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陽宮的一間精致茶室內,張禦穿著一身寬鬆的天青色道袍,坐在敞開的竹木門廊裏,遙望著遠處的那孤獨峻拔的神女峰。


    距離自薦那日已經過去三天了。


    泰陽宮方麵要他暫且先住在宮之中,並承諾會給他一個答複。


    他知道泰陽宮上層不會單憑報紙上的消息就妄下斷論,一定會想辦法去那裏核實印證。


    算來時間應該也不差多了。


    他伸手拿起竹矮幾上的紫砂茶壺,倒了一杯茶。而後在嫋嫋茶香中拿起一卷異物圖鑒翻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手繪圖鑒,是他從宮館藏中借來的,也不知是誰人做著,裏麵記錄了不少這片陸地上古怪的動植物,描繪的也十分詳實。


    這裏有些東西是他接觸過的,有些則是他聞所未聞的。這樣的圖卷也就是在泰陽宮才能看到,也是宮的底蘊所在,外麵根本沒有流傳的可能。


    正看得入神時,飛簷下的係著紅結的碎玉片子忽然一陣搖晃,發出一連串的清脆響聲。


    他心中一動,暗道:“來了。”


    他撒開寬袖,自蒲團上站了起來,來到茶室的前庭,就見役從用竹竿挑開簾子,柳光笑吟吟自外走了進來,對他一拱手,道:“張君子,冒昧相擾了。”


    “柳師教。”張禦抬手一迴禮,道:“還請裏麵坐。”


    柳光欣然應下。


    兩人到了茶室裏麵坐定,自有役從過來為兩人斟茶。


    張禦待役從退下,問道:“柳師教,可是因為敞原那裏有消息了?”


    柳光是個灑脫不拘禮的人,絲毫也不拿捏,直接點頭道:“宮已確定了你所言無虛,也認可了你的判斷。”他頓了頓,“宮對你的任職已定,暫時先做宮裏的輔教。”


    張禦若有所思:“輔教麽?”


    泰陽宮的師教分為正、輔教兩種,通常所的師教其實就是指正,而輔教則是差了一級。


    柳光慚愧道:“本來以張君子的問人品,一個正是當得的,可是有人明確表示了反對,更拿你的年歲事,我們三人雖然據理力爭,奈何上麵的決定的事,我們也無力反對,隻能請你擔待一二了。”


    張禦心裏對此早就有所準備,他算是自薦上來的,還稍微取了一點巧,那必然會被一些走正途上來的人所排斥,不定其中就有人來自宮的權力上層。順手壓了他一下也是很可能的。


    不過對這個他其實並不怎麽在乎。


    他進入泰陽宮隻是為了習新法,並擁有了一個在宮裏方便行走的身份,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且遠遠超出最初的目標了。


    隻是這裏可能有些後遺症,他之前的高調行為可能會給自身帶來一些副作用,可那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再,事物從來都具有兩麵性,隻要操作的好,好與壞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


    柳光道:“張君子若無什麽異議,稍候宮就會來人把輔教衣冠和玉佩玉印送來,並順帶問你一些問題,不過事情已定,你若不願迴答那就不必理會。”


    張禦放下茶杯,在座上合手一禮,道:“勞煩柳師教來這一趟了。”


    柳光也是一合手,笑道:“無需客氣,隻是有一言,從下月開始,張輔教就要開始負責教授那異族部落言語。”


    他神色稍稍認真了幾分,道:“這件事要千萬上心,屆時上麵會派一些子來跟你習,張君子你要格外留神,勿要出什麽差錯。”較為隱晦的點了一句後,他又拿出一本冊子放在案上,道:“我留一冊宮製規在此,閑時不妨多翻翻,若有什麽不明,盡管來問我。”


    張禦點了點頭,道:“多謝柳師教提醒,我心中有數。”


