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鎮獄。


    張禦又一次來到了這裏。


    此前與他交過手的對手,其中雖也有幾位是寄虛修士,可是這類修士很難擒捉,要麽幹脆被殺,要麽就被毀去在世之身,所以他這次不準備找熟人敘舊了,而是需挑選一個新的對手以作印證。


    他翻著手中的名冊,忽然目光一頓,畫影之上是一個晃動的龍影,身軀藏於雲中,若隱若現,從那藏於雲後的爪牙鱗角,還有那兇獰的龍眸上可以看出,此人原身是一條兇惡龍類。


    目光下移,上麵寫著兩個“龍乙”二字,修為也是明確寫了取了寄虛功果之人。


    明周道人正等候在旁,見他注意到這位,便道:“這龍乙是最早一批跟隨我天夏到此的真龍,隻是性情兇惡,不知收斂,妄自殺傷,故是被囚押在此。”


    張禦略作思索,道:“就是他了。”說著,便按照這裏的規矩在冊上落了名印,並將此遞還給了明周道人。


    明周道人將冊子接過收妥,稽首道:“守正稍等。”


    他身影一轉,已是來到一個挑伸出去的平台之前,隻是這裏與別處不同,前方有兩扇仿若不見頂底的厚重玉門緊緊合閉著,中間有一個綠玉環龍盤,上麵漂浮有金光燦爛的道籙漂浮來去,若隱若現。


    龍盤之上光芒一閃,一個雙丫髻的女童蹦蹦跳跳跑了出來,兩隻眸子黑白分明,靈動無比,皮膚白皙,粉嘟嘟的小臉,看著如同瓷娃娃一般,卻是此間鎮盤的器靈。


    她對著明周道人萬福一禮,脆生生道:“老祖宗怎麽來這裏了?可是有什麽交代麽?”


    明周道人道:“張守正要與龍乙印證神通,你開了門戶?放了龍乙出來。”


    “張守正?”女童唔了一聲?歪了歪腦袋。


    明周道人道:“怎麽了?”


    女童道:“老祖宗,記得張守正上次印證找得是龍淮?這次印證又要找龍乙?他是這是不是專門和這些老龍過不去啊?”


    明周道人道:“張守正便是故意的,那也是張守正的事?與你我無關,且做好你的事便是了。”


    女童哦了一聲?她朝後揮了揮手小手?而那厚重玉門像是輕煙一般化開,裏麵一根通天支地的大柱顯露出來,有一條龐大無比的龍影正繞著柱子緩緩遊走著,隆隆聲音傳出道:“明周?你來此做什麽?”


    明周道人道:“有人要尋龍玄尊印證神通。”


    “哦?尋我印證?”


    那隆隆聲音很驚奇?而後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意味,道:“那也好,我在這裏待的也是悶了,正好出來鬆鬆筋骨。”


    挑台之上光芒一閃,兩人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唇紅齒白?英氣十足的少年郎,隻是他方欲往前邁步?身上卻閃爍出了許多道籙鎖鏈,他頗為不滿的看了兩眼?道:“讓他過來吧,我在此等著他。”


    明周道人道:“龍玄尊稍待。”


    片刻之後?張禦自挑台另一端邁步而來?隨著他逐漸接近?身外籠罩的玉霧星光將這裏虛黯景物都是照亮了起來。


    龍乙起初還有些漫不經心,可在看了張禦幾眼後,神情卻是逐漸認真了起來,道:“我此前沒有見過尊駕,敢問尊駕名諱?”


    張禦點首道:“玄廷守正,張禦。”


    “玄廷守正?”


    龍乙有奇怪之色,似乎有些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是守正?”


    能取到寄虛道果的修道人在玄尊之中也是少數,這般人物隻要在天夏足可升任廷執了,而去做守正這等隨時可被玄廷撤除名位的職位,在他觀念之中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張禦神情淡然,現在可不同於龍乙被關押起來那等時候了,擔任名位,不是是光看功行,還要有功績,還重要的遵循天夏的道理規序。


    似如朱鳳,如今也是成就了寄虛,可是功績不夠,現在一樣仍隻是擔任守正,且還不是常攝。再如正清,數百年前便達到虛實相生、陰陽互濟之境了,因為道念與天夏意願不合,被逐出一次迴來後還不是一樣什麽名位都未得。


    不過他沒有去解釋這些,隻是向明周道人看去,道:“有勞道友了。”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


