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說,以後的事,其實冥冥中早有注定,這從現實生活中一些微小的細節就可看出。冬舞起先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堅持未來是虛幻不定的,你去爭取和自我墮落最終會走向完全不同的兩條路。可這又有誰能夠證明呢,沒有人可以時光倒轉重活一次的。許多的歧途,一但踏上了,便難以迴頭。就比如愛情。

    夜走了之後,秋天一度沉醉於麻痹之中,他不喝不食,不眠不休,整日癱坐在一個角落裏。那個時候外麵的天氣似乎很好,可是照到屋裏卻變了一種顏色:微弱的陽光從窗戶邊緣照進來,照亮屋子的半邊,光線揮灑在地,如亂瓊碎玉般滿地翻滾,可怎麽也照不到他那兒,於是,屋內東西兩邊就形成了鮮明的明與暗的對比,讓人看起來,顯得陰森可怖。

    秋天居於暗室西麵的一角,一直默默地坐著,不說話,嘴裏又似在呢喃什麽。他說的什麽別人聽不清,可是是一些疼痛人心的表達。他這樣一直說,說到累了,然後停下來,合上眼,默默流淚。他的背影那麽深那麽沉,看了讓人心悸,他的臉失去了應有的顏色,儼然一具屍首。

    冬舞看到秋天這樣,總是難過的掉眼淚。她不知道她做的是對是錯,她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她唯一能夠堅持的便是默默地等,看著秋天,看他一步一步的,從疼痛的深處趟出來,如一隻褪殼的蟬,常常把自己弄的傷痕累累。她看的時候異常難受,那種感覺,仿佛心疼的一寸一寸地糾纏成結,然後萎焉死掉。

    冬舞於是走過去,從後麵環住他,把臉貼到他背上,陪他一起看牆上的星星,它們黑黑的,一塊一塊,仿佛不堪的記憶。

    在這樣的時刻,在秋天孤獨無依的時候,冬舞總是喜歡這樣,慢慢地走到他後麵,從背部向胸口環住他,緩緩靠近。她聞的到他的氣息,似乎,還可觸碰他的憂傷。她於是更緊地抱住他,希望可以分擔他即便一點點的疼。她想,隻有這樣,彼此才可以從對方身上獲得一點溫暖吧。

    隻是很久之後她才發現,那擁抱是個多麽不吉的姿勢,她從後麵緊緊環住他,仿佛,是在彼此離別是他要出走的時候,她一種無助的挽留。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六天。六天後,一個清晨,冬舞剛剛起床,便從窗戶見到秋天拎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向村口走去。她隱約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急忙套上外衣追出去。

    秋天,秋天。她摔上門,大聲喊他。破舊的木門在身後發出吱咯吱咯的叫響。

    秋天放下箱子,緩緩迴過臉。很久,終於吞吞吐吐想說而又不敢說的說出一句,冬舞,對不起,我想……他沒有說下去。

    冬舞的眼淚頃刻間掉下來了。他又對她說對不起,他從接受她開始,就不斷地對她重複這句話。他難道不曾想過,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會是怎樣的疼痛難忍嗎?

    在她抿嘴吞淚之時,秋天又提起皮箱,慢慢地向外走了。淡淡的陽光灑在他肩上,他落寞的影被拉出好遠,一直到她腳下。

    站住,秋天你給我站住!冬舞喝令他。

    秋天沒有停住,一步一歇地往前走。

    你站住,我叫你站住聽到沒有……冬舞的聲音一下子哽咽掉了。她跌跌撞撞跑上去,一把揪住秋天,把他的箱子奪過來扔到地上。箱子從一邊破開,裏麵的毛巾、牙杯、衣褲和一些日常用品滾出來,堆了一地。

    你做什麽?!秋天厲眼看她。

    冬舞被他的吼聲震住了,她脈脈無望地看著她,低語,你忘記了嗎?我對你的誓言你這麽快就忘記了嗎?

    冬舞,我不想的,可我真的擔心夜,這幾天,我一點她的消息都沒有,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迴家,我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有接,我怕她會出事;還有,她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因為這個事情而讓她分心……

    夠了!冬舞打斷他,她酸酸地想,他什麽時候對她這樣好過。

    那你打算怎麽樣?

    我要迴去,我要去找夜。秋天說的沒有絲毫躊躇。

    然後呢?

    ……

    然後你就跟她在一起再行男女之歡?

