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兒說:「有的,奴婢這就去取。」


    鄧節慢慢的走到案幾前,蹲下身子拿起那幾隻金簪來看, 看著看著,就覺得又開始犯困了,腦袋暈乎乎的,她掩麵打了一個哈欠, 迴到了榻上, 不知不覺的就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 身上猶如壓著千斤鼎,渾渾噩噩,無論怎麽極力的想醒都睜不開眼睛,仿佛脖子上掐著一隻手, 將她狠狠地往地底下拉。


    終於,她強撐著睜開眼,隻覺得眼前一片朦朧的景象,想要抬起手來揉揉眼睛,卻發覺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慢慢的,她終於看清的眼前的景象,她還是在自己的寢殿裏,屏風前麵站著了一個女子,背著她,不過隻瞧那身影也知道是輕兒。


    「我怎麽了」鄧節身上動彈不得,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不清,柔軟無力。


    輕兒聞音轉過來,瞧她一笑,道:「夫人醒了,這都到了戌時了,奴婢方還在想夫人怎麽還在睡著。」


    「我怎麽迴事?」鄧節仍然氣若遊絲。


    輕兒卻根本不迴答她,她轉過身去打了火摺子點燈,一盞一盞的,全當沒聽見鄧節的話,嘴上微笑道:「夫人這一覺,天都黑了呢,各地的使節都紛紛的往光德殿去了,這會兒太尉大人也應該是在光德殿吧。」


    「輕兒,你到底要做什麽?」鄧節質問她,她想要弄出點聲音,試圖伸手把床頭的連枝金燈給推翻。


    輕兒拿著一盞小人麵油燈看著她,搖了搖頭,無奈地輕嘆一聲,說:「沒用的,你中了軟筋散,中了這藥的,身體酸軟無力,就連說話也無法大聲,別白費力氣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鄧節狠狠地瞪向她。


    輕兒放下人麵油燈,攤了攤手,慢慢地走到她麵前,輕兒看著她血紅的眼睛,驀地,她坐在鄧節榻前撫摸了兩下鄧節的鬢髮。


    輕兒這才輕聲細語地笑說:「因為隻有這樣,奴婢才好送你上路啊。」


    鄧節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知道伏虎嶺嗎?」輕兒突然道。


    鄧節隻是冷漠地看著她。


    輕兒輕聲細語地道:「你別那樣看著我,我跟你一樣都是可憐人,伏虎嶺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黑山軍在那裏駐紮著,保護著自己的寨子,寨子裏的人活得很幸福,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地織布,無需向朝廷繳納高額的賦稅,哪裏的人都很淳樸善良,直到有一天,來了一群官兵,他們要打青州,所以就必須要打伏虎嶺,他們包圍伏虎嶺,包圍了整整三個月,卻隻損兵折將,沒能踏進來半步。」


    輕兒慢慢地說著,目光落在閃爍的油燈上,仿佛心緒也飄迴了許多年前,她說:「若是當初我們沒有帶他迴寨子就好了。」


    「帶誰?」鄧節問,但是心中隱約已經走了答案。


    輕兒低頭看她,輕啟唇瓣,道:「趙翊」


    鄧節心道:果然如此。


    輕兒說:「他救了我,若是沒有他,我可能當時便就從山崖上摔下來,摔斷了脊樑,他救了我,所以我們便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可就是因為這個『好人』伏虎嶺沒了,寨子沒了,他命令將士把寨子給屠了,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也無論老人還是嬰孩,他那時才十歲,怎麽就有一顆那麽狠的心,若非我在草垛子裏,恐怕也死了,後來我被輾轉了很多地方,最後被賣進了前大將軍府。」


    她說:「你信嗎,他當初明明聽過我的名字,李輕輕,可是他卻忘了,忘得幹幹淨淨。」她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悵然。


    鄧節已然無話可說,隻道:「你要殺他?」


    輕兒噗嗤一笑,搖了搖頭,撫摸著鄧節的鬢髮,溫柔地道:「我不殺他,殺他是多難的一件事,而且他救過我的命,我不殺他,我要他像我一樣,失去心愛的人,永遠的失去,像我一樣孤獨又寂寞的活著,每日每夜,我要他都活在痛苦中。」


    她問鄧節:「你知道宋綰到底是怎麽死的嗎?」


    她不等鄧節迴答,自顧自地說:「就和你現在一樣,白日裏剛同他恩愛纏綿,夜裏就自盡了,連趙翊都不知道為什麽,他以為宋夫人恨他,恨自己,所以才會選擇自盡的,你知道他看見宋夫人屍體的時候是怎樣一副神情嗎?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渙散,而後他跪在了她的身邊,把臉埋在她冰冷的懷裏,就在幾個時辰前那還是溫暖的,此刻卻冷得像冰一樣,他埋在她的懷裏,他在流淚呢。」


    她的臉上閃爍著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神采,她說「很快的,很快的,我就可以再看到了,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又等到了這樣的一個機會,你說,他看見你的屍體時會是怎樣一副神情呢?會比當年看到宋綰屍體時還要痛苦嗎?」


    鄧節瞪著她:「宋夫人是你殺的。」


    輕兒搖頭,笑道:「是她求我殺了她的,我隻不過是跟她說了幾句話,我說她就是個蕩婦,她的丈夫才死了不過七日,她就和庶子媾和在了一起,你說她不是個蕩婦嗎?若是她的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將她逐出家門,她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


    輕兒咯咯地笑,道:「我才說了幾句呀?她就受不住了,求著我讓我殺了她,然後我就像這樣……」


    她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根麻繩來纏繞住鄧節的脖頸,輕輕地道:「就像這樣,把她給勒死了呢。」說著她的雙手漸漸的收緊,鄧節隻覺得唿吸越來越困難,痛苦得不得了,伸手想要掙紮卻怎麽也使用不上力氣,想要大聲唿喊,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鄧節盯著輕兒的眼睛,她正在笑呢,她說:「你的樣子和當時的宋綰一樣,你們都醜陋極了呢,死的樣子可真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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