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氣喘籲籲地奔進倉庫,諾諾狠狠地推上門。外麵看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倉庫,但其實牆壁中夾著鋼板,門也是優質合金鋼配密碼鎖,堅固得像是一座小型堡壘。


    逃迴這裏的一路上,他們都是逆著警車、消防車和救火車而行,天空中不時有軍用直升機飛過,想來附近這個街區很快就會成為軍事管製區。


    這次的事情恐怕不好收場了,一直保持神秘的秘黨能做出這麽誇張的事,顯然他們對路明非的存在已經非常擔心了。


    烏鴉把路明非放在地下,從旁邊的架子上抓起一個盒子,“我先幫他止血,然後再想辦法送他去醫院。”


    路明非的生命體征還很強,心髒跳得沉穩有力,看來在龍血的支持下,想死是沒那麽容易。但雙臂幾乎被他自己廢掉,應該立刻送去醫院,但那樣毫無疑問會驚動軍警。


    那個盒子是個醫療箱,烏鴉從醫療箱中拿出紗布和清潔傷口的藥膏,想先幫路明非做簡單的包紮,至少先止住出血。


    但他愣住了,因為路明非身上的絕大多數傷口都已經止血,而且正以肉眼幾乎可見的速度愈合著。烏鴉親眼看著一塊彈片被擠出身體,啪地一聲落在地下。


    那是一塊足有一根手指長的鋒利彈片,這麽大的彈片嵌入體內,對普通人來說就要在身體裏保存一輩子,因為幾乎沒有醫生敢於開刀拿出這麽大的彈片,而路明非單憑傷口的自然愈合就把它擠了出來。


    “兄弟你這血統,到底是蟑螂呢?還是金剛狼呢?”烏鴉讚歎著,心裏放鬆了些。


    這時他的口袋裏傳出叮咚叮咚的響鈴聲。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眉頭緊鎖,轉向諾諾,“家族在找我,出了那麽大的事,我得想辦法善後一下,至少別讓媒體胡說八道。你照顧一下他,我盡快迴來,如果情況緊急,就給我電話。”


    諾諾點了點頭。龍的秘密不能暴露給世人,這是混血種共同遵守的規則,即使混血種組織之間鬥得你死我活,在這件事上的立場永遠都是一致的。


    因為他們都是異類,是不容於人類世界的怪物,就算某些人類可能出於特殊的原因接納他們,最終他們還是會被作為異類驅逐或者吊上絞刑架。


    人類本能地害怕比他們強大的生物,即使對方一樣有著人類的外形。


    烏鴉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邊跑邊接著電話,諾諾看了一眼烏鴉留下的醫療箱,卻從架子上拿下了一個更加沉重的箱子,那是一個維修用的工具箱。她蹲在路明非身邊,打開工具箱,從箱子裏拿出了一把鋼鉗。


    “幫我抱住這家夥,用全力。”諾諾看了楚子航一眼。


    楚子航點了點頭,抱住了路明非的上身。他的心理年齡隻是個十五歲的男孩,體魄卻完全是個成年人,近身搏鬥能跟路明非打成平手,由他鎖死路明非,路明非除非龍化,否則是不能掙紮的。


    從那把粗壯的鋼鉗,他猜出了諾諾要做什麽。諾諾這是要把那對短弧刀給拔出來,快速愈合的肌體能把彈片擠出來,但對貫穿雙肘的短弧刀恐怕無能為力,繼續等下去,短弧刀會和新生的組織完全融合,就像小樹帶著紮進樹身的釘子長成參天大樹。


    不過在沒有強效麻藥的情況下做這種手術,單那巨大的痛楚就能摧毀一個人吧?楚子航緊張地看著諾諾,諾諾的神色平靜,在路明非的大臂上紮上止血帶,以防短弧刀拔出之後的傷口大出血。


    她抬眼看了看楚子航,無聲地笑笑,垂下眼簾繼續操作。


    “他會疼麽?”楚子航小聲問。龍族5,http:///longzu5daowangzhedegui/


    “應該會疼吧,可我不是他,不知道到底有多疼。”諾諾頭也不抬地說,“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差不多從他身體裏清理出了一公斤的碎片,他流的血浸透了兩張床單。”


    “哥哥真勇敢。”沉默了好一會兒,楚子航說。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哥哥是什麽樣的人?”