    下一刻,張禦與龍乙身外的景物驟然一變,卻是沉入到了一片日月星辰齊備的空域之內。


    張禦到此之後,也未多言,對著龍乙一禮,道一聲:“得罪了。”說完,心意一轉,身上心光撐開,整個空域之內都被一片輝煌明光所籠罩,並向著龍乙傾壓過來。


    龍乙臉色微微一變,但卻看去也有些不服氣,身上法力湧動,隱隱有風雷雨雪之聲,卻是絲毫不必,選擇與他正麵對撼。


    霎時,其人法力與湧來心光撞在了一處。


    龍乙雖然被困了三百載,可實力的確非凡,一時間,兩邊竟然形成了某種僵持,可僅僅是在數息之後,其人法力卻是被壓得向後不停倒退。


    他似是不太甘願接受這等結局,身軀背後似有龍影晃動了一下,法力又忽然狂猛了三分,勢頭漸漸又板正迴來。


    張禦這一次不是來與其人交手的,也不是來求取勝負的,單純隻是來印證神通的,故是在這一碰撞,形成了雙方氣機交接之後,他便即運轉神通,試著找準對方寄虛之所在。


    這一刻,他眸中有神光閃現,內中似有虛空燦星在不斷生滅。


    在這一場對抗持續有百來唿吸後,他忽有所覺般看去一眼,霎時間,目光透過無限虛空,好像隱隱約約望到了某一處地界,而這一處也逐漸開始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龍乙開始沒有察覺到什麽,可是就在張禦即將找到他寄虛所在之際,他忽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背脊之上升起一陣寒意,這就像是躲藏在陰暗之中的遮護被一下剝去,陡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知哪裏出了問題,但卻能推斷出這一定是張禦施展某種神通或者玄異變化,可是知道並不意味著能反製,光是那對麵壓來磅礴的心光就足夠他應付了,現在沒有多餘力量去做別的事了。故轉了一個“迷塵”玄異,好像是從塵世之中抽離了出去。


    而在張禦目光之中,那一處本來已是快要見到的寄虛之地,忽然間又是遠去了幾分。


    龍乙雖是轉動了玄異,可那等危險感覺仍是未去心頭消去,他這時言道:“慢來。”他忽然一撤法力,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你另擇對手吧。”他對上喊道:“明周道友,且送我迴去,我改主意了。”


    這一語說出,整個人驟然從原地消失。


    張禦微覺意外,這位倒是見機的快,感應之中見到不妙便就抽身離去了。


    這等囚押之人若是願意與人印證,那麽是可以削刑的,可要其人自身不願,那卻也不好強迫,因為你總要讓其甘心情願出手,才好印證手段,至於將其淩虐打殺在鎮獄之中則是不允許的。


    不過哪怕對方與他隻是過了一招,他也是印證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在看到對手寄虛之地前一刻,是極有可能被提前察覺到的,這便引得對手加以守禦或者迴避。似如龍乙就施展手段設法遮掩了,雖這不能完全擋住他的窺看,但無疑可拖長他找尋寄虛所在的時間。


    而要避免這等事,這裏就需得配合他的“缺業”玄異來使用了,缺業之術一旦運轉,外人就很難算計到他本身的所行所為,而用在鬥戰之中,便能令人心神遲鈍,難作感應。


    再有一個,從方才情形來看,選擇最為直接的心光碰撞更有利於這門目印神通施展,要是單純以神通較量的話,那恐怕就要更多時間去找尋了。


    用心光直接碰撞,這看著容易,其實並不容易,因為這等鬥戰很容易沒有退路的,這次是龍乙自恃法力深厚,又是性情孤高,所以上來就不做迴避,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會如此。


    這樣的話,想要鬥戰中達成目的,就要自己去創造條件了。


    轉念到這裏,他也是不覺點頭。


    總得來說,雖然方才鬥戰時間不長,但是收獲卻很大,龍乙是一個好對手,下次若是要印證神通,仍是可以試著找此人。


    他一轉念,也是從這片空域之中退了出來,這時見前方困壓龍乙玉門已然合閉了,其人顯已是躲迴去了。


    明周道人試著問道:“守正,可要再換一人麽?”


    張禦道:“不必了。”他又看了一眼那玉門,就轉身走出去了。


    外層虛空之中,一駕法器飛舟正乘渡虹光飛馳。


    正清道人與魏広二人站在主艙之內,他們二人麵前擺著一隻圓形玉台,光滑的台麵之上有玉勺在上麵轉動著,時而轉向一側,時而又轉向另一側,飛舟也是跟隨著指向轉挪變動。


    這個時候,玉勺忽然一頓,晃了兩晃,就指向了某一處不再動彈了。


    魏広眼前一亮,他抬頭一看,卻見一條似從虛空深處延伸出來長枝出現在了眼前,其中可見有一個空域存在,他振奮道:“師兄,找到了。”


    正清道人道:“隻是附從天域。”


    正如玄廷所料,由於上宸天全力需駕馭青靈天枝招引寰陽,同時又要遮掩主天域,那麽附從天域便不及遮護了,這便使得他們能夠尋到此間。


    魏広點了點頭,道:“師兄,那我們還等什麽?殺進去啊。”


    正清道人考慮片刻,點頭道:“玄廷讓我們過來襲擾,既然尋到了這裏,也不能不進去一觀。”他一催法力,飛舟立便化作一道流光,衝入了那片天域之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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