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熹王軍眾圍困眠麓已是有半載了。


    但如今這個世道,因為昊族技藝的發展,導致各地守禦能為大為提高,所以凡是攻城破壘,都要經曆漫長的時間。


    圍攻一座堅壘半載時間,那實在是很常見的事,連底下兵卒都沒有什麽抱怨,也還無需執行任何輪換。


    倒是熹王轄界的邊境之上,這半年來發生了多次小規模的戰事,不過每一次都是很快平息下去。


    正如熹王此前所言那般,誰都不想做成為那一個被他盯上的人,長老團不願、烈王亦不願,其他大小勢力更是無此膽量。


    而眠麓這裏,麵對熹王的圍困,也不是沒有做任何反應,姚貞君在師延辛配合之下曾出擊了數次,但在雙方都是有所準備之下,彼此都是沒有造成什麽損傷。


    此刻在主廳之內,在又一次議事之後,張禦正站在走廊的晶壁之後,觀察著對麵修築起來的大陣,在諸多造物甲士的配合之下,隻是半年之間,就已是破具規模了。


    在他以目印觀察之下,陣中玄機已是盡在眼底之下。


    對麵的方式倒是頗有想法,這是準備以陣攻陣,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其實就是以大勢克小勢,以大陣克小陣,在天夏之時,他也是多次見到有人運用這種方法。


    不過有想法的同時還需有足夠的實力來支撐,所布陣勢那要比眠麓之陣多付出數十上百倍的代價,如今也就有熹王有這樣的人力物力了。


    還有熹王麾下所具備的上層力量遠比他們來的多,若能通過陣法將這些上層力量統合起來,也確實非常可觀。


    但在同時,他也能感應到對麵那等變數感應越來越是強烈了,要是這麽繼續下去,至多再有半載,恐怕就會應發變機了。


    陰奐庭此刻從內廳走了出來,見張禦還未離去,便也是來到了近處,道:“陶先生,這個陣法若是完全築成,可能對我們造成太大威脅麽?”


    雖他看不透大陣內裏,但外麵雛形卻也是能看到了,明顯對麵不是準備一氣修築成整個大陣,而是先築禦守之陣,待做好了一定反攻的防備後,再在此基礎上一個個把陣法疊壓上來,這些陣法無疑是彼此關聯的,會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強。


    這就像是纏上來絞索,一道又一道,直到最後無法擺脫。


    張禦淡聲道:“若是完全築成,對我自有威脅,不過對麵當不會有這等機會的。待得合適之時,我會推動陣力反攻。”


    按照他原本打算,是準備在對麵築成第一層守禦陣禁後便出手的,隻是對麵似錯估了所能運用的力量,第一層大陣顯得有些薄弱了。


    可轉念下來,卻又覺得對方這麽做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如今天地道機不一樣了,在對麵判斷中,若無之前那等外力返還之法,那麽眼前守禦之陣已然是足夠用了。


    而他能壓過這等陣禁的力量,那是因為他的道行修為極高,早已是超脫了一般的層礙限製之故。對麵沒能預料到一點,這一點都不奇怪,反是合理之事。


    所以對麵一開始就露出了一個極大破綻,既然這樣,他也是願意利用這一點,容得對方再繼續擺布一陣。


    同一時刻,林老道也是站在雲絮之內看著下方,隻是這時候,他目中閃爍出一道赤光,還有身上冒了出來一陣陣的黑氣,將他整個人承托的邪氣森森。


    他似察覺到什麽,連忙念動法訣,許久之後,身上的邪氣才是漸漸平複,目中光芒也是斂去,又變迴了之前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神情沉凝,暗道:“需再動作快些了。”


    修習邪魔手段固然能得到許多好處,但代價是很大的,邪念一旦凝聚,深植心神之中,越到後麵,越是無法遏製,時時會反傷己身。


    要是純粹邪魔,那反倒無所謂這些了,順從本意便可。可他本來算是正道宗門的修士,如今所修煉的邪魔手段與本心還有原來的道法產生衝突,難免就會產生這等事。


    有時候為了順從邪念,他通常會給自己找許多借口,不主動對人去下手,反而是設法誘引他人先來對付自己,那麽心中就沒有負累了。


    他在修習邪魔手段前,曾立誓毀殺熹王極其勢力,兩教再並一門,而唯有徹底完成心結,這樣的衝突才會停下。


    可這並不是結束,還會有下一次,除非他摘取上境道果,至於過後會否還有變機,那是此後之事了。


    時日很快又是過去一月。這一日,宋參議乘舟來至絮雲之前,對著裏麵言道:“林長老可是在麽?熹王殿下有事相請。”


    過了一會兒,林老道自是現身出來,神情漠然道:“不知何事?”


