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鐵軍踉踉蹌蹌被其他人拽著跑出連部大門,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


    高城趁轉身的瞬間,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口中卻裝出一副很是不爽的樣子:


    “一群孬兵,兩百俯臥撐做半小時。迴來得好好收拾收拾。”


    洪興國沒有作聲,作為上級下達的崗位調整文件中名列第一個的他,此時隻有對鋼七連的迴味。更何況,他何嚐不知道,高城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有更多的不舍。


    而迴到宿舍的蕭辰表現出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失落。


    接電話的時候劉曉龍就在旁邊,可是一向不善言辭的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蕭辰。隻能看著蕭辰靜靜坐在那裏,全然沒有了往常那股子書呆子的癡迷。


    “蕭辰,要不去找指導員談談?”


    這是劉曉龍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他所知道的人裏,似乎隻有劉景明這個指導員擅長於做思想工作。


    蕭辰搖了搖頭,當他再次站起身來的時候,劉曉龍忽然發現剛剛還濃烈到讓人窒息的失落從蕭辰身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非常熟悉的情緒——鬥誌。


    “我想無論我的班長,還是我的連長,心裏此時都憋著一股子勁。”


    “他們需要發泄,我也需要。但每個人發泄的方式有所不同,而我習慣於,認真做更多的事情。”


    以一種紀念的意義來做一件事情,蕭辰的打算隻有一個,那就是鋼七連就算解散了,自己也要把榮譽帶迴去。


    看著匆匆走出門的蕭辰,劉曉龍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蕭辰,你去哪?”


    “電教室,我的代碼還沒寫完。”


    當晚,知道了蕭辰情況的劉景明單獨將蕭辰叫出去疏導了一番。


    所有人都覺得,時間和現實會讓這個整天都撲在課本和訓練上的學員忘掉這些事情,時間長了,也就慢慢會習慣。


    但是當期末考試結束,劉景明統計學員去向的時候,蕭辰報給他的結果卻讓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容易遺忘的:


    “你真的決定,要迴去看看?”


    蕭辰選擇了迴老連隊,這個時候鋼七連已經隻剩下兩個人了。


    高城,許三多。


    這是伍六一寫給他的心裏了解到的,從打完那通電話之後,伍六一每隔半月都會給蕭辰寫一封信。


    信裏會詳細告知七連的狀況。而最後的一封信中,伍六一用非常愧疚地語氣添上了自己的名字——還有我,伍六一。


    蕭辰知道自己必須要去看看,鋼七連三班的花名冊上早就沒有了他的名字,但蕭辰不能忘記,自己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戰士。


    讓鋼七連精神傳下的使命,不能扔給別人。


    蕭辰點了點頭。


    “指導員,我想您能理解我對老部隊的感情。”


    “可是,你也有兩年沒迴家了吧。如果這個時候能夠迴去看看父母,我想他們也會很高興。”


    蕭辰愣了一下。


    確實,自從離開家以後,跟蕭有名和夏玉芳都是通過書信和電話聯係。如果自己能夠提前一年迴去探探家,尤其是以一名國防科大的學員身份探家,想必會讓他們開心很久。


    蕭辰已經徹底習慣了有這樣一對父母存在。


    “指導員,如果規定允許的話,我希望我能夠在老部隊呆一段時間後,迴去看看父母。”


    劉景明笑了笑,看來果然是蕭辰不清楚相關的規定。


    也是,畢竟誰都有第一次不是麽。


    “這個我做不了主。按照規定,你們成為學員之後,是可以自由支配這個假期的。但各單位都怕你們亂跑出事,所以大部分人都被召迴老部隊了。”


    “你情況特殊,這事兒,迴去了跟你們團的首長申請好了,我也愛莫能助。”


    聳聳肩,劉景明故作幽默,隨即目送蕭辰離開自己的辦公室。


    從中南到塞北,火車車窗外的風景讓人有種世事變遷的幻覺。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眨眼的功夫便是傾盆大雨。又有南方的樹木蒼翠,睡一覺便看到北方的白雪皚皚。


    兜兜轉轉來到702團的時候,已經是從星城火車站登車後的48小時了。


    “蕭辰,你迴來了?”


    團部門口值勤的戰士蕭辰並不認識,或者說,不太熟。


    但他看到蕭辰的時候,卻一口叫出了蕭辰的名字,並且十分熱情地說道:


    “去年團部在駐訓場給給你們慶功的時候我見過你,你可是咱們團的大名人啊。我給團部值班室打個電話匯報一下,今天團長在,估計聽說你迴來肯定會高興的。”


    從鋼七連改編開始,團長很少能露出笑臉。


    這段時間各單位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被團長逮著痛批一頓。


    蕭辰迴來這是件喜事,至少能讓團長高興一天,這一天也不用那麽擔驚受怕過日子了。


    這位戰士說的沒錯,蕭辰的名字在團部確實挺管用。電話打過才五分鍾,就有人跑出來:


    “蕭辰同誌,請跟我到團長辦公室。”


    熟門熟路,自然沒那麽多費事。蕭辰走進團長辦公室的時候,王慶瑞正在處理一份文件。


    暖和的房間裏,蕭辰一直靜靜等待著。當王慶瑞處理完手頭的文件抬頭看他時,眼睛裏露出了滿意。


    “不錯,去軍校半年倒是能沉住氣了。七連的情況,你早就知道了吧?”


    蕭辰點了點頭:“伍六一一直跟我書信聯係,七連的每一次人事變動,我都能在一周之內了解到。”


    “所以你也知道,現在七連隻剩下兩個人了?”


    “是的,所以我迴來,希望當第三個。”


    王慶瑞怔了怔。


    他從這個兵身上再次感受到了七連的倔強,這讓他再一次從心底裏泛起對七連的愧疚和傷感。


    自改編的那一刻開始,七連沒有向團裏提過一點要求。這支咬著牙看著鈍刀子一刀一刀割肉的部隊,讓他這個老上級一次又一次地心生敬畏。


    “好了,你這就去吧,夥食關係我會通知六連安排。還有麽子要求嗎?”


    蕭辰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能夠迴到七連就好,不過團長,我希望在我開學前一周,能夠迴家看看父母。”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你去吧,團裏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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