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芷瀲伸手按住蘇曉塵的嘴唇道:“你不用說,這確實會是一場蒼梧國與伊穆蘭國之間的惡戰,然而絕不是與我碧海毫無關係。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溫帝帶著兵來踐踏我碧海的國土!你放心,我不僅會讓柳明嫣和秋月實助你,我還替先埋下了一步好棋。”


    “咦?是什麽?”


    “前些日子裏你不在的時候,溫蘭忽然發難派了大軍來襲,搶走了秋月君的一艘蛇形艦……”


    “被搶走了蛇形艦,還是好棋?”蘇曉塵看著朱芷瀲一會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小瀲,你一定是有了什麽壞主意。”


    朱芷瀲吃吃笑道:“再壞的主意,用來對付貴國的大巫神,都不算壞,對不對?”


    ******


    瀚江,夜半。


    寂靜的河麵上忽然傳來幾聲沉重又巨大的聲響。


    瀚江西岸的涇州碼頭邊的兵士們立在江邊駐足仔細看了一會兒,紛紛驚唿起來。


    “融冰了,融冰了!”


    很快,這個消息便傳到了溫帝的耳中。他精神為之一振,當即披了件袍子坐起身來。


    “召集軍中所有主要將領,即刻軍議!”


    融冰是遲早的事,溫帝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關鍵是融冰之後該如何應對。近幾日的局勢千變萬化,溫帝深深感到預想的計劃往往不及隨機應變。


    譬如蘇曉塵落城之後,他便下了旨意讓蘇曉塵歸營。然而他出了帝都後不久便不知了去向,完全把他的旨意當成了耳旁風吹過就算。


    溫帝雖有些惱怒,但心裏更有種恐懼。


    這個蘇曉塵顯然是看穿了他的用意。


    一個能看穿自己用意的人,一個能以四千人馬攻下帝都的人,如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還不斷定他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不管他想幹什麽,現在的行為都無異於撕破了和自己之間的最後一層窗戶紙。


    那也就沒什麽可客氣的了。


    溫帝隨即公開了蘇曉塵是假國主一事,還加油添醋地將他的身份說成是伊穆蘭派到太師府來的細作,潛伏帝都十餘年,此次的帝都之亂就是他與養父葉知秋狼狽為奸的計策,所幸徐孚將軍足智多謀識破了敵人的詭計……之類雲雲。


    反正覆雨翻雲顛倒黑白是溫帝的所長,再加上幾滴眼淚,軍中的大多數人都信以為真。本來嘛,蘇曉塵這麽一個殿前學士,也沒什麽交情,陛下說他是什麽就是什麽,誰會為一個沒交情的失了勢的學士申辯呢?


    況且這學士還是個伊穆蘭人!


    溫帝一邊心裏罵著蘇曉塵,一邊還罵著慕雲佑。


    臨死前還上奏說此子堪大用。


    哼,朕若是真用了,隻怕腦袋早就不保了,這個慕雲佑……用心險惡得很呐。


    罵歸罵,應對還是要的。


    蘇曉塵是假國主的流言早些日子裏就已經被溫帝賠上兩隻鴿鷂送到了伊穆蘭的大營裏,聽說那鷹語王也確實大鬧了一場,這倒是正中下懷。


    溫帝原本打算把蘇曉塵綁著送過江去的,結果事與願違,蘇曉塵沒到瀚江就已經自己開溜了。而偏偏這個時候,瀚江冰層消融,決戰的時刻不偏不倚地擠進來了。


    溫帝知道伊穆蘭的戰力中最仰仗的是血族的騎兵,一旦那些騎兵踏上陸地,勢必難以招架,而江麵上交戰才是將那些騎兵的優勢壓製在最小限度的辦法。所以,一定要江戰!


    此外,自己麾下的兵力尚有四萬五千人,雖然隻有伊穆蘭大軍的一半左右,但是伊穆蘭備下的戰艦再多也無法一口氣讓這八萬大軍全都渡過江來,至少也需要兩次往返。


    也就是說,隻要在江麵上決勝負,那麽伊穆蘭一半的人馬就隻能眼睜睜地在後方看著做不得後援,這使得江戰勢在必行。


    兵貴神速,既然冰層已融,那麽伊穆蘭人也遲早會得知這個消息。勝機便在伊穆蘭人過江之前!


    溫帝即刻下了令,讓所有的兵士聚集在岸邊。天尚蒙蒙亮,岸上停泊著按碧海虎頭艦的樣式仿造出來的大型戰艦,足足有十六艘之多,隻待蒼梧大軍上船入江。


    幾乎同一時刻,伊穆蘭大營中燈火通明。


    冰層消融的消息早已被林通勝告知了大巫神溫蘭。過不多時,刃族、血族、鷹族的首領人物也都齊聚一堂。


    “我料定那李厚琮定會立刻發兵過來,想要在江麵上攔截我等!”溫蘭說得十分確定。


    “為何大巫神能如此斷言?”血焰王祁烈有些不信。


    “因為你血族的名頭啊。血族的騎兵勇冠天下,令人聞風喪膽。如果避無可避,換成你是李厚琮,會選什麽時機對陣?”


