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由遠及近,在蓋滿雪的兩山之間迴蕩。


    屋簷下,蘭斯洛特站起身來,狠狠地嘬了一口手中的煙卷,這一口仿佛把半支煙都吸進了肺裏。他丟掉煙蒂,戴上手套,這才吐出那口長得似乎沒頭的煙來。


    “信號機亮紅燈,爆破手準備。”蘭斯洛特低聲說。


    俄羅斯分部長揮了揮手,屋簷下,身穿白色作戰服的專員們整齊地起身,退入站台後的樹林裏。


    蘭斯洛特沒跟他們一起退入樹林,而是背上七宗罪,雙手扳著屋簷翻了上去。他靜靜地蹲在風雪裏,很快就被雪覆蓋了,和白色的世界融為一體。


    大雪抹掉了他們出沒的痕跡,廢棄的山中小站,好像根本沒有人來過。


    列車拖著浪濤般的雪塵,咆哮著進站。俄羅斯分部長暗暗地吃了一驚,這群軍火販子像是根本不想理會站前亮起的紅燈,準備以全速甩站通過。


    蘭斯洛特下令信號機亮紅燈是一份好意,他們在小站前的鐵軌下埋了幾十公斤鋁化炸藥,炸起來上百米的路基都會斷裂,如果這列火車看到紅燈的時候減速,車上的乘客的生存幾率會高很多,不減速的話,他們會以上百公裏的高速滑出軌道。


    可行動已經無法叫停了,那些強勁的鋁化炸藥是靠壓力觸發的。


    爆炸聲連環,列車下方騰起一道又一道的火柱,俄羅斯分部的爆破專家精準地控製了每個爆炸點的威力,不會把列車直接炸成兩截,而是炸碎了路基。


    列車帶著鐵軌一起轉向,但仍不減速,可能是駕駛員已經嚇傻了。它的自重太大,靠著慣性前衝了很長一段路,最後斷裂翻滾,衝入道邊的原始森林,撞斷了無數的雪鬆。


    “該死!”俄羅斯分部長低吼。


    原計劃是列車看到信號機後會減速,然後鐵軌被炸毀,列車無法繼續前進,剛好停在小站附近,俄羅斯分部的專員們短時間內控製住局麵。


    他們已經把這個寧靜的山中小站改造成了獵龍的陷阱,十幾個大型汞罐被埋藏在地下,此刻它們正帶著尖利的嘯聲,釋放出大量的汞蒸氣,這東西對龍類和混血種來說都是劇毒,而專員們穿著防護服戴著麵具。


    誰料到這列火車根本沒有減速的意思,衝過小站大約一公裏才停下。準備工作都白費了,這個時候靠得住的隻有人。


    一輛軌道檢修車停在備用鐵軌上,蒙著雪地迷彩罩,他們就是坐那輛檢修車來的。專員們蜂擁而出,紛紛跳上軌道車,準備向著列車的殘骸發動一場突擊戰。


    軌道車開出幾十米,俄羅斯分部長迴頭看去,吃驚地發現蘭斯洛特依然保持著雕塑般的動作,身上的雪片都沒有飄落,隻是扭頭看著車來的方向。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蘭斯洛特沒有跟他們一起行動,因為鐵軌仍在震動,那是另一輛高速列車即將進站的信號!


    情報有誤,怎麽會有兩列火車?而且兩列火車相距如此之近,就像是在追趕前麵那列。


    他扭頭看去,飄飛的大雪中,忽然閃過一道微弱的火光,某種力量扭曲了雪幕,形成類似漩渦的結構。


    俄羅斯分部長來不及思考,但本能救了他一命,他跳下軌道車,同時嘶吼,“跑!”


    他對那股扭曲雪幕的力量異常地恐懼,盡管看上去那隻是一個微弱的擾動。


    部分專員跟他一起而下,但也有人沒來得及反應,兩秒鍾後,蘭斯洛特的吼聲才抵達,也是一個“跑”字。


    一顆狂暴的穿甲彈幾乎平行於地麵貫穿了軌道車,劇烈的爆炸令整個軌道車躍上空中。


    俄羅斯分部長這時候才來得及想明白自己為何恐懼,那是一枚紅外線製導的超音速炮彈鎖定了他們,炮彈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們甚至來不及聽到聲音,而是先看到火光,看到雪幕被攪動。


