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仰天躺在地上的被自己砸出的大坑中,四肢不停抽搐著。


    張禦那一劍直接轟穿了他的心髒,並將周圍一圈內腑俱是蒸發化盡,他已經沒可能再活下來了,現在隻是憑借著神袍提供的頑強生命力在那裏撐著。


    他聽著腳步聲從台階之上傳下,知道張禦正在走下來,他想再次起來戰鬥,可是這個念頭在心裏掙紮了幾下,終究還是屈服在了那一股虛弱感之下。


    他無神的望著天空,恍惚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身軀變得非常幼小,好像還在繈褓之中,他感覺自己在承受著劇烈的顛簸,外麵是吵鬧,驚叫,廝殺,刀槍碰撞的聲音,這些嘈雜到了最後,是馬車重重翻到的聲音,隻是他被一具壯實的軀體很好的保護住了,並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可這具身軀很快就不動了,並且逐漸失去了溫度,他在一陣陣壓抑的抽泣聲中被兩隻柔軟的手臂抱起,再下來是奔跑的喘息聲,還有淚水灑在了臉上。


    似乎是很久,又似隻是過去一會兒,光芒一暗,他已是被藏身在了一處草叢之中,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幫他掖了掖繈褓,並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了一句什麽,輕輕為他擦拭掉了臉上的淚漬,轉而溫暖遠離而去,最後聽到的,是遠遠傳來的一聲火銃聲。


    他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有金色的血被吐出來。


    “原來我並非是被拋棄的啊……”


    他雙目之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下去,隨著最後一口氣吐了出來,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緩緩幹癟下去,並有一絲絲煙霧從身上騰起,最後化成了一堆人形黑色粉屑。


    張禦此刻已是走下了台階,他來到了林楚的身邊,目視著其人的身軀逐漸消散。


    他知道有些神袍可以隨意主人被取拿下來,便是死後也不會有什麽異象,最後神袍會隨著鮮血和氣息一起離開主人,重新匯聚出來。


    但有些神袍一經取下,自身就會隨之死亡,身軀也會隨之一起崩毀,明顯林楚所著神袍就是屬於後者了。


    力量傳繼,並不是沒有代價的。


    而就在人形黑色的粉屑之中,兩枚閃著光芒的晶瑩璀璨的寶石,一枚淺紅色,一枚卻是呈現出亮金色,格外耀眼。


    兩枚寶石晃了一晃,霎時飛到了眼前,他看了一眼,淺紅色的那一枚應該是原本屬於林楚自己的神袍,另一枚很可能就是那枚神尉軍副尉主應重光的神袍了,此來他主要尋找的就是這東西,故是必須帶迴去看護起來,不能再任其流落在外麵了。


    他伸手將兩枚寶石拿住,放入到了衣兜之中。


    這時他若有所覺,目光一移,見被風帶走的黑屑之中,露出了一塊瓦片狀的美玉。


    這是……玄玉?


    他心下一動,那東西飛了起來,直接落入他手中,仔細辨認下來,發現果然是玄玉。


    隻是……林楚身上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莫非是哪一位玄府修士喪命在其手中了麽?


    旋即他感覺不對,這枚玄玉看起來與他自己那一枚有著些微的不同。


    他手中那枚玄玉表麵光潤,內有雲霞湧動,而這一塊,則是表麵看去普通許多,好似就是一塊單純的美玉,且他試著感應了一下,裏麵空空蕩蕩,也似什麽東西都沒有。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自己一側的衣兜之中有著微微顫動,他心下一動,就一伸手,將自身所攜那枚玄玉取了出來。


    此時他發現,兩枚玄玉在照見彼此之後,俱是綻放出了一絲微微光亮,互相之間似乎有著一股強烈的吸引力。


    他思索了一下,便試著一鬆手,霎時兩枚玄玉如受牽引,在擊玉聲中往一處合攏,而就在碰撞到一起刹那間,一股明亮光芒綻放出來,將周圍照的白茫茫一片。


    張禦此刻有種感覺,自己似是被章印光芒所籠罩,待那光芒徐徐消散,他再次觀去,發現兩瓦玄玉已是並攏化成了一根完整的玉柱,大約巴掌大小,當中渾然無隙,內中似有電光雲霞,繚繞閃動。


    正當他要再仔細觀察一下的時候,手掌才是一動,便見柱玉的左半邊忽然生出了細密的裂紋,隨後一小塊一小塊剝落下來,須臾之間,就粉碎為了一堆玉礫。


    唯有屬於他自己的那一半玄玉還好端端的存在於那裏。


    見到這一幕,他不禁露出了思索之色。


    玄府玄玉,分為正玉、副玉兩種。


    他所持那枚玄玉乃是一塊副玉,那麽能與此玉相合的,就唯有是正玉了。


    實際從玉質上講,兩者並沒有什麽太大區別,全是就是同出於一源的,真正有區別的,是裏麵所蘊含的內容。


    副玉之中,除了前人留下的一枚不知就裏的章印外,就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而正玉則不同,是由玄府的玄首所持有,通常情況下,裏麵包含了玄府所有的章法和章印。


