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道人十分意外,他立刻持決算了一算,道:“可是傅長老,道機卻不曾有變……”


    傅長老道:“掌門,此番兆顯,雖非是道機之變,但卻是天人化利之象,”他強調了一句,“於我有大利。”


    中年道人有些遺憾道:“非是道機啊。”


    他更希望從傅長老口中聽到的是道機變轉,道機以往能夠不利於他們,那麽來日也可能會變得有利於他們。


    故是如今諸多宗派集中了許多人進行推算,最後隻是模糊算定,在某一時刻,卻有一線偏向於他們的轉機。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可是始終不曾等到。


    但如果推算到的結果是這個,他卻不覺得能對大局有何幫助,甚至還有一些失望。


    他撫須言道:“傅長老,你既言此象為‘天人化利’,那麽‘天人’又是在何處?又當如何助我呢?”


    傅長老搖頭道:“這我不知,但是兆象既顯,那是絕然無可能出錯的。”他的語氣無比肯定,這是千年來沉浸此道的自信。


    中年道人道:“傅長老,既得利象,那我等又該是如何做呢?”


    傅長老道:“什麽都不用做,天機之變,既是有利於我,那不必作什麽幹涉,隻需靜候天機變轉便可。”


    “靜候天機變轉……”


    中年道人沉吟片刻,卻是搖了搖頭,“此也太過消極了。”他抬頭道:“近來一位魯道友傳遞來的消息,傅長老一直在推算天機,恐怕不及看到,且看一下吧。”他從案上拿起一封書信遞過。


    傅長老接了過來,神情一凜,道:“此消息真實麽?”


    中年道人沉聲道:“這是魯道友以性命為代價送來的,該是屬實。”


    “魯道友,當真可惜了……”


    傅長老知道這個人,為了探明昊族的異動,這位道友廢去了自身的修為,從頭開始學習造物,因為本身曾是修道人,自身稟賦在哪裏,隻用了三十年的時間,就成為了昊族的高層,並且教導出了大量的學生,這些年中著實提供了許多有意義的情報。


    而眼前這一個不惜性命傳遞過來的消息,的確非常重要。上麵說昊族這些年動靜較小,不是真的打算和諸派就這麽對峙下去。而是一直致力於打造一個“至善造物”,這東西是人是物都不清楚,他們似是準備用這個來終結所有的修道人。


    就算以魯道人的身份也無法參與進去此事,還是一個偶然機會,因為這其中需要用到他創造的造物技藝,才是被他得知的。


    他猜測或許是一個造物煉士,也或許一個單純的造物,並且他會設法打聽具體的。


    但是在這個消息傳遞迴來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下文,隨後就得知了造物所內出現了變故身亡的消息。這極可能是昊族發現了什麽,並將他秘密處置掉了。


    “至善造物麽……”傅長老擰著眉頭。


    中年道人歎道:“所以我們真的能等麽?恐怕那隻是坐以待斃。”


    “怎麽會是坐以待斃呢?”


    傅長老道:“掌門,我們也在有祭煉‘營衛天戈’這件至寶,待煉成之後,就算難以滅去昊族,可是自守也是不難。”


    昊族在設法打造自己的得力造物,他們也是在集中力量祭煉這一至寶,一件法寶並不能挽迴頹勢,但是他們可以用之威懾昊族,讓他們明白,就算攻滅了諸派,自身也將付出慘烈到無法承受的代價。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歎道:“傅長老你是不知,如今諸派之中,有一些歸附昊族的說法,故是這麽等下去,而是什麽都不做,怕是難以等到天戈完成那一日啊。”


    傅長老愕然,隨即露出怒色,他倒是沒想到,昊族還沒能把他們如何,居然內部有人自己先要投降了。


    他想了想,再是推算了一會兒,瞬間可見他原本漆黑如墨的頭發添加了幾許白絲,臉上微露疲憊,可是眼中依舊十分有神。


    他抬頭道:“掌門,老朽方才推算了一下,此天人化利之象當在半載之內便可見得應兆,未來數十載內便可得見轉機,而這數十載,昊族氣數雖也有見變動,卻也未見大興之勢,足見那‘至善造物’此段時日中未必可成!”