    不,不……秋天搖著頭,他不敢想象那樣的畫麵。

    再然後,你們結婚生子?冬舞步步進逼。

    不,不是的,你不要再說了。秋天看著她,開始不斷地往後退。

    在冬舞的淚眼迷離中,他漸行漸遠,淚水反射的光很快就將他的影掩埋。她跑過去,緊緊地擁住他,低喊,秋天,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

    秋天僵硬地站著,他撫住冬舞的發,輕言細語,冬舞,你還是把我忘了吧,我是個自私的男人,無法帶給你幸福。

    不,我不能。冬舞將他擁的更緊了。她斷斷續續地問,為什麽,為什麽我終於下定決心和你在一起,你卻要我放棄了?她顫抖著,眼淚蹭到秋天胸口,微微抬臉,幾近乞求,秋天,你不要走,好不好?她看住他眼,他的目光那般黑暗深邃,帶著一片片刻骨的憂傷。她看著,迷醉地看著,一邊等他的迴答。隻是她還沒有等到他說話便一下子昏厥過去了。黑暗裏,她不見秋天的臉,她那麽的害怕,於是使勁全力握住他的手。

    她說,秋天,你不要走。

    她在嘴裏眼裏、腦裏心裏重複著這句話。

    她多麽希望他可以聽見,能夠明白。

    隻是,他會因為自己的這份誠摯,而微微動容嗎?

    冬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秋天終於沒有迴去,一直守在旁邊,他握著她的手,這讓她覺得安心。可還是感覺隱隱害怕,於是不自覺地問秋天,你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

    秋天看著她,沒有迴答,淒慟地笑。

    你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冬舞說著,微紅的眼眶又含出淚。

    是的,我不會離開你了。秋天艱難作答。

    冬舞於是笑了,她的笑還是那麽的美,冒著永不停歇的啤酒花。她說秋天秋天,是真的麽,是真的麽?她捉住他的手,不可置信。

    真的,冬舞,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了。他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把臉移向別處,用左手拭淚。

    冬舞知道他心裏難過,於是不再說話。很久,她握起他的手,說,我們迴去吧。

    秋天被她牽著,走的魂不守舍。

    他在想他的妹妹。他該怎麽做?她又該怎麽辦?

    隻是這樣以後,秋天就再沒有提迴家的事了。雖然從五月中一直到夜高考,他幾乎每天都掛念著夜,都想著去城裏給她打電話,可是他怕給冬舞知道,他不想傷到她的心了。於是,他的擔心就這樣一拖再拖,到最後,成了一個嗤人的洞。

    冬舞其實知道秋天的擔心,那個時候,夜即將要麵臨高考,人生中一個重要的轉折。很多人的一生,成敗在此一舉。秋天希望夜走的好,於是期盼她能夠考到一所好的大學,可是他怕她的話會對她有所影響,會導致她發揮失常,於是總是異常擔心。很多時候,冬舞也希望秋天可以給夜打個電話,跟她說一些心裏的話,可是她怕這樣的舉動會重新燃起夜的希望,於是,她一直沒有這樣做。她想,錯就錯吧,一錯到底。隻要秋天和她在一起。

    很快就到了六月,六月十號,一年一度的高考便要來了。六月九號那天,秋天起的異常的早,一個人在桌子旁邊坐著,沒有吃早餐。六點過了,他沒有要去上課的意思。冬舞在外麵喊他也不應。

    冬舞走進來,有些不安地問他,秋天,你怎麽了?

    秋天看了她一下,不說話,一會兒開口,今天我不去上課了,你幫我請個假吧。他的語氣異常空虛。

    怎麽了?

    ……

    你有什麽要跟我說嗎?冬舞突然問。

    秋天看她一下,蠕蠕嘴,卻什麽也沒有說。

    那好吧,我去學校了。說著,她緩慢地向外退去。中午,冬舞從學校迴來的時候秋天還在原位坐著。他似在看著她,可是目光放的很遠。她明白他在想些什麽,可是不想開口。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猶豫了。於是大半個中午,兩人又都幹對著。

    一點十五分,冬舞煮了飯,端到桌上,兩人都隻吃了一點。收拾好碗筷,冬舞又該去學校了。出門的時候她又問秋天,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秋天猶豫了一下,仍說沒有。

    那好,我去學校了。

    冬舞於是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秋天又喊住她,冬舞……

    恩,什麽?

    我想去省城裏一下。

    冬舞故作不知望著他。

    我想去給夜打個電話,明天就要高考了,我怕她……

    你去吧,我也正想去城裏買點東西,我們一起去好嗎?冬舞沒有等他說完。

    秋天有些驚訝,你沒有介意嗎?

    夜就要高考了,你作為哥哥,這樣做是應該的。她淺淺地笑。

    冬舞,謝謝你。秋天說著,起來走出去了。冬舞跟著他,兩個人一起去到村口。忽然想起來沒有請假,於是又返迴學校,同校長說過之後,兩人這才往村外走去。

    花了大約五個小時的時間,兩人終於趕到城裏。當時已是夜間八點,若是以往,冬舞早就睡了,可是今天,路途上的勞累讓她沒有絲毫睡意。和秋天分開後,她便走進了路邊的一家飾品店裏。隨便轉了轉,又去到一家超市,買了一些日常用品。走出來,忽然覺得肚子很餓,想來秋天也已經打完電話了吧,於是打算找他一起去吃飯。

    去到車站外的公用電話亭,秋天還在說著話,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冬舞以為他和夜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於是急忙上去打斷他,秋天,你好了沒有,我們該去吃飯了,我肚子都好餓了呢。

    秋天迴頭,對她露出一個微笑,說,恩,好,我就過來。說罷,沒過幾秒,他便撂下電話。

    冬舞見他好了,趕緊跑上去,看著秋天,麵露微笑,怎麽樣了?