    “如果隻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慫。如果再加一個字的話,賤。沒什麽追求,喜歡漂亮女孩子但是沒膽子追,羨慕人家過得光鮮亮麗但懶得努力,有難過的事就想辦法忘掉,自己說人生理想就是混吃等死。”


    “那他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諾諾停頓了一下,眼神也有微微的變化,然後繼續俯下身,給路明非的另一邊胳膊紮上止血帶。


    “因為太孤單了吧?又怕受傷害。本來他的生活圈子就很小,那些他在乎的人還一個一個地離開了他。”諾諾輕描淡寫地說著,“每個人都是過一生,可人和人的一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的人生跟辛巴達縱橫七海似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認識很多朋友,老了跟人吹牛都有很多故事可講。對這樣的人來說,每件往事都很珍貴,但也都沒那麽珍貴,就像有很多錢的人,失去其中的幾塊錢固然很可惜,不過還是有錢人。可這家夥是個窮鬼,窮到沒有幾個他真正在乎的人,也沒有幾件他真正在乎的事,如果這些人這些事都還ok,他就可以繼續慫繼續賤,可當這些人這些事不對了,他就慌了,慌著慌著就急了,急著急著就發起瘋來,瘋著瘋著就變成這樣了。”


    諾諾看了看楚子航,“你也是他在乎的人。”


    楚子航不說話,瞪大眼睛看著諾諾,還衝她使勁地眨眼。


    “別慌,也別亂動,抱緊他別撒手。”諾諾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警告,語氣還是輕描淡寫的,“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想必是很可怕,不過我們首先得把這家夥胳膊裏的刀拔出來。至於站在我背後的那家夥,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剛才我那些話既是說給你聽的,也是說給她聽的。”


    楚子航和諾諾麵對麵,他看到的東西諾諾看不到。但他不敢說,隻敢用眼神提醒諾諾,因為眼前的這一幕真的是太詭異了。


    諾諾背後站著一個人,站在燈光的範圍之外。楚子航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從身形來看,是個女孩。


    她很安靜,身材纖細修長,甚至可以說是窈窕。她應該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了,沒有任何動作,也不發出任何聲音。但從楚子航偶然注意到她開始,就被她身上那股山一樣的氣勢壓住了。


    所謂山一樣的氣勢,就是它那麽靜靜地待著,但你無法忽略它,也不覺得自己能撼動它。


    就在諾諾絮絮叨叨地說話時,那個山一樣的影子動了,隻是輕輕揮手。但隨著她揚起手,諾諾身邊那個打開的醫療箱裏,一支銀色的手術刀輕盈地騰空而起,像是有知覺的靈獸那樣旋轉之後調頭,緩緩地逼近諾諾的後頸。


    那是條銀色的響尾蛇,已經鎖定了諾諾後頸的大動脈。


    “這家夥呢,就像那種硬硬的也不好吃的小核桃,你把它隨便丟哪裏都行,不過你非要咬碎他,它就會硬得能崩掉你的牙。”諾諾繼續她的操作,還在自言自語。


    楚子航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諾諾並非自言自語,也不是說給他聽的,從某一刻開始,諾諾的話就都是說給背後那個人聽的了。


    “抱緊了。”諾諾把鎮痛劑中的藥水推進路明非的身體,給他咬上厚厚的紗布,抬眼看看楚子航,“要來真格的了。”


    楚子航用力點頭,全身骨骼發出劈裏啪啦的爆響,這家夥一臉孩子氣,卻是這樣一付能跟獅子搏鬥的體格,也是一個金剛正太。


    真正動手就是幹淨利落的一拔,短弧刀帶著血離開路明非的身體,濺出來的血漿染紅了諾諾的左肩。劇痛把昏迷中的路明非喚醒,他瞪大驚恐的眼睛看著諾諾,麵部扭曲。


    “抱緊他!”諾諾低吼。


    路明非本能地掙紮,楚子航用盡全力抱住路明非,把那股狂龍般的力量控製在自己的雙臂之間。諾諾使勁按住傷口,但血還是從指縫中湧了出來,像是紅色的泉水,根本止不住。


    諾諾拔出了童子切,這柄利刃原本掛在一個衣架上,那個衣架上還掛著源稚生留下的那件帶血的風衣。準備動手術之前,諾諾把它摘了下來,放在自己身邊。


    “集中注意力!”諾諾把刀橫在路明非眼前,一把拉出咬在他齒間的紗布,“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明鏡般的刀身中映出路明非自己的眼睛。


    “不……不要死!”路明非強忍著那份能把他從內摧毀的劇痛,嘶啞地低吼。


    那句話出口的瞬間,傷口就開始止血,諾諾立刻為他包紮。包紮結束的時候,傷口也不再出血了,楚子航看得呆住了。


    接下來是另一側,還是如法炮製。手術完成的同時,路明非再次暈厥過去。諾諾和楚子航都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前後不過幾分鍾的時間,他們倆就已經差不多脫力了。


    那條銀色的響尾蛇果然沒有借機傷害諾諾,它一直停在諾諾的後頸處。動這種手術當然免不了肢體大幅度地運動,不過諾諾後仰,它就往後退,諾諾前傾,它又前進,始終和諾諾頸部的大血管保持著“安全距離”。


    諾諾坐在地上喘息了好一會兒,唿吸漸漸平複,理了理黏在額頭上的頭發,站起身來。


    “把你哥哥拖到一邊去歇著,別出聲,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諾諾對楚子航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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