    “這個……”


    “當然是趁你的騎兵在船上的時候!既不能衝鋒,又不能疾行。甚至連陣形都施展不開,你的騎兵隻有在渡江的時候才是最薄弱的。他不在江上攔截你,難道還等你上了陸地去衝鋒他麽?”


    祁烈沒說話,因為溫蘭說得一點不錯。


    別說不能衝鋒,不習水戰坐不慣船的血族騎兵單是能保住不暈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鷹語王琿英問道:“那依大巫神的意思,此次是不讓血族參戰了?”


    溫蘭搖頭道:“我沒有那麽說。事實上我還是希望血焰王能不辭辛苦,接了這個先鋒之職。”


    “先鋒?”祁烈有些哭笑不得,連衝鋒都衝不了的騎兵,還能當先鋒?這溫蘭莫不是對先鋒二字有什麽誤解?當下既然是在江麵決戰,那麽能遠距離攻擊的強弩兵一定是占盡優勢的,這個先鋒怎麽想都應該非鷹族莫屬才對,怎麽會讓血族來。


    “我不僅希望血族能接下衝鋒之職,還希望血焰王能站在最前沿,讓李厚琮和所有的蒼梧兵士看見。”


    琿英眉頭一皺,這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想算計祁烈?


    溫蘭似是瞧破了琿英的心思,笑道:“鷹語王無須多慮,我溫蘭心思再多,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毀城牆。我既然敢讓血焰王親身站在最前線振奮士氣,就必然有相應的計策。而且,李厚琮自恃有仿造碧海的虎頭艦在手,見了血焰王一定會生出趁勢速攻的念頭。”


    祁烈問道:“你有何計策?”


    “到了江上自有分曉。”


    祁烈沉默不語,顯然是遲疑了。


    他絕不是害怕衝鋒陷陣,論勇氣,血族從來就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但他也絕不是莽夫一名,會為了逞一時之勇而踏入溫蘭的某些不知名的圈套。


    溫蘭見祁烈躊躇,拍手大笑道:“沒想到威名遠揚的血焰王也會有猶豫不進的時候。你放心,我會和血焰王乘同一條船,一起站在船頭,如此一來,血焰王可還有疑慮?”


    祁烈心想,溫蘭居然會肯和我一同站在船頭?他既然有這個膽量,也許是真的備下了計策,我若真要他同行,豈非顯得我這個族長膽怯如鼠,還需要刃族的一個糟老頭子來做擋箭牌?這定會惹得全血族人恥笑!


    於是當下略一躬身道:“我祁烈願意當先鋒身先士卒,既然是先鋒,就沒有要大巫神在旁作陪的道理,大巫神就安心在後方準備對策吧。”


    溫蘭知道祁烈是性情剛烈又怕墮了威名才應承下來,但難保不會事後生疑。他誠心是想寬撫祁烈的心思,於是對身邊的溫和說道:“溫和,你帶著林通勝陪血焰王登船,無論什麽時候,都必須要保血焰王無虞,可使得?”


    溫和微微一笑道:“謹遵兄長之命。”


    琿英心想,溫蘭連親弟弟和林通勝都派去與祁烈同乘,看來確實不會有詐了,隻是不知道他到底備下了什麽樣的計策。於是問道:“那不知我鷹族此戰當領何軍命?”


    “哦,請鷹語王選出七八千人的長弓兵,我自會派出輕衝長艦三十艘候在岸邊,等血焰王的艦船離岸後,請鷹語王將這三十艘載有兵士的長艦跟在血焰王的兩側一字排開,為血焰王掠陣。但有敵軍四處逃散的船隻,可在矢上點火射它個丟盔棄甲。”


    琿英麵有難色,遲疑道:“我看那對岸的艦船雖不是什麽巨艦,也都是和碧海的虎頭艦級別相當的大艦船,我的神弓手用尋常火矢就算射得到船上,隻怕也難點著火,收效不大。”


    溫蘭一揚花白的雙眉道:“這又算什麽難事?我撥與你的三十艘輕衝長艦上早已備下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你的兵士上船便能看見,每艘船的船頭甲板上放著十幾桶特製的火油,用這種油蘸了箭頭點了火射過去,蒼梧兵士便是用水澆也是澆不滅的。”


    “水能滅火,如何還有澆不滅的火矢?大巫神莫不是在說笑?”琿英一臉的不相信。


    “哈哈哈,你忘了當日霖州城的城門是如何被炸開的麽?不就是守城的胡英命人澆了一通水……這世上之事不可以常理推論的,數不勝數。鷹語王隻管派人上船射箭,若火油不好使,隻管來尋我晦氣便是。”


    溫蘭是伊穆蘭的大巫神,煉金術堪稱當世第一人。琿英聽他這般說,由不得不信,當下朝身邊的幾個將軍附耳了幾句,片刻之間已將七八千兵士擇選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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