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學院生活正式進入正軌之後,蕭辰開始過上了緊張卻規律的生活。


    除了站崗值勤外,每天固定學習到一點,在這座充滿知識寶藏的海洋中,蕭辰貪婪地吸收著一切能夠得到的養分。


    如果生活就此平靜下去,那它隻會被稱為烏托邦。時間轉眼來到十二月中旬,星城的上空開始慣常的連綿陰雨時,又一個周末的到來,蕭辰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


    “蕭辰,蕭辰,你老部隊來電話了。”


    郝辰儒氣喘籲籲地跑進電教室,在眾多學員中找到埋頭寫代碼的蕭辰,匆匆站在他身邊,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老部隊?


    蕭辰瞬間站起身來,被腿蹭到的椅子發出吱呀的慘叫,惹得周遭一片一樣的目光。


    雖然心裏急切,可蕭辰依舊耐著性子向這些學員們道歉,隨即拽著郝辰儒匆匆走出電教室,而後跑到樓下,這才將心裏的問題一股腦兒問出來:


    “他有沒有說自己叫什麽?”


    “伍六一,這名字太特別的,不過說話挺橫的,跟吃了擀麵杖一樣。”


    郝辰儒現在還對伍六一那種語氣有些耿耿於懷呢,雖然他在蕭辰麵前是個老好人,可不代表他心裏沒點驕傲。被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催促去找蕭辰,要不是看在蕭辰的麵子上,他早就把電話掛了。


    “那他說什麽事了沒?”


    郝辰儒直接搖頭:“反正就是催你去接電話,別問我了,我是啥都不知道。行了,趕緊迴宿舍樓值班室。我還是讓曉龍幫我代班才來找的你,迴去還得接著值班呢。”


    蕭辰拍拍郝辰儒的後背表示感謝,兩人匆匆迴到宿舍樓值班室,蕭辰按照之前來電的號碼撥過去,沒響幾聲便被伍六一接了起來:


    “伍班長,我上周才給你們寫的信,怎麽這麽快就給我打電話了?”


    “還開什麽玩笑,老窩都要被人給端了。”


    得,郝辰儒說的沒錯,伍六一確實吃了擀麵杖,這話就連蕭辰都覺得有些聽不過去:


    “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麽迴事?”


    伍六一用一種很是悲涼且悲憤的語氣,在電話裏吼叫。似乎蕭辰這裏成了他唯一的發泄:


    “七連要被改編了,第一批提前複員的名單已經定了,咱們班白鐵軍和兩個到點的,最晚下周就被送走了。”


    蕭辰驚呆了。


    截止他離開鋼七連之前,距離演習已經過去了小半年。他本來以為情況會因為時間的拖延有所改變,但完全沒有想到,這麽長的時間,不是為了風平浪靜,而是為了風暴醞釀。


    改編既然已經成為一個事實,那麽送走了複員的,接下來就會有更多人相繼離開。


    結局依然確定,那就是去別的單位。


    好好的一個鋼七連,勢必會因此土崩瓦解。


    蕭辰不由得沉默了。


    他很清楚楚,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學員,即使現在就是兩年以後,自己被授予優秀學員,充其量也隻不過是個上尉。


    高城這個將門虎子的上尉都沒能阻攔七連被改編的大勢,自己這樣的,又有什麽辦法?


    所以有沒有挽迴餘地這種話,不適合他跟伍六一說。


    “你呢,找到下家了嗎?”


    “混蛋,我是說,七連要改編了。改編,懂不懂,改編。”


    聽到伍六一的咆哮,蕭辰有些苦澀。他知道伍六一此前肯定強壓著自己內心的悲憤,按照上級首長——說白了就是團部壓連部,連部壓排長,排長壓班長——一層一層壓下來的指示,對三班戰士進行著心理疏導。


    戰士們是被他安慰好了,可他自己呢?


    所以他給這個連裏除了連長之外唯一能夠說話的人打電話,隻是為了發泄一通。


    本來該跟史今發泄的,可是伍六一不知道該跟史今說什麽。他清楚自己的好朋友也知道七連現在的情況,然而在七連最後的時刻,不能跟七連站在一起,這樣的悲痛隻有史今一個人在承受。


    許三多,嗬。


    這個從來都沒心沒肺的家夥,他隻知道服從上級命令,七連存在與否,似乎跟他是一個兵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他找上了蕭辰。


    他當然也清楚蕭辰知道情況後會不好受,可是他確實需要有一個人來發泄感情。


    “我知道,七連要改編。但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而且是以這種形勢。除了白鐵軍,班裏其他人都還好吧?”


    蕭辰知道這個時候他需要好好開導伍六一。


    也許他沒有打這通電話,過幾天同樣能夠想明白,可是既然伍六一跟他說了,他就必須讓這個鐵骨錚錚的家夥明白,在當前這種曆史潮流的推動下,七連隻不過是一個縮影。


    “還能怎麽好,一起摸爬滾打的戰友忽然間走掉三分之一,接下來連隊也要散了,我們也得各安天命。”


    發泄隻是一時的,伍六一此時的聲音有些失落:


    “蕭辰,說真的,我現在忽然特別羨慕你。我要是在這種鬧心的時候不在七連,可能我也會好受一點。”


    蕭辰無奈地笑了笑,可能這會兒七連很多人都會這麽想。可是,他們怎麽會知道,自己一直努力著想要改變的一些東西,最終還是沒有改變,那種無能為力又是多麽讓人絕望。


    “伍班長,你覺得我溜之大吉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臨走前連長還摟著我的肩膀跟我說迴去幫他。”


    “我心裏想著要帶點新東西迴去,可是我現在忽然發現自己為之努力了這麽長時間內的目標,忽然成了一團泡影。你覺得我心裏會好受嗎?”


    蕭辰同樣有些惱怒,伍六一覺得他很舒服,可不在其位,怎麽知道個中的辛酸。


    七連到底是自己來到部隊的初衷,也是到現在呆的最久的地方。


    縱然自己先知先覺,可什麽東西處久了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部隊這種一起吃苦一起挨批的地方。別的不說,想想當初自己從雙杠上下來班裏戰友對自己的照顧,蕭辰就不可能沒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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