    現在隻有他一個人掌握堅爪部族的語言,他什麽就是什麽,宮方麵肯定是不放心的,所以一定會派人來跟他習,盡快弄明白如何與這個部落交流溝通。


    不過聽柳光之言,可能這些子有些來曆,身份並不簡單。


    柳光事情交代過後,也不多待,借口尚有他事就離開了茶室。


    張禦拿起他臨走時放下的冊子,一邊品著茶,一邊慢慢翻看,這裏麵都是宮師教及子應當遵守的規例,還有各種處罰方式。


    他認為冊子裏麵的內容很是重要,熟記之後,按照條例辦事,就能盡量減少犯錯,遇到事情,也能有理有據的爭取自己的利益。


    除了這個,上麵能看出宮執教的寬嚴程度,宮上層的總體偏向,其實最好能找來過去的舊規,兩下一比較,那就更清楚了。


    宮那裏動作並不慢,柳光離去不過一個夏時,就有一名師教將他的輔教衣冠和印信帶了過來,並例行問了他幾個問題。


    或許是暫時不想讓他離開宮,宮方麵還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居所。


    這倒挺符合他心意的。


    現在夭螈的事正鬧得沸沸揚揚,雖然不知道上次神尉軍的人找他幹什麽,可或許此刻還未放棄,而住在宮裏,正好迴避掉這些事。


    那師教知道自己就是來走個過場,結果上麵早就定下來了,所以也沒多問,幾句話之後就草草收場。


    隻是在臨走時,他告訴張禦,按照規矩,輔教身邊可以配一個助役,酬勞由他自己負責一半,宮承擔另一半,若是他沒有合適人選,也可以從宮的役從當中挑選。


    張禦送了其人離去後,迴到茶室內,坐在那裏靜靜思考問題,在又一杯茶品完之後,他才從這裏出來,移步往宮給他安排的居所走去。


    這一處居所位於宮偏南方向的一片小台地之上,住在附近的也多是宮的輔教,周圍林蔭遍布,清泉潺潺,到出是繽紛花樹,氣溫也十分適宜。


    他見這裏不錯,當即吩咐人手去把自己的行禮都搬過來。


    在把一應雜事都是處理好後,他來到居所最上方搭著花架的天台上,拿出紙筆,描摹勾勒著入目所見的景物。


    瑞光四季如春,晨光中的泰陽宮被色彩絢爛的樹木鮮花所擁簇,無疑是極美的,他心中真心希望這份安寧美好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待收起炭筆時,已經臨近日中了。


    他沒有去進午食,而是服用幾枚丹丸,到靜室中唿吸吐納一會兒,頓感覺神思清明了許多,心下轉念道:“現下既然我已在宮裏站住了腳,前麵已無阻礙,當是時候去往玄府修習新法了。


    “玄府”是傳授新法的所在,這處地界就位於泰陽宮之內。


    在外界看來,此地很是神秘,可在宮內部,卻並不是如此。


    這裏其實就相當於宮內的一個習專的地方,隻是地位有些特殊罷了。


    理論上凡是在泰陽宮的人,無論你是子還是師教,都是可以去到那裏習新法。可到底能不能入門,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緣法了。


    張禦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認真寫下了一份向玄府申求習新法的拜貼。


    接下來他又謄抄了兩份,仔細檢查過後,見沒有什麽問題了,便就推門而出,往專門負責此事治堂而去。


    拜貼隻能在每年的二月十五之前遞上,如果錯過,那就要等到明年了,不過現在時間還算充裕。


    宮內負責處理內外事務的閣堂大多都在宮東南角上,治堂同樣也落在此地,距離他的居所並不遠。


    因為事先看過宮的布局圖,加之又親手畫過一遍,他對宮建築的分布已算得上了解,所以很快找到了治堂的所在。


    進入大堂後,他道明來意,就將拜帖遞了上去。


    收下拜貼的是一位年輕的宋姓輔教,他笑道:“張輔教請耐心等候,所有拜貼都需先呈送給各專的令過目,待有了消息後,我會及時通傳你的,若是順利,大概這幾日間就有結果了。”


    張禦合手一揖,道:“那就拜托宋輔教了。”


    宋輔教連道客氣,按照禮儀,他親自將張禦送到門口,而後再返迴堂中,重又坐了下來。正在他要在處理那封貼子時,忽感有異,抬頭一看,卻見一個麵容方正的中年師教站在那裏望著自己,連忙站起一揖,道:“汪主事。”


    汪主事麵無表情道:“把方才那封拜貼拿給我看。”


    宋輔教忙道一聲是,雙手將貼子捧著遞上來。


    汪師教拿入手中撇了眼,麵上忽然露出厭惡之色,道:“此等走捷徑入之人,就不配在宮裏修業!”著,他把這封拜貼往袖子裏一塞,就轉身走出去了。


    宋輔教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先是一陣心慌,隨後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怎麽辦?


    看汪主事那模樣,分明就是要將這事攪和了,那自己要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張禦一聲呢?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得罪汪主事?


    他知道張禦是通過自薦進入宮的,本身在這裏並沒有什麽背景,而汪主事,不但是治堂的主事,聽還和一些大人物走動頻繁。


    所以這個決定並不怎麽難下。


    “算了,張輔教若來問,我便已把貼子送上去了,且今年錯過,他明年也是一樣可以投遞拜貼的,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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