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立刻有個侍衛模樣的人,進來後附在陳都察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麽。


    陳都察眉頭微展:“無妨。讓他們進來。”


    隨即笑著對周遊道:“周掌門手下的人,可忠心耿耿的很哪。天海樓這麽大,居然能找到這兒來……”


    這時一個人猛地推門進來,叫道:“見過周掌門!”


    這人正是許岩山。


    他貿然進來,看到這女侍貓一般伏在周遊身旁,不由的大感尷尬,抱拳道:“沒……沒事。見到周掌門在,就放心了。告辭!”


    說完就轉身關上門,門外一時安靜下來。


    周遊倒沒什麽尷尬,略微推開女侍道:“多謝陳都察的酒席,周某幫中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怕是不能陪大家了。”


    說著即站起身來。


    譚越正左擁右抱,深埋其中,忽然探出頭來:“剛才闖進來的那人是你保姆麽?一會兒功夫不見,就滿世界找你……”


    周遊看著譚越身旁的兩個侍女,微笑的說:“是不是保姆不知道。不過我看她們倒像是你的奶媽。告辭。”


    譚越不以為意,依然放浪形骸,百忙之中略微抬手道:“年輕人,慢走不送。”


    陳都察起身過來,一臉正色道:“周掌門務必要記得今晚說的事。”


    周遊認真的說:“自然。”


    隨即提起箱子,慢慢走出房間。出門時,他迴頭掃了一眼趙澤,那人隻是端坐低頭飲酒,對身旁的女侍不屑一顧。


    剛一出門,就看到一群人候在門外走廊處。


    原來是許岩山,帶著林元哲這八個年輕的劍手。對麵即是陳都察的幾個侍衛。看這劍陣站位,也不知道動過手沒有。


    許岩山迎過來,不好意思的說:“沒事,之前陪眾人喝完酒,看掌門臉色不是很好。本來想……是否已經休息了,不過又聽說進了其他房間。有些擔心有變,所以……”


    周遊略感安慰,揮揮手:“沒事。你們先迴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許岩山即帶著林元哲一眾劍手,轉身離去。


    周遊提起箱子,忽然說:“許兄,你過來一下。”


    許岩山愣了愣,即吩咐林元哲他們先走,自己快步過來。


    “天海樓有幾層樓?”周遊忽然問道。


    “七層吧……好像是七層。”


    “嗯,是七層,算得上北濱第一高的酒樓了。到過第七層麽?”周遊繼續問。


    “沒有……其實這天海樓,隻來過幾次而已。”許岩山照實迴答。


    天海樓價格很貴,如果不是有人請客,尋常人是不會來這裏的。


    周遊想了想,提起箱子,說:“嗯,咱們到頂層去看看。”


    許岩山見他提著口大箱子,也不問是什麽,隻是應聲好,就隨著一起沿樓梯爬上七層樓頂之上。


    一到樓頂,視野頓時開闊起來。雖然是夜晚,也能看的很遠,還能聞到海風吹來的鹹味。


    經曆了之前的怪異壓抑氣氛,此刻周遊隻感覺心胸無限開闊,感覺大好。


    他走到天台邊緣,扶著欄杆說:“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人們喜歡登高望遠。”


    “哦?”許岩山問道,“為什麽呢。”


    周遊望著下麵繁華的燈火,綿延到遠處,鋪陳開來。


    他緩緩的說:“因為居高臨下,好像能洞察一切,好像這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樣……”


    當然,隻是好像。


    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


    如果是在以前,以這個年紀,能坐上北海劍派的首座掌門,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海劍派現在無疑是北濱城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勢力。


    他本該感到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如果沒有今晚季夫人的事情的話。


    季夫人這怪異恐怖的變化,給周遊的種種感受,都抹上了一層隱隱的不確定感覺。


    他看到許岩山在向遠處眺望,隨口問道:“在看什麽?”


    許岩山沉聲道:“在看遠處的燈火。”


    周遊也隨之望去。


    夜色之下,一片片燈火輝煌,星羅棋布。以天海樓為中心,最為明亮,向四周漸漸輻射而去。


    許岩山指了指最遠處:


    “那裏,燈火最遠處,沒有燈光的地方。我就在那兒長大的。那裏的人很窮,沒有錢點燈。這裏一天用的燈火,怕是夠那邊的人用上好幾年的。”


    這是周遊今晚第二次聽到別人在追憶痛苦往事,第一個是譚越。他有些不喜歡這樣。


    他暗自慶幸之前解決季夫人時,沒有留給她太多說話的機會,一劍爆之。


    不然她還真有可能也追憶一下往事,那周遊今晚將會聽到三個人追憶逝水年華。


    這是無論如何也吃不消的。


    所以他立刻拍拍許岩山肩膀:“那都是過去了,現在你站在這裏,燈火最明亮的地方。”


    許岩山笑道:“隻是暫時在這裏而已。有人請客吃飯……就來了。吃完飯,就走了。”


    周遊也笑道:“好像是我請的客。吃完飯還不想走,除非哪天把這裏買下來。”


    許岩山道:“買下來……誰會這麽有錢,無法想象。”


    “不知道……可是,這天海樓必然是某個人的。這說明,某個人確實就有這麽多錢。”