    宋參議笑道:“林長老到了便知。”


    林老道點了點頭,就跟隨他去往王舟,來到了大殿之上,見熹王正坐於王座之上,便上來執有一禮,道:“未知熹王殿下何事相喚?”


    熹王道:“林長老布置大陣已有大半載了,那不知還需用多久方能攻陣?”


    林老道想了想,道:“再有三至四月,便可完成,若是熹王殿下能調撥更多人手,還能再快個二三十日。”


    “既如此……”


    熹王一揮杖鞭,宋參議會意,從身邊軍尉手中接過一份帛書,遞到林老道麵前,道:“林長老請過目。”


    林老道皺眉道:“這是……法契?”


    宋參議道:“還望林長老不要見怪,殿下不希望破陣之時出現什麽意外,所以需拿契定勒束彼此。”


    林老道沉聲道:“想不到熹王也是如此小心。”


    熹王道:“我對林長老是信任的,不然也不會擺脫道長布陣,但隻要林長老沒什麽心思,想來也不會介意此事,林長老你說對麽?”


    林老道看向上方,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宋參議笑了笑,道:“林長老不願意也不要緊,殿下知道林長老是修道人,也體諒林長老的難處,隻要林長老願意將陣法後續交代清楚,再把那‘圭板’還迴來,那麽林長老可以自行離去,原本同意給林長老的東西並不會少缺了。”


    林長老沉默片刻,又看了一旁一眼,見到衛道人神情淡淡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願立契,但殿下也需給貧道一份保證。”


    熹王道:“可以。”


    衛道人一拂袖,那份契書之上的文字立時變化了下,他淡然示意了下,道:“林道長可再看一眼。”


    林老道拿了看了下,雖然上麵條件依舊是對熹王有利,可他知曉自己不可能爭取到比這更好的條件了,於是在看罷之後,他還是上麵落下了自己的簽印。


    此印一落,不管他本來有什麽打算,都沒有辦法再弄什麽古怪了,因為隻要惡念一起,這心神之契立刻致他死命。


    待宋參議把契書拿走,他麵無表情言道:“若無事,貧道就告退了。”


    熹王道:“林長老可自去,餘下之事還要多多勞煩林長老。”


    林老道執有一禮,退出了主廳。


    熹王這時忽然一皺眉,他一揮手,宋參議等人連忙退下,過了一會兒,他麵色一白,便見黑色的鮮血口鼻之內滲透出來,並流淌到了頸脖之中。


    他沉著臉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這半年以來,咒術對他的侵蝕越來越是厲害了,盡管衛道人百般為他緩解,可現在咒力也同樣在加強,這使得他一直在虛弱下去,如今隻能靠丹丸維持生機。


    衛道人看著他,道:“你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候,那件事可以提前一些。”


    熹王搖頭道:“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準備,”他拿著杖鞭指著前方,“至少要攻破眠麓,不然我怕到時候會控製不住局麵。”


    衛道人淡淡道:“有我在,你根本不必擔心此事。”


    熹王沒有再說話,隻是靠在座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林老道一路出了王舟,便迴到了自己祭煉的雲絮之上,他待坐定下來後,先在四周施布了一層禁製,隨後便從袖中拿出了一隻青銅寶鼎。


    把此物擺定在了身前,他默默念誦法訣,過了一會兒,鼎中飄出一縷白煙,這白煙漸漸凝實,最後變幻成了他的模樣,兩個一模一樣的林道人出現在了此間。


    坐在那裏林道人抬頭道:“林道友,今日昊族熹王喚我前去立契,我已與之立下契定,你的恩情我已是還報了。”


    站在那裏的林道人點點頭,道:“正如我此前之承諾,你弟子門人,還有道傳,我會幫你傳遞下去的。”


    坐在那裏的林道人得他承諾,便拿動一個法訣,身軀也是漸漸化為了一道飄散的白煙,最後遁入了那隻青銅寶鼎之中。


    林老道俯身彎腰,將這寶鼎拿了起來,放入了袖中,隨即冷笑一聲,熹王能想到用立契之法,他怎麽會想不到?他對此也是早有防備了。


    這一位同道早年煉合了他的心血元氣,又常年和在他一處,不但外表,連氣機思維都是近乎一致了,凡是麵見熹王時,去得都是這一位,所以任誰都看不出破綻來,哪怕熹王身邊那個他看不透深淺的衛道人,也一樣是看不出來。


    先前他之所以以推算陣機為借口,不讓靈性光芒照落到自己所駕馭的雲絮之上,就是為了在兩人替換之時,不被任何人察覺到任何氣機。


    他目中紅芒漸起,現在他已是成功了瞞過熹王,再等大陣一成,便可達成多年之夙願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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