    簡單來說,正玉用來傳法的,副玉則是用於承繼的。


    若是正玉將自身所具備的秘印章法全都傳遞給了副玉的話,那麽“副玉”也就成為“正玉”了。


    一座玄府之中,副玉可以存在有許多,但正玉隻允許存在一塊,所以在每次傳承過後,上枚正玉便會自行碎裂,這是一種承傳儀式。


    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在承傳。


    他目光凝注其上片刻,到底是與不是,一看便知究竟了。


    當即他心神一定,試著把感應往裏探去。


    隨著心意入至其內,霎時間,一道道的章印浮現於腦海之中,他分辨了一下,發現這裏麵不但有自己在六印章書之上見過的所有章印,更有一些從來未曾見過的。


    他心下忖道:“想必這就是玄府遺失的那些章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無疑是玄府前任玄首顏彰所留,可明明其人已是指定了戚毖為玄首,為何又要多此一舉呢?


    不過再了想一想,這也是合理的。


    因為當初東廷諸位前人雖然準備突襲阿奇紮瑪,試圖埋葬血陽古國,可多半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去不迴,離開之前讓戚毖做玄首,應該隻是一個臨時交代,是做一個萬一打算。


    直到後來局勢有變,顏彰恐怕是知道自己無法迴去了,這才試著把這一枚正玉送出來,隻是後來看起來因為意外失落在了外麵。


    他聯想到應重光的留痕最後從這神城之中消失了,便猜想最後這東西很可能是由其人攜帶出去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林楚身上會有這東西。應該是其在取得神袍時候一起得到的。


    當真十分可惜,要是這枚玄玉能成功送到玄府,那今日之都護府,就是另一番局麵了。


    念轉到此處,他心下微微一動,若是這樣的話,那這裏會否有通向第三章的玄妙呢?他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接觸到了一個飄渺的意識。


    正在他要繼續探究的時候,卻聽到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


    他抬目看去,卻見那些隨著林楚一起進入神城的神尉軍士卒來到了近前,其中一個身著覆麵鐵甲的女子持著兩把斧頭站了出來,問道:“尉主哪裏去了?”


    他們在林楚靈性屈迫下,被強行壓下了自身的身心和意識,盡管林楚已然身死,可一時之間,這種情況還沒有辦法扭轉過來。


    尉主?


    張禦心下一思,這應該是對林楚的稱唿了,看來林楚也是有著自己的心思的,他沒有與這些神尉軍多說廢話,眼中有光芒微微一閃,場中頓有一道異光閃過。


    在望見這道光芒後,這些神尉軍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兇狠之色,狠狠瞪向自己身邊的人,隨著一聲嘶喊,互相之間就拚命砍殺起來。


    戰鬥很快就分出了勝負,莫隊率明顯實力更高,隻用了一會兒工夫,就將所有人都砍倒在地,然而經過了這一番殺戮,她似乎也是清醒了過來。


    她看了看不遠處的張禦,忽然將兩把斧子甩到了一邊,跪了下來,道:“等一下,別殺我。”


    張禦站在那裏沒有說話,臉容在遮帽之下也看不真切。


    莫隊率一咬牙,伸手在眉心一按,隨後將一枚紅色寶石取了出來,頓時渾身一陣虛脫,身軀也肉眼可見的瘦了幾圈,她顫抖著起雙手把寶石遞上,道:“我願意交出我的神袍。”


    張禦淡聲道:“你很聰明。”


    莫隊率抬起頭,小心而謹慎說道:“尊駕是玄府的人麽?我雖然是神尉軍的隊率,但是沒有從來胡亂殺過人,反而保護了不少平民,我不想死在這裏,但是我知道強者有權利決定弱者的生命,所以我的生命由尊駕來決定,隻是乞求尊駕能放過我。”


    張禦憑著超常感應,不難分辨出來她說的是真話,他考慮了一下,道:“林楚讓你們搜集這裏的神袍?”


    莫隊率小心迴道:“是的。”


    張禦道:“我交給你一件事,你去把這裏所有的神袍都搜集起來。”落在這裏的神袍都是屬於天夏的東西,而不是神尉軍的,不應該留在這裏,能帶走的話他都會帶走。


    莫隊率心下一鬆,她鄭重道:“我明白了。”


    張禦道:“你可以把自己的神袍披上,那樣可以快一點,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裏停留多久。”


    莫隊率恭聲道:“是。”


    張禦交代過後,就不再去管她,往側麵走了一步,身形一陣縹緲,下一刻,已是來到了這座神廟的頂廊之上,他將玄玉再次拿出,準備好好看一看這裏麵到底還有什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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