    許岩山喃喃道:“也許哪天真有機會呢。”


    他頓了頓,又說:“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當務之急,恐怕要處理好季掌門才行。他是個很危險的人物,恐怕心有不甘。”


    周遊隨口問道:“他之前找過你對吧。”


    “是的。他找過我,找過陳克義,讓我們到時候支持他當首座掌門……雖然陳克義臨時變得猶豫不決,不過,他不是壞人,這點我可以擔保。”


    周遊笑道:“沒有人能保證另外一個人怎樣。我也沒說要怎樣他,猶豫不決的人很正常吧。”


    他忽然轉而問道:“你覺得石海玄這個人怎麽樣。”


    許岩山怔了怔:“聽說他很狡猾……”


    周遊笑道:“狡猾的人,通常都很惜命怕死。怕死是個優點,意味著他能權衡利弊。也是個缺點……”


    他話鋒一轉:“如果讓你和石海玄並列為北海劍派的護法,分管派中事務,你有沒有信心?”


    許岩山愣了一愣:“我?”


    他皺了皺眉頭,良久,才沉聲道:“我對派中事務還算清楚,我想應該可以。”


    周遊微笑道:“我問的是,你有沒有信心和石海玄並駕齊驅,而不被他架空?”


    許岩山顯得有些緊張:“本來沒有信心,不過掌門既然問到,我想我應該是有信心了。”


    周遊道:“哦?”


    許岩山立刻道:“因為石海玄是個惜命的人。他的命就攢在掌門手裏……不過,我還有一點擔心。”


    周遊道:“嗯,我在聽。”


    許岩山猶豫了一下,緩緩說:“相對於石海玄,我更擔心的是季掌門。季掌門……我拿不準他的缺點在哪裏。”


    他麵上露出一絲恐懼不安的表情,顯然是迴憶起季掌門找到他的經曆。


    “他的缺點在於……他已經死了。”周遊淡淡的說。


    “啊?”許岩山意外的忍不住叫了出來,又覺得失態,叫聲戛然而止。


    “所以你不用擔心這點了。”周遊說,“把這個箱子扔下去,扔到海裏去。”


    許岩山沒有問裝的是什麽,徑直提起箱子,走到天台臨海的一麵,猛地扔向前去。


    ……


    天海樓,廂房內。


    趙澤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起身道:“明天還要去拜訪季掌門,此刻迴客房休息,不奉陪了。”


    說完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譚越略微抬頭,望了趙澤身旁的女侍:“不帶走麽?”


    “不用了,留給你吧。”趙澤走出門外,懶懶的說道。


    迴廊掛著明亮的燈籠,映出牆上金碧輝煌的壁畫。


    這種金光閃閃的裝飾,令趙澤不由的想到之前那個年輕人腰間金燦燦的大寶劍,同樣的有股暴發戶的粗俗不堪。


    “土包子。”他不屑的冷笑道。


    走廊轉角處,隔著欄杆和雕花窗戶,能看到海水和聞得到鹹風。


    忽!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快速掠過窗欄,直墜而下。


    趙澤隱約看清是個方形的影塊。


    他沒有留意,仍舊眯著眼,懶散的向前走去。


    他同樣也沒留意,一縷黑色的衣衫被海風吹來,貼在這雕花窗欄上。


    ……


    譚越在廂房內,聽到趙澤腳步聲漸遠,才招唿剩下的那個女侍:


    “你知不知道趙公子為什麽沒有帶你走?”


    女侍搖了搖頭:“他非但不帶我走。他剛才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譚越笑道:“那麽問題來了,是不是因為你長的不夠好看?”


    女侍依舊搖了搖頭:“肯定不是。”


    譚越嘿然道:“你就那麽有把握?”


    女侍軟聲道:“如果我長的不夠好看,為什麽你之前就偷看了我七次。而在趙公子走之後,你就一直盯著我看……”


    她已經微笑的走了過來。


    譚越笑著把她拉的更近一些:“你說的對,他沒有看你……我猜是因為他不是男人。”


    女侍驚奇的問道:“你是說……他是個女人?”


    “不……他也不是女人。他不男不女。因為……他血液有問題。他血液不純……所以我猜肯定是因為這個,他才變成這樣哈哈哈……”


    陳都察抬起頭,皺眉道:“這種玩笑還是不要亂開為好。”


    譚越狠狠的捏了一下女侍:


    “不開玩笑,可是他血統不純確是真的啊。他奶奶的,一個稍微沾點世家血統的人,就敢在老子麵前裝模作樣!要不是雜種,怎麽會到永安城這等地方去當什麽知劍宗宗主……宗他爺爺的!”


    陳都察微笑道:“他爺爺可是純正的世家子弟。”


    譚越嘿然道:“怕什麽,他爺爺早成鬼了。”


    女侍微笑的撫著他的肩膀:“大爺息怒。”


    譚越忽然又盯著她的臉,慢慢的說:“不過,你知道為什麽我剛才一直偷看你七八次吧?”


    女侍笑道:“因為我好看呀。”


    譚越搖了搖頭:“不是。是因為你在他的身邊,而不在我懷中。所以我願意時不時偷看你一下。現在他走了,我也沒興趣看了。”


    “還有”,他捏了捏女侍的臉蛋,“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好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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