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嬋真當夜做了一個噩夢。


    一道道朱紅色的高牆圍成一座小小的院子,她抬眼望去隻有四四方方的天,院門‘咯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走出一位容顏俊美的男子,細而上挑的眼睛如同蛇一般緊盯著她。


    恐懼以及壓抑密密麻麻的爬上她的心,她想跑,她想叫,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她定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男人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閉上眼,她不知道下一秒落在她身上的會是什麽,或許是他堅硬如鐵的手狠狠掐住她的喉嚨,又或許是帶刺的長鞭,滾燙的銀針……


    她逃不了,逃不掉。


    “小姐。”


    柳嬋真驀地睜開眼,眼前是繡著海棠的皎白月紗。


    杏桃撩開床幔看見滿頭是汗的柳嬋真,她嚇了一跳,“天呐,小姐怎麽出了這麽多冷汗?”


    “要不再請大夫來瞧瞧。”


    杏桃總覺得小姐自昨晚花燈節後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了……


    “沒事。”柳嬋真攏了攏純白色的棉質寢衣從床上坐起,“隻是昨兒吃藥發了點汗而已,不必擔心。”


    杏桃:“真的不用請大夫再看看嗎?”


    她搖搖頭,“不用。”


    柳嬋真梳妝完畢後讓杏桃去取白狐裘,杏桃知道小姐是又要出門去給老太太請安了,不由牢騷了兩句,“自芸玫姑娘給老太太告過狀後,老太太就一直對小姐不冷不熱的,小姐又何必在大冷的天巴巴跑過去熱臉貼冷屁股呢?”


    “何況小姐頭上還帶著傷呢。”


    柳嬋真放下木梳,正色道,“杏桃,這樣的話往後可不準再說了。”


    “無論老太太如何對我,我當晚輩的也隻有受著。”


    “何況老太太對我又多有照拂,我怎能忘恩負義?”


    杏桃也知道自己這話說錯了,忙垂下頭小聲道,“對不起小姐,我不該說這話。”


    柳嬋真歎了口氣,牽過杏桃的手,“杏桃,並非是我兇你,隻是如今我們寄人籬下須得萬事小心,你如此口無遮攔會為我們惹下大麻煩的,你能明白嗎?”


    杏桃紅著眼點了點頭,說,“小姐,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亂說話了。”


    主仆二人聊完後,杏桃轉身去給柳嬋真取白狐裘以及保暖用的手爐。


    柳嬋真輕歎一聲,若不是為了崔衡,她也不想天天去闌秋院給老太太請安。


    她看向一片雪白的窗外,被積雪壓彎枝頭的桃樹上站著一隻灰褐色的麻雀,它似乎注意到柳嬋真探究的視線歪頭看了過來,它清啼一聲拍拍翅膀飛走了。


    連一隻麻雀都擁有隨時飛走的自由,可她卻沒有。


    她一想到昨日在花燈節遇見邵焱,頭皮還隱隱作痛。


    她不能再拖了,必須盡快搞定崔衡做他的女人,不然那個瘋子還不知會對她做什麽。


    她也是清白人家教導出來的姑娘,當然知道她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麽,之前她雖行事不妥,但還有一分體麵。


    可一旦踏出那一步,她將一輩子都背負著浪蕩勾纏男人的名聲,這足以讓任何一位好人家的姑娘羞憤欲死。


    但柳嬋真不想死,她想好好活著,安安穩穩的活著。


    今日她的運氣不錯,在院口就遇上了同樣來給老太太請安的崔衡。


    但她還來不及高興,就見房嬤嬤行色匆匆地從院內走出來,“見過世子,柳姑娘。老太太今兒似是病了,我正要去找大夫呢。”


    崔衡神色大變,“我去派人給奶奶請太醫來。”


    他話音剛落,身邊的藍基就已吩咐小廝快去請人了。


    “奶奶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病了?”崔衡一邊問,一邊急匆匆地朝內室去。


    柳嬋真兩世都甚少見到崔衡這麽著急的模樣。


    她心道,崔衡果真對老太太十分看重。


    房嬤嬤:“老太太平日裏都起得很早,可今日卻沒起來,我叫了許久老太太方幽幽轉醒,但一直是怏怏地躺在床上,說是頭暈得很。”


    房嬤嬤說到這兒,懊惱道,“昨兒老太太就精神不濟,我說去請大夫瞧瞧,老太太卻說什麽也不肯,隻說是自己過年這幾日累著了,休息幾日就好了。”


    “結果……哎。”


    “我昨日就該堅持給老太太請大夫的。”


    崔衡緊抿著唇沒有說話,素來疏朗的眉宇皺在一起,黝黑的眸中滿是緊張與擔憂。


    他母親去世的早,他是由祖母從小小的幼童養成如今玉樹蘭芝的青年,對他而言,這滿府的人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祖母。


    柳嬋真跟著崔衡一起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麵色青白地躺在床上,瞧著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柳嬋真記得前世老太太也病過一場,但那時她深居簡出隻來看過老太太一麵。


    她隻依稀記得老太太這場病確實很嚴重,自此以後身子也不似從前硬朗,但直至她出府老太太都一直活著呢。


    崔衡見過老太太後,又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身後的柳嬋真,見她並未有什麽異樣,懸著的心逐漸放下。


    柳嬋真並沒有注意到崔衡打量她的眼神,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


    老太太自上次後一直對她心存芥蒂,她正愁不知該如何討好老太太,可如今卻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她從前在王府時曾聽說過一個秘方,人肉與人血大補,若給虛弱的老人服下可使他們精神大振。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而是上一位這麽做的女子從一位宮女做到了貴妃。


    她當初就是憑借主動獻身的忠心取悅了太後,得到了太後的賞識和提拔。


    或許,她也可以。


    崔衡一迴頭就發現柳嬋真又愣愣地出神去了,他微微皺了皺眉,也不知她又在想什麽鬼主意。


    但願她不會在這種時候瞎添亂。


    太醫很快來了,他認真給老太太診過脈後,道,“老太太年紀大了驟然勞累過度又在年間食用了過多的油膩之物導致氣血兩虛,脾胃不適,需安心靜養,這段時日應清淡飲食,多多休息,切忌勞累。”


    太醫說完又低聲對崔衡囑咐道,“老太太年紀大了,日後可需時刻謹慎著,年後常有老人因過年時貿然進補或勞累過度而去世。”


    崔衡點頭道,“我記住了。”


    太醫囑咐完該注意的事項後,就起身告辭,柳嬋真卻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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