    在兩秒鍾後,震耳欲聾的炮聲才席卷了小站,一瞬間就把這座平靜的山中小站化作硝煙彌漫的戰場。


    真的是有另一輛列車跟在後麵,還帶著直射榴彈炮。


    “趴下!”他大吼。


    話音未落,密集的彈幕掃過月台前的空地,那列火車遠遠地用機槍掃射他們,大口徑的多管機槍,一名專員直接被打飛出去,在空中身軀炸裂。


    跟在後麵的是一列武裝快車,直射榴彈炮這種軍用級的武器顯然不可能隨便架在什麽列車上,而一列武裝快車的火力當然不僅止於一門炮,摧毀這個車站對它而言微不足道。


    他不顧一切地向著樹林狂奔,然而第二顆超音速炮彈已經來了,跟前次一樣,甚至聽不到它的聲音,卻能感覺到死神就在身後,伸出的鐮刀已經勾住了自己的喉嚨。


    但蘭斯洛特鬼魅般出現在俄羅斯分部長身後,張開了雙臂,這個胡子拉碴、憔悴、陰鬱的醉鬼,全速行動起來的時候,人們甚至看不到他的殘影。


    但以身擋炮彈這種奇怪的應對方式……固然神勇,可是炮彈是會爆炸的,爆炸的威力仍然足以葬送整個俄羅斯分部。


    但不符合物理規律的事再度發生,炮彈確實爆炸了,可刺眼的火光以蘭斯洛特為界,被一層看不到的力量屏障生生地擋住了!


    蘭斯洛特沉重地唿吸著,背後的匣子彈開,七宗罪的刀柄彈出,他左手“饕餮”右手“暴怒”,向還未現身的武裝列車衝去。


    ***


    這個時候,布寧的專列正飛越濃密的雪鬆林,莽莽的雪原起伏,仿佛白色巨獸起伏的背脊。


    路明非讚歎地望向天空中,巨神般的米26直升機正卷著垂直的暴風,它的身影遮天蔽日。


    半個小時前,那個神秘出現的信號機前,布寧的專列從容地減速,然後車廂之間的連接斷開。早已等候在路邊的工兵們爬上列車,對著天空高舉小旗。


    成群的直升機從側麵靠近鐵軌,狂風把積雪吹得漫山飛舞。它們甩下鋼纜,工兵們輕鬆地把這些沉重的鋼製鉤子鉤在車廂的四角,顯然對於這項操作已經非常熟練。機車、餐車和設備車都被拋下,隻有乘客和乘務人員的臥車被吊起在空中。整個過程不過是幾分鍾,乘客們還在各自的車廂中酣睡著。


    米26直升機,世界上最重型的直升機,蘇聯時代的機械傑作,雖然耗油量驚人,但美國人引以為豪的“超級種馬”重型直升機的載重量還不到它的1/4。


    能把加重的防彈專列吊起的直升機,世界上大概隻有這一種了。在米26輝煌的曆史上,它甚至曾把一架重達50噸的中型客機吊起到2000米的高空中。


    所謂專列憑空消失,不過是大力出奇跡的結果,布寧用他的財力和想象力在雪原上變了一場令人歎為觀止的大型魔術。


    剩下的車廂重新組合,轟隆隆地沿著原本的軌道推進,車頭鏟起兩人高的雪浪。工兵們完成了任務之後立刻撤離,包括那個信號機都連杆帶走。雪地上隻剩下深深的一道痕跡,沿著鐵軌繼續向前延伸,路明非忽然想到克裏斯廷娜說後麵有一列聯邦安全局的列車跟著他們,布寧其實早就知道了。


    格魯烏特種部隊的精英們很難察覺部分車廂已經被吊走了,連工兵們留下的腳印都被米26掀起的雪塵給遮蔽了,他們會追著那輛空無一人自動駕駛的列車去向鐵路的盡頭。


    “聯邦安全局的老爺們一直想知道這趟專列的最終目的地,可他們無論沿著那條鐵路線跑上多少遍,都找不出任何一個岔道口,這就製造了一種神秘感,我們憑空地消失在西伯利亞的雪原上。”布寧大笑,“我喜歡這種神秘感,喜歡他們把我想成一個魔術師。”


    “格魯烏特種部隊還能順帶幫你解決掉一個小麻煩,”他拍拍路明非的肩膀,“根據我的情報,前方一座廢棄的小站裏,有一隻神秘的小分隊等著伏擊我們,我猜他們是為你而來的。”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個寒戰,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位驕傲的克裏斯廷娜特派員,西伯利亞的一切好像都在布寧的掌握中,是否也包括了克裏斯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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