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歎息:“手術要做的話,準備工作要有一會,費用太高,成功率不大。即便手術成功了,老人家也……”“我隻有奶奶一個親人了。”禮玨站不住地栽進醫生懷裏,他發著燒,全身滾燙,一遍遍地重複那句話。醫生尷尬地抱住懷裏人,去年年底,病人的褥瘡加重,家屬又不在身邊,護工一個人覺得吃力就不幹了,需要重新找護工,他聯係不到少年,就墊費用安排護工。年後到現在,醫生都沒提起這件事。醫生家境一般,這次病人的開銷超過他能力範圍,他幫不上了,對少年感到抱歉。禮玨丟下一句“我會帶錢迴來”就跑了。他去了南城來錢最快的地方。締夜。這個時間,“締夜”的員工要麽半死不活地躺在客人床上,要麽用被子卷著被欲望泡發的身子在宿舍睡大覺,門口就兩個保安。禮玨的腳步生了根一樣紮在地上,一步都挪不開,他縮在牆角攥緊手機,牙齒咬住手背,眼裏是猶豫的光。過了會,禮玨抬起頭,撥打了一個刻在心裏的號碼:“沈而銨,你救救我……”沈而銨在寺廟裏為母親超度。看到陌生來電,他下意識接通。電話裏傳來的卻不是他期待的聲音。“沈而銨……”那聲音怯怯的,小小的,像風雪裏的最後一點星火,“對不起,我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我一時衝動,鬼迷心竅,我罪該萬死。”“你報複我吧,我把我的一生都給你好不好,我什麽都願意幹,隻要你幫我,給我一百萬……不不不,五十萬也可以……不行,五十萬不夠,你多給我一點,我任你處置……我奶奶不行了,求求你……”禮玨語無倫次,他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在褚家流幹了,此時卻又湧了下來。沈而銨的胃部抽搐,被什麽惡心的東西刺激到了反胃想吐,可他放在掛斷鍵上的手卻沒按下去,他聽見自己陌生的,冷漠的聲音:“什麽,都,願意,幹?”禮玨一愣,他小小聲,仿佛怕驚擾到他的天神:“是的是的,隨便你怎麽報複我都可以,我求你了……”沈而銨線條無情的薄唇微動,隱隱有個字就要吐出,手機上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還是陌生來電。沈而銨無意識地按鍵,掛掉通話中的號碼,接第二個打進來的。當熟悉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他動了動僵硬冰冷的手指,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握住了槍。握得緊,槍身將他掌心硌出深痕。“沈而銨?”茭白又喊了聲,他正在車上,還沒睡醒,迷糊間給沈而銨打電話,用的是戚以潦的手機,他自己的昨晚忘了充電。夏天到處都是濕的,腦子也是,進了水一樣,忘事。沈而銨將槍放下來,握住抄經文的鋼筆,手指不再冷僵,活了過來:“嗯。”“你母親遷墳的事進行得怎麽樣?”茭白窩在皮椅裏,沒穿鞋,隻套著一雙低筒棉襪,黑色的,露著一截白而細的腳踝。沈而銨道:“順利。”“那就好。”茭白的尾音模糊,眼皮沉重。沈而銨低聲:“你不在蘭墨府?”“不在,出來了。”茭白的話聲更渾,蜷在座椅上的腳不經意地一伸,搭在了一塊硬邦溫熱的東西上麵,意識到那是老變態的大腿,他猛地把腳收迴來,清嗓子,“你戚叔叔出差,我閑著沒事,就一道跟著。”沈而銨叫他注意安全。茭白瞥了一眼閉目的老變態,壓低聲音:“對了,我再跟你說一次,關於你想報複禮玨,你過段時間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是讓褚家不再成為他的依靠,但你別做其他的傻事。”沈而銨看紙上戳出來的黑色窟窿:“你是不是,還是不讚成我,報複?”茭白:“……”昨晚他做夢夢到《斷翅》的所有渣賤狗血部分,嗆得他這會兒都沒緩過來,真的濃。這世界是一部漫畫的事,他一生都隻能自己憋著,誰也不能透露。“我的話說得還不清楚嗎?”茭白歎氣,沒睡夠加上被狗血浸泡的夢,讓他情緒浮躁,他懨懨地說了兩字,“算了。”沈而銨站起身:“你別,生氣。”“我不做,傻事。”他有點急了,比平時更結巴,“我,我答,答應你。”手機那頭的人沒說話。沈而銨皺緊眉頭,嗓音壓得極低,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與期盼:“你一再勸我,是怕我陷在報仇的快感裏,對嗎。”茭白嗬嗬,這話倒是順溜。看樣子早就在心裏組織過很多次了,一直想問。“你覺得呢?”茭白反問,他感覺沈而銨距離切換到渣攻頻道,隻差一個念頭。很危險。沈而銨聽著窗外的雨聲,抿著的唇半響微彎:“謝謝。”“你忙完你母親遷墳的事,把身上的傷養好,我們再聚。”茭白說著安慰的話,他都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安慰沈而銨了,真的盡心盡力,“這才剛高考完,暑假長得很,想想你的大學生活。”“嗯,我會,想的。”沈而銨等他掛了電話,才把手機放下來。沈而銨坐迴桌前,他低垂著浮腫泛紅的眼眸,目光在槍跟鋼筆之間遊移,不知在想什麽。幾分鍾後,沈而銨將前一個號碼拉黑。.德國,深夜,陳一銘準備睡了,他接到“締夜”經理的電話,說是來了個新人,條件是近幾年裏最好的。“怎麽個好法?”陳一銘來了精神。“完美!皮相跟身材都是!”經理很激動,“那小孩被我忽悠的簽了三十年的合同,拿著我給的一筆錢哭著走了,他一身行頭全是大牌子貨,但我讓人給他做檢查,發現他竟然還是幹淨的,多有故事感,‘締夜’就缺有故事的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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