    中年道人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那我可盡力拖延。”


    傅長老心頭微鬆,可眼眸深處也有些擔憂,因為他也隱瞞了一些東西,昊族那邊的確未見大興,但也未見氣數衰退之象,照理說,他們這裏得益,那昊族裏當被壓製才是,可結果卻仿佛是雙方皆是得利,這委實讓他有些看不透了。


    昊族中域所在,陽都。


    無數呈鉛灰色的環狀建築物一圈圈平行疊扣在一處,每一座都是高聳入天。


    足足十二個巨大的造物烈陽向下潑灑著靈性光芒,那邊境城域不同,這些烈陽都有著一對金色氣霧凝聚成的翅翼,移動揮舞之際,像是流蕩過天穹的輕柔薄紗。


    而在北側一處相對較高的環圈處,恍若夢幻的星雲氣霧包裹著這裏,內部是一座琉璃繭室,一個個塗著淡藍色眼影,掌握著上層知識的年老昊族正觀察並記錄著各地傳來的異象。


    這時他們觀察到,西邊天空之中有一場異變,千餘道流光橫過天地,而後慢慢消融入世間。


    他們將觀察到的這一段異象記錄下來,從開始到結束的時間,具體的方位,還有詳實的過程都寫了上去,並整理成了文檔。


    但是這場異象此刻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因為現在昊族的疆域實在太大了,每時每刻各地都有不同的異象呈現出來,這片疑似流星雨異象混在這其中實在是不起眼。


    他們的記錄,更多的是為了確定是不是有濁潮的變動,有沒有天外宗派的入侵,而不是通過這些征兆去分析什麽。


    這一份文檔在被收拾穩妥後,就被放入了一隻密封的石匣子中,並與那些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文檔歸列在了一起。


    赤色平原之上,張禦負袖看著那些流星一枚枚散落世間。


    這些人落下來的同道,現在每個人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地界之中,既有在天域之外的,也有在昊族地界之上,更有一些落在遠荒之中,並沒有聚集在一處。


    因為聚在一起目標既大,又是容易被剿滅,這些同道現在還沒有修為,哪怕一個荒地裏的野獸都有可能威脅到他們。


    雖然有映身落照,事實上是他們無懼生死的,可若是被反複殺戮,那也沒可能順利獲得護持自身的力量,且感覺不怎麽美妙。


    當然,他也並不是一下將所有人全部落來的,那樣動靜實在太大,所以是使之逐次分批到來,這第一批隻是千多人,而且分散廣闊的天地之中,可謂滄海一粟,根本不怎麽起眼。


    等到這些站穩腳跟之後,他才會讓白果放得第二批同道到來,而從這些同道身上,他能得到來自天地各方的各種消息,這遠比他一個人尋覓來得方便,十分有利於他了解那個“上我”可能之所在。


    而這些同道,也能獲得更多的知識和閱曆,不過他也告訴了白果,若是不願意,或者嫌麻煩,那也自能退出,不會強求。


    在所有的流光都是消失之後,他也沒有在此久留,轉迴了飛舟停留之地。


    方采一行人還在那裏等著他,那些軍士見他迴來,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的確沒有單獨溜走的意思,不過想想也是,這位現在正被朱宗護奉若上賓,似乎也的確沒有走掉的必要。


    方采待張禦迴近前後,關切問道:“陶先生,找到先生要想的東西了麽?”


    張禦道:“已然找到了。”


    方采聞言十分高興道:“太好了,那更多的同袍可得救治了?”


    張禦點首道:“當是如此。”他似是不經意的某處看了一眼,隨後道:“出來已是許久了,我等也該迴去了。”


    方采認真道:“這就送先生歸返。”她又看了眼天色,“快些的話,日星移開前就能返迴城域了。”


    一行人重又等上飛舟,就很快飛離了此間。


    而在他們離開後沒有多久,原地卻是出現了兩個身著罩衣,遮蔽頭臉的身影,身外冒著淡藍火焰般的靈性光華。


    其中一人說道:“方才你看到了什麽?”


    另一人道:“離得太遠了,赤原之上到處都是腐敗靈性,看不清他具體在做什麽事。不過他並沒有走,那就與我們無關,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呈交上去就是了。”


    起初說話那人也並無不同之見,兩人也是離開了此地。


    而在另一邊,嚴魚明離了張禦,也是在赤原之上飛遁著,他現在要操心的是那些後輩。


    從訓天道章中看,有一些落入此世之人才剛剛牽連上了大道之章,他們根本就是一些才入學的學子,很多事情需要指點。那些願意聽從白果建言的還好說,但其中有一些心性特別跳脫的,他生怕會弄出什麽事來。


    其他地方的弟子他無法溝通,也勒束不了,可是東庭的一些人他卻不能不管。


    就在他飛遁之時,便已經聽到有人在說一些不著調的話了,他心中暗覺不妙,同時覺得自己深受老師器重,還被授予心光相贈,那必須找到這幾人,及時刹住這股風氣,免得帶偏了其他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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