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刻之後,溫良將手從陳大匠的額頭之上拿開,他手中多了出來一份光芒閃爍卷書,轉身遞至張禦麵前,道:“玄正,都在此中了。”


    陳大匠看了看,道:“這個法子倒是十分有趣,可否給老朽也看一眼?”


    他倒不是為了確認這上麵是否拓去了自己什麽隱私,而是確實對此感興趣,想看看這法術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張禦對溫良示意了一下,後者就將此書交到他手裏。


    陳大匠拿了過來,展開一看,眼前一亮,再往後翻去。


    他發現這裏麵每一個人,都與他自己原先記下的一樣,裏麵一些相貌特征上的細節,連他自己也未必能一下想得起來,可現在卻是曆曆在目。


    他嘖嘖稱奇,感歎道:“天機院自立起之後,曾有一股風潮,說是等到天機造物滿布天夏之後,世間就再也無需神通道法了。


    要我說麽,這等看法對也不對,要做到這一步,需得窮究世間道理,可若真能達到,這與修道人所追逐的大道又有什麽不同呢?”


    言罷,他就站起,起雙手將這冊書卷遞給了張禦。


    張禦拿過之後,稍稍翻了一下,就已全數記下,而後與溫良離了牢舟,他自己遁光行去,來至主舟之上,稍作通稟,就來至大廳之內,再度見到了曹度。


    他將此行經過與這位大概說了下後,就將拓書拿出,“自霜洲出來造物人都在這裏麵了,曹將軍可以過目,看看這裏麵可有認識之人。”


    曹度拿了過來,大致翻了翻,憑借著身上神袍之力,他隻是用了半個夏時,便將三千多人全數看了下來。


    他神色嚴肅道:“這裏麵確有我不少認識之人,不過此輩身居職位並不高,若是查證屬實,當迴去逐一拿下。”


    張禦道:“若隻如此,這些人危害還不大,但有另一人需注意,那便是青陽天機院總院主方諭中,據陳大匠交代,此人很可能也是造物人,且這件事還與上層還有些牽扯。”


    曹度神情凝重,道:“方諭中,他竟然也是造物人麽……”


    他早就懷疑高層之中有人被造物替代了,他對許多人都懷疑,可沒想到,這位大匠本身就是一個造物人。


    張禦道:“我方才看了一下,我所知曉的一些造物人並不在這份名單之上,可以肯定,除了霜洲之外,洲內天機院當也私下打造了不少造物人。”


    譬如惠元武,他便是造物人,而在域外諸派之中,不定還有一些人和他一般,那麽天機院打造這些人目的和用意何在?


    他懷疑此事和本身身為造物人的方諭中脫不了關係。


    曹度沉聲道:“這些人也必須一起找了出來。不過此事若真是涉及方諭中,我們卻並無法憑陳大匠的一麵之詞去抓這等人物。”


    從位職上來說,天機院院主與洲牧、都尉乃至監禦使都是平位,並且天機院受玉京天工部所管轄,他們就算有證據,也需報到玉京,並配合上麵來人抓捕其人,平時幾乎是動不了此人的。


    張禦思索一下,實際上他身為玄正,擁有先捕後問之權,可曹度說得很有道理,雖然方諭中有著極大的嫌疑,可他們也不能憑借陳大匠一個人的證詞就去抓人。


    而且似這樣的人,身邊一定足夠的力量保護的,甚至還可能準備了不少替身,直接抓捕的確不是什麽好主意。


    萬一因此引動了什麽布置,恐還會引發難以挽迴的後果,所以此事需先從的別的地方下手。


    他想了想,道:“曹將軍可按原定計議徹查銳擊軍,我先迴洲內一趟,讓玄府和檢正司配合監察,謹防異動,我會先設法拿捕那些與霜洲有往來的大匠,若能拘捕此輩,或能問出一些東西來,而後再視情形而定。”


    曹度考慮了一下,雙手端起一合,鄭重一禮,道:“那就拜托玄正了。”


    張禦還有一禮,道:“我會留下一些人來保護將軍,將軍自己也需多加小心。”


    這件事牽扯極大,這裏可是足足五十萬人,曹度一開始查證,難保洲內一些人不會得到消息,他們會做何反應現在不清楚,但一定不會束手待斃。


    曹度道:“張玄正放心,在洲域之內的鬼祟未曾肅清之前,我當會保得有用之身的。”


