才是我的布魯斯,一個乖乖的小年輕。”


    梅林故意開了句玩笑,結果引來了布魯斯的怒視。這個沉默的年輕人很少開玩笑,也不怎麽適應其他人開玩笑。


    而在梅林吃完最後一塊麵包後,布魯斯突然坐在他眼前,他看著梅林,說: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嗎?我覺得現在時候說出來了。”


    “嗯?”


    梅林頓時來了興趣,他坐直身體,看著布魯斯:


    “終於到故事分享的時間了嗎?我以為還得再過幾天。”


    “那就說吧,我在聽呢,彼此分享一下苦難總會讓人如釋重負,如果你想聽,在你說完你的故事之後,我也會告訴你我的故事。”


    “我對你的故事確實有興趣。”


    布魯斯將手裏的餐杯放在一邊,他看著梅林:


    “畢竟,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真正的超自然者。至於我的故事,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


    這位來自哥譚的闊少交錯著十指,在這昏暗的貨艙中,他似乎陷入了過去的迴憶中,對眼前的梅林說到:


    “我出生在1973年,我的家族是哥譚市最古老的家族之一,我姓韋恩。”


    “韋恩?”


    梅林眯起了眼睛,他迴憶了幾分鍾,看著布魯斯:


    “我知道這個家族,在麥迪遜市郊,就有一座韋恩工業的工廠。我小時候很多人都在那裏上班,但9年前,它莫名其妙的就關閉了,讓很多人失業,當時還鬧出了一陣不小的風波。”


    “1981年嗎?”


    布魯斯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當然,因為那一年,我的家族發生了糟糕的事情。我的父親和母親...被謀殺了,家族的企業在那一年裏發生了很多問題,遍及世界的產業也因此受到影響。”


    梅林的眼神變化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幾秒鍾後,他用一種安慰的聲音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一定很痛苦,畢竟你當時應該才8歲。”


    “痛苦?不。”


    布魯斯搖了搖頭,他用平靜的聲音說:


    “痛苦已經無法形容那場景了。”


    “每一個夜晚,我都還記得,那時候我父母帶著我,去哥譚歌劇場看那場著名的劇目,《佐羅》,說真的,那部劇不怎麽適合小孩看。我很害怕,那些演員們精湛的表演引得一陣陣喝彩,但我卻很害怕。”


    布魯斯的語氣沒有太多波動,但梅林卻看到了他握緊的拳頭。


    顯然,哪怕隻是迴憶,這件事都讓年輕人情緒出現了極大的波動。


    那一定很痛苦,並且一直在折磨著他。。


    “我要求我父母帶我離開...我那時候總是那麽任性,就像是一個被慣壞的富家小子。”


    布魯斯的聲音越發輕盈,他說:


    “父母帶著我離開了劇院,前往停車場,老阿福在那裏等著我們。隻有幾百米的距離,但就在我們走出劇院的時候,卻在那裏遭到了一個罪犯的逼迫。他過的很落魄,他揮舞著一把槍,他想要一些錢,一些東西。我被嚇壞了,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該從劇院裏出來。”


    布魯斯捂住了眼睛,他舒了口氣,沒有再說故事的結局。


    但梅林能猜到。


    他將手裏的酒瓶拿起,伸手將其扭開,遞給了布魯斯,他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沒有說話。


    布魯斯接過酒瓶,仰頭灌了口酒,那辛辣刺鼻的味道讓他的眼淚和鼻涕一起湧出,他手忙腳亂的擦拭著。他咬著牙說:


    “有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那不是那麽簡單。我尋找,我拚命的尋找密謀存在的證據,但沒有。那就是一場意外,意外,奪走了我的父母。”


    梅林看著些哽咽的布魯斯,他說:


    “我能理解,有那麽一段時間,我也渴望尋找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悲劇的意義,有時候它確實有意義,但更多的時候...悲慘的事情就那麽發生了,沒有險惡用心,也沒有秘密團體,就是發生了而已。”


    “但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麽嗎?梅林。”


    布魯斯咬牙切齒的說:


    “最諷刺的是,在1981年那時候,整個哥譚市都遭遇了大失業,經濟情況很差,資本家們根本不顧及市民們的死活,隻有我的父母在號召富人們慷慨解囊,幫助城市度過災難。齊利,那個兇手,那個被貧窮逼的不得不鋌而走險的瘋子,他親手殺死了那座城市裏唯二兩個真心想要幫助他們的人。”


    布魯斯的眼中有一抹赤紅,他用一種失望至極的語氣說:


    “偏偏又在我父母死後,感覺到了死亡威脅的富人們開始團結,他們害怕同樣的厄運降臨在他們身上。城市複蘇了,數以百萬計的窮人得到了救濟,但卻犧牲了我的父母,就像是獻給哥譚的祭品。”


    “我不喜歡哥譚,因為它吞噬了我的父母。”


    布魯斯又灌了口酒,他對梅林說:


    “我卻又不能憎恨它,因為我的父母為它而死,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們都在希望那座城市能變得更美好。”


    “我曾想為我的父母複仇,用法律的手段懲罰那兇手,但後來我發現,齊利...他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就算沒有他,在那個夜晚,也還會有其他人的出現。那是一個時代的悲劇,我該怎麽懲罰那個已經逝去的時代?”