    秋天站住,遮遮掩掩,說,還好,沒發生什麽事。他的笑那麽勉強。

    冬舞其實知道,憑夜那種頑烈的性格,又怎麽可能僅憑他人的幾句話就可罷手的呢。不過不知道她又對秋天說了一些什麽,又不好問,於是什麽也不說兩個人一起去吃飯了。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那夜因為實在過晚,冬舞和秋天就在一家旅館裏歇下了。第二日天未亮,兩人又急急趕迴去,村裏的學生還等他們上課呢。

    很快就又過了五天。高考過後,秋天就急著詢問夜的考試情況,但冬舞阻止了他。她說秋天,過些日子再問好嗎?

    秋天看著她,對她的話表示出不解。冬舞於是解釋,這樣的時刻,我不希望你對她表現的太過關心。反正考試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有了定數,你過些日子再問,不是一樣的麽。

    秋天點頭,他懂她的意思,盡管他有多麽的不願意,但終於點頭默許了。

    令誰都想不到的是,夜竟考到這邊考到秋天這裏來了。當冬舞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一下子癱在椅上。

    她早就明白的,有些人,可以為愛奮不顧身。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她會對這份沒有未來的感情如此執著。

    冬舞的信心,正在被一點一點地吞嗤掉,她的愛,她的未來,他們的未來……他們還有未來嗎?

    一個星期之後,夜就搬過來了,帶著她幾乎全部的行李,看樣子,她是要在山陽村長住了。而秋天也並沒有要讓她走的意思,並且,他連夜堅持要睡在他的宿舍也沒有表示反對,隻是默然。

    當夜在灶台旁邊搭著自己的床的時候,那一刻,冬舞真的感受到了絕望,一種深深的刻入人心的痛與無耐。

    她幾乎沒有思考變掩著臉跑出去,她努力過的,卻終於還是空忙一場。

    秋天焦急的在後麵喊她,她沒有停,假裝聽不到。風很快就淹沒他的聲音。

    秋天追上來,將他拉住。她返身,竟狠狠的給了他一個巴掌,那麽突然,連她自己也沒有明白過來究竟做了什麽。可是深深的哭了,她說秋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知道我多麽的想要幫你,可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秋天的臉色緩和下來。沒有關係,冬舞,無論你有多累,我都會陪著你,他又顯得異常認真,說,如果你困了,我可以借我的肩膀給你睡,你餓了,我可以煮飯給你吃,你涼了,我就拿我的衣服給你蓋,所以冬舞,你什麽也不用害怕。他對她笑著,他的笑那麽誠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笑起時候的甜美。那個原本隻屬於別人的微笑,那些原本隻有在童話故事裏才有的甜言蜜語,現在,終於在她麵前,輕輕綻放,如一朵撫夜的露水百合。她心痛的幾乎要哭出來了。

    秋天……她不自信地喊他。

    去幫我燒火吧,天色有點暗了,吃了飯,我們就差不多該休息了。

    恩。冬舞的聲音很低,低到秋天傾聽不見。

    對了冬舞,今天,我搬到你的宿舍去睡好嗎?

    冬舞瞪大眼睛看著他。

    可以嗎?秋天又笑起來,唇角輕揚。

    冬舞搖頭,清醒過來又馬上點頭。這突然起來的幸福讓她措手不及。

    然而正當他們彼此相視間,夜衝了出來,她推開秋天和冬舞,大聲喊他,秋天!她的淚接連不斷。

    她說秋天。聲音那般哀怨。

    秋天沒有看她,他低著頭,隻是淡淡地說,夜,你坐了一天的車,去好好休息吧。

    秋天!

    夜,我們煮飯去了。他把這句話的主語說的特別重。

    夜看著他們的背影,蹲到地上哭起來。

    一會兒,秋天停下步子,返過身來看夜,長籲一口氣,說,夜,現在你讀大學了,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哥哥就不會再管你那麽多。但我也有自己要過的生活,有想疼愛的人,你如果覺得我對你有所冷落,就去找一個男朋友吧,找一個會一生一世愛你疼你的男人。而我,也已找到那個該用一生去愛的女人,我會用我接下來的人生,好好疼她。說完,他走進宿舍,再沒有迴頭。

    夜隻覺心痛欲裂。

    秋天,她最愛的那個人,要她去找另一個,會一生一世愛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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