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暗喜歡冬舞,是從第一眼看到就開始的。梨暗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他先前從未有過戀愛的經曆,可是當他初次看到這個滿臉笑容的女孩踏上同自己坐的那輛客車,他便被她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再也離不開她。那時候她穿著一套簡單的學生裝,深色格子襯衫,條形毛線背心,黑長群。從他與車上老人的交談中他知道這個女孩同自己一樣也是老師,要去山陽村的向陽小學。他微微一笑,心扉一陣觸動。

    到達向陽小學交個人資料的時候,他從覆曆表上記下了她的一些基本資料:冬舞,來自浙江,23歲。

    冬舞,多好聽的名字啊,讓人想起冬日的飛雪。他終於走過去打破寂靜,伸出手,生澀地開口,你好,我叫梨暗,很高興認識你。她抬臉看他,又笑了,笑容多的像啤酒花一樣要冒出來。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可以笑的那麽開心,可總是充滿幸福與期待。

    山陽村的生活很苦,梨暗雖然也是山裏長大的孩子,可是以前在村上,家裏並不會沒電停水,而在這裏,每天晚上是用的都是蠟燭,村裏還三五不時的停水禁水,這種艱苦的條件很快就使得同來的一位支教老師不辭而走。

    梨暗並未覺得辛苦,於他而言,一天下來最大的樂趣莫過於同冬舞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他們談笑戲耍,聊八卦聊夢想聊一些無厘頭的東西,每每他看冬舞和孩子們玩的那般開心,看她因為煮糊了飯而生自己的氣,看她大大咧咧地笑再是大大咧咧地哭,他都覺得好幸福,同時也無比期待這樣的時光。

    有一次他們一起聊到戀愛這個話題的時候,兩個人都沉默了,因為彼此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曆。對視良久,還是冬舞先開口,她說雖然現在討論這個問題的人有很多,但一直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明確的形容或答案,你對愛情的理解是什麽呢?

    梨暗有些羞赧,他搖搖頭不作迴答,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過呢,讓我先聽聽你的看法吧。

    冬舞並沒有感覺到拘謹,她在這個認識不久的男生麵前簡單地談了自己對愛這個字的理解,她說,我覺得愛包含了人世間所有的情緒與哀樂,所有美的醜的,善的惡的,而對我而言,我同所有人一樣希望在愛情中獲得幸福。

    梨暗聽著,淡淡地笑,他多想告訴冬舞自己心裏的愛,給她幸福,可他一直是一個拘於言表的人。他於是決定,要好好守著自己的愛,隻要守著這份愛,他就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他想,她終有一天會明白的。

    可是命運是個愛作弄人的東西,沒過幾日,冬舞便愛上了秋天。

    那日夜間冬舞剛從南城迴來,梨暗便發現她整個人都不對勁,他的心裏有些不安。他上去細心詢問,可是他的關心都被冬舞的冷言冷語打發掉了。而當冬舞看見那個新來老師的時候,他發現她的眼神那般欣喜與專注。梨暗心裏那隱隱的不安越來越大,正當他企圖走上去阻擋他們視線之時,冬舞走過去,熟識一般拍了一下秋天的肩膀,說是你呀。她的笑又溢出啤酒花來了,比煙花更加燦爛。

    梨暗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

    此後一個多月時間裏,冬舞的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秋天。他辦公,她安靜地看著他;他洗菜,她笑著看著他;他上課,她呆呆地看他;他同小孩子玩,她也想參與進去;他出去聽課,她請命跟著:她就同梨暗當初喜歡她一樣迷戀著秋天。

    梨暗曾試圖阻止,他用他的關心去挽救自己的擔心。可是事實證明,冬舞的世界裏,隻剩下秋天,她再也看不到別人做的什麽,聽不到別人說的什麽,她的瞳孔,小到仿佛隻能看見秋天,她的耳朵,細到似乎隻能聽見秋天的聲音。當有一天,梨暗聽到冬舞咳了幾聲怕她感冒於是特地跑去南城買了生薑和雞準備燉雞湯給她喝,可是當他燉好雞湯去到冬舞宿舍的時候,他聽到秋天宿舍裏傳來了冬舞的笑聲。他走近窗戶,看到冬舞和秋天在有說有笑地吃飯。手裏的雞湯冷下來,他痛了,哭了,返身,一步一步,緩慢跺入黑暗。

    村子裏沒有酒,梨暗便用茶來代,房子裏,黑暗中,他一杯一杯地喝著。他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早抓住這份愛;他很難受,所有的痛都隻能往心裏咽。半夜了,他倒在床上,以淚代茶。丟下酒杯,合上眼,他決定,要再給自己一個機會。他要睜開眼,便重新來過。

    第二天早上,頭下的枕巾濕掉一半。

    那是被丟棄的記憶。

    隻是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是,那夜他走之後,秋天同冬舞講了一段富含深意的話。

    這段話讓冬舞再也沒有機會愛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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