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恆之愣了一下,點頭道:「謝謝你,麻煩了。」


    時榕之也對她笑了笑,探究的目光意味深長。


    「沒事。」


    「我送你迴去。」


    「不用,我開了車。」傅柏秋彎了下嘴角,客氣拒絕,徑直走向電梯。


    時榕之視線追隨著她進電梯,再到門緩緩合上,而後收迴來,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想。


    「哥,你也迴去吧。」


    話音剛落,病房門開了,時槿之站在門口,撞上兩人同時轉過來的目光,「你們真的是我家屬?」


    兄妹倆對視一眼,連連點頭。


    「哥哥?」她指著時恆之。


    後者繼續點頭。


    「姐姐?」她又指著時榕之。


    依然點頭。


    雞啄米似的,時槿之突然被逗笑,掀了一下唇。


    哥哥姐姐臉上同時出現驚愕又欣慰的表情,異口同聲道:「槿之?」


    她知道jinzhi是自己的名字了,隻是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現在要弄明白自己是誰,隻能從家人這裏下手。


    .


    夜已深,傅柏秋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家門,打開燈,空蕩蕩的房子裏傳來一聲奶貓叫。


    「喵嗚——」


    布丁從沙發底下鑽出來,沾著滿身灰塵往她褲腳上蹭,然後原地打了個滾,翻著毛茸茸的肚皮。


    傅柏秋蹲下去抱它,結果蹭一手灰,頓時不想吸貓了,遂把它放迴貓窩,起身去泡今天第三頓也是最後一頓糧。


    這樣下去不行,她尋思著要麽把布丁送人,要麽放到流浪貓收容所。


    若要將那個人徹底趕出自己的生活,就把與對方有關的一切東西都抹去。


    就像當年分手後那樣,什麽都扔了。


    貓也是。


    餵完主子吃飯,傅柏秋上樓洗了個澡,把臥室空調打開,然後下樓給自己泡牛奶。


    路過客廳,她視線不由自主瞟向窗邊那架鋼琴,腳步轉了方向,走過去,坐到琴凳上。


    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白玉石般的觸感,竟摸到一層薄薄的灰,她連忙起身,進了時槿之的房間。


    時槿之很愛惜自己的琴,有一套專用的清潔保養工具,定期清理,她甚至親自去過施坦威工廠參觀製琴過程,以便更好的了解鋼琴構造。


    如今人不在,鋼琴蒙了灰,對方知道了肯定會抓狂。


    傅柏秋打開房間的燈,掃視一圈,屋裏十分幹淨整潔,除了床、衣櫃、書桌,沒有其他大件家具,飄窗上放著幾張稿紙,牆角立著一個行李箱,僅此而已。


    床頭櫃上有沒吃完的止痛藥,半杯涼水。


    她鼻頭髮酸,緩步上前,正要拉開第一層抽屜,目光被枕頭邊的長方形卡紙吸引。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這麽做不太好,但手卻已經伸了過去。


    卡紙老舊,邊角摺痕掉著白屑,是一張登機牌,名字是時槿之的拚音。


    而時間竟然是2010年7月24日……


    巴黎直飛北京。


    傅柏秋捏著卡紙的手抖了一下,心像一顆被駐空的牙齒,短暫麻木著,突然間情緒上湧,如狂風吹來,便隱隱作痛。


    她對那一年,那個七月,格外敏感。


    7月18號空難發生,20號她與其他罹難者家屬一起趕到墜機地點,23號她帶著半隻被燒得變了形的媽媽的鞋子,孤零零迴到榕城。


    然後料理家人的後事,接受保險賠償金,繼承全部遺產。


    整整忙了一個月,期間時槿之一個電話也沒打,一條簡訊也沒發,而她主動聯絡,等來的卻是對方簡單敷衍的迴應。


    心灰意冷之下,她提了分手,對方也幹脆地答應了。


    可是這張登機牌……


    傅柏秋緊緊捏著卡紙,眼淚含在眼眶裏打轉,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


    原來當年時槿之迴來過。


    那為什麽不來找她?不聯繫她?對她不聞不問?


    她為她找的理由,她心中留存的僥倖,全部在看到登機牌的這一刻崩塌了。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傅柏秋深吸了一口氣,飛快抹了抹臉,把登機牌放迴去,逃似的離開了房間。


    那架鋼琴在黑夜裏積著灰,無人問津。


    -


    翌日下班,傅柏秋把布丁送到了小區附近的流浪貓收容所,說是路上撿到的。


    不到兩個月的小奶貓,還沒打過針,就這樣被她以一種溫柔的方式「丟棄」了。


    但她還是得去醫院。


    時槿之坐在病房裏玩手機,盡管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也拚命忍著不吃東西,她頻頻抬頭朝房門口張望,期待下一秒那個人就會出現。


    從四點鍾到七點鍾,從白天到黑夜。


    「毛毛怎麽還不來?」


    第n次張望,時槿之忍不住點開了手機通訊錄,找到「我家毛毛」,就在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間,房門被推開,一陣風灌了進來。


    那人依舊從頭到腳一身黑,赫然出現在燈光下,像夜色中剝離出來的一部分,陰鬱沉冷。


    「你來了。」時槿之放下手機,笑著伸出手,「我們去吃飯。」


    傅柏秋看了旁邊的姐姐一眼,後者識趣起身離開,帶上了門。她站在那裏沒動,盯著時槿之的臉:「藥吃了嗎?」


    她聲音有些冷,像冰碴子落進了瓷盤裏,臉色更是暗沉,陰仄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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