    “所以你選擇離開?”


    梅林了然的點了點頭,他似乎理解了布魯斯的糾結,他帶著一絲默然的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能理解你為什麽不願意談論它了。另外,那個兇手呢?別告訴我,你就這麽放過他了?”


    “不,他死了。”


    布魯斯站起身,將自己的餐杯收起來,他從口袋取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左輪槍,將其放在梅林眼前:


    “齊利和哥譚最大的犯罪家族有些關係,那些混蛋買通了法官和陪審團。齊利被當成精神病人當場釋放。我當時就站在人群裏,手裏握著這把槍,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法律無法懲罰齊利,我就自己來。”


    “但你沒有,對吧?”


    梅林問到,布魯斯點了點頭:


    “我確實沒有。但在我猶豫的時候,一顆子彈打穿了齊利的心髒,他就死在法庭外麵,死在記者們的包圍中。槍手是那個犯罪家族的人,齊利已經失去了用處,他沒有活下去的資格了。”


    “我感覺自己被愚弄了,我拿著槍衝過去找那個犯罪頭目。”


    布魯斯閉上了眼睛,此時他的麵孔上浮現著滿滿的失落與痛苦:


    “我衝進他的酒館,把槍頂在他頭上,但我卻沒有勇氣扣下扳機,哪怕他奪走了我最後的複仇機會。我是個懦夫,梅林,我在他麵前暴露了我內心裏最大的懦弱,我被他嘲笑,我不得不離開。”


    年輕人停了停,他對梅林說:


    “我得承認,梅林,我剛開始遇到你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麽,我更不知道自己這樣自我放逐的意義何在。”


    “但就在剛才,我知道了,是你告訴了我我需要的答案。”


    “哦?有嗎?”


    梅林聳了聳肩,他對布魯斯說:


    “我可不記得我教過你任何東西,我們一直不都是互幫互助嗎?”


    梅林的迴答,讓曾經的闊少笑了笑。


    他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執拗,他向前一步,對梅林伸出手,他說:


    “我是因為被那些罪犯們羞辱才逃走的,那時的我不懂得哥譚的遊戲規則,在犯罪的壓迫下,我就隻能無助的逃離,我知道隻靠我,根本沒辦法打敗他們。”


    “他們行走於黑暗中。那些罪犯,如果我不曾了解他們,又該如何才能找到他們?”


    “還有黑暗中的罪孽,如果我不了解犯罪,我又該如何製止犯罪?”


    “就像是你教會我在船上生活下去,你教會我在船上的規則,你教會我融入這體係中。”


    “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去了解那些罪犯和他們的罪惡,直到我發現他們在黑暗中所有的秘密,直到我足夠了解他們的弱點之後。到那個時候,我會迴去,迴去哥譚!”


    布魯斯握緊了拳頭,他一字一頓的對梅林說:


    “我會迴去,做完我父母沒做完的事情...我要迴去保護我的城市,就像是你發現自己的力量一樣,我也要去發現屬於我的,屬於布魯斯.韋恩的力量了。梅林,你相信我嗎?”


    “信!”


    梅林抓著了布魯斯的手,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說:


    “為什麽不信?你有足夠的理由這麽做,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你學東西很快,雖然偶爾有些魯莽。”


    “說起來,你這其實在對我告別,對吧?你打定主意要離開了?”


    “下一個港口。”


    布魯斯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容,他說:


    “我還能陪你幾天,但之後,我就要走了。我要去旅行世界,開拓眼界,尋找那些黑暗裏的邪惡規則。”


    “放心吧,梅林。我會學著做一個最壞的惡棍,但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真正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這一番話讓梅林微微呆滯,他本來隻是想提醒一下布魯斯不要沉迷於黑暗,卻沒想到反而讓布魯斯得到了這麽深刻的結論。


    就好像是無心之間,幫眼前這個年輕人找到了未來的方向一樣。


    但這也讓梅林的心情豁然開朗,他又一次幫助了需要幫助的人。


    他咧了咧嘴,伸手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他笑著說:


    “得了,別弄得和生離死別一樣。如果幸運,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說起來,下一個港口是哪裏?據說是在緬因州?”


    “嗯”


    布魯斯從口袋裏拿出一份折疊了很多次的地圖,放在地麵上攤開。


    “緬因州,也是這貨輪的終點站。”


    “據說叫...”


    布魯斯低著頭在地圖上找了找,指著一個地方,對梅林說:


    “慈恩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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