    張禦從曹度處告辭出來,先是把眾修找來交代了一番,而後讓萬明道人和一些修士留下主持此間之事。


    他又把時悅、曹方定、溫良等人喚來,讓他們這次隨跟隨自己一同返迴。


    在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之後,他便遁離了獨洲,用了兩天時日迴到了方台駐地。


    到了這裏之後,卻是聽說惲塵不久前收到了洲內一封來書,隻是留下了幾句之後,便就動身迴去了。


    眼前戰事已是結束,荒域上再無威脅,這駐地倒也無需人來主持了。


    不過他卻隱隱覺得,惲塵此番迴去,或許並不是那麽簡單。


    他在駐地這裏停留少許時候,就帶著溫良、時悅等人繼續上路。


    他並沒有直接迴去青陽上洲,而是往西南荒域而來。


    根據之前翁大匠所言,還有陳大匠的交代,這裏有一位名喚韓時的大匠,這人經常與霜洲製院有著技藝上的交流。


    此前其人甚至通過交換,將原甲和一部分原甲打造的技藝也是交換給了霜洲,似這樣的行徑,絕然是通敵了,所以他第一個要抓的就是此人。


    而與此同時,惲塵此時也是迴到了安壽郡玄府之中,他見明善道人正在此等候自己,忙是上來一禮,道:“明善師兄,不知這次急喚我迴來是為何事?”


    明善道:“玄首有要事吩咐少郎,少郎上去一見玄首便知。”


    惲塵整理了一下袍服,由正門進入台閣之內,而後騰身上了鶴殿,落定之後,一眼便見到竺玄首正端坐在蒲團之上。


    此刻他感覺氣氛肅穆,心下微凜,稍定心緒,上來躬身一拜,道:“弟子拜見老師。”


    竺玄首道:“喚你迴來,是有一事關照你,你仔細聽好了。”


    惲塵神情一肅,俯身言道:“老師請吩咐,弟子在此恭聽。”


    竺玄首抬頭看了眼上方的大青榕,道:“我在此處鎮守六十餘載,是為秉承諾言看住一人,而今其人已然蘇醒,我與此人一戰勢不可免,無論我們誰勝誰負,我必然再無法再迴到此間,我已是向玄廷遞交了呈書,我離去之後,當由你來承繼玄首之位。”


    惲塵心中既是擔憂又是沉重,不過對於自家老師的安排,他心中其實早有準備了,他躬身一拜,無比認真道:“弟子謹遵師命。”


    竺玄首道:“你如今功行尚差了些許,不過你此前積累已是足夠,我會傳你一門道法,助你煉出元神照影,而此戰不管勝負如何,我俱迴將青陽輪送了出來,你手持此寶,當可坐穩此位。”


    惲塵道:“是,弟子定當效仿恩師,守穩這一洲界域。”


    竺玄首卻是搖頭道:“不要學我,做你自家便好。”他頓了一下,看向惲塵,神情微肅道:“如今青陽內外之敵或滅或逐,按理說百年之內當無外憂,隻是你仍要謹慎小心,我此言你切切要牢記!”


    惲塵認真道:“是,弟子記下了。”


    竺玄首道:“你且來我麵前坐下。”


    惲塵依言來至他近前,一禮之後,便坐了下來。


    竺玄首口中開始低聲念誦著什麽,惲塵隻覺一縷縷道音落入自己耳畔之中,一時心神寧靜,而自身似被一光明所包裹,這明光之中還有無數道法妙理落入腦海之中,慢慢就入了沉定。


    待他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渾身氣息澎湃,似隻消稍稍運法,便可得破境關,他站了起來,躬身一拜,道:“多謝老師成全。”


    竺玄首道:“方才你本可一氣破開境關,不過如此卻有根基不固之嫌,你迴去自行修持,快則半月,慢則百餘日,自當水到渠成。”


    惲塵道了聲是。


    竺玄首道:“你若無事,便可退下了。”


    惲塵想了想,道:“老師,弟子有一言想請教。”


    竺玄首道:“你說。”


    惲塵道:“今次弟子在域外安排諸事,見無論功績,亦或功行修持,張玄正卻比弟子更為合適擔任玄首之位,而老師非是狹隘之人,以往是無有選擇,可既有此選,卻為何不向上薦舉張玄正,卻用弟子呢?”


    竺玄首搖頭言道:“坐鎮一洲餘事可以不問,但是必須有與之相匹配的功行,不然上下皆可欺你。而青陽輪乃是你師祖為護持青陽上洲所打造,裏麵有我一脈心悟功傳,你持此寶,日夜修持,用功勤勉,那不出三十載,當就可煉就元神。


    而玄修之法卻有其缺陷所在,到他這一步,已很難再往上走了,除非他另有機緣,不過機緣又豈是說得就得?何況他玄正之職乃是玄廷封授,他任何位職,這也不是我可左右。”


    惲塵恍然,他躬身一禮,道:“多謝老師告知,弟子告退。”


    竺玄首默默點頭。


    惲塵再是一禮,就退了下去。


    在下得鶴殿之後,他腦海中卻在迴想方才之事,忖道:“老師說青陽上洲下來當無外憂,卻又叫我要小心,莫非是指洲內下